恰这时,夜昙已看罢四周,慢慢转身回来了。
暮沉夕连忙收回了视线,垂着头看向了脚下的石砖。
夜昙瞧着她,信步走到了案边坐下,随手翻了翻那些册子,仿佛随意道:“方才我来时,你在看什么?”
暮沉夕垂着头:“风吹的动静。以为有人。”
夜昙拿了册子翻着:“楼里最近,确实有外来者。”
暮沉夕惊了下:“外来者?百花楼并不好进,再则魅影无处不在,楼中一切尽在主上眼下,怎么会有外来者?”
夜昙听罢,随手将那册子扔在了案上,似笑非笑看她:“沉夕,你怎么这么好奇?”
她柔和道:“想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还没放弃你那痴心妄想?”
真是倒打一耙,分明是她先说的,她问岂不是在情理之中。
不问才让人奇怪吧。
暮沉夕垂着头:“只是想为主上分忧。”
夜昙手撑在鬓边,道:“我也很想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进来了,竟然还能躲过那样多的魅影,摸到我金殿来了。也不知是来干嘛的。”
她面上有了些兴致:“既然爱玩儿捉迷藏,便奉陪到底。”
她挥了挥手:“退下吧。”
暮沉夕俯身行礼:“是。”
走之前,她漫不经心又扫了一遍房梁,那里,已没有人了。
出了金殿,夜色里魅影重重,平日伏在暗处的影子都显了出来。
金殿戒严了。
她思忖片刻,慢慢往天字号院去了,心神急转,连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外来者。
这个外来者,也许就是她实现经年夙愿的契机。
她步伐加快,捂着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快速回了院子。
白朝朝正躺在太师椅上喝茶,赏月,神色间一派悠闲。
暮沉夕将门拿门闩上了锁,快步到她身边,张了张嘴,却又看向了屋里。
白朝朝拿着个紫砂小壶,给自己灌了口茶,看着她那目光,了然:“没在屋里,我不喜欢她们在,所以赶走了。”
说的是那个夜昙放在她们这里的侍女。
闻言,暮沉夕才道:“楼里进了人。”
白朝朝像是早就知道:“嗯,抓了些天了,很厉害,没见着真容。”
暮沉夕离她近了些:“也许,就是这次了。”
白朝朝看着她那表情,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紫砂壶,没说话。
暮沉夕在极快想着什么,而后看着她定定道:“朝朝,这一次,我会成功,我们都能全身而退。”
白朝朝似笑了一下,笑却并不真心:“暮沉夕,难道之前那些,你都并没有做好成功的打算吗?”
暮沉夕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有些是吧。”
白朝朝拿着那小茶壶,给自己灌了口水,嗯了一声:“那这次,你是要全力以赴了。”
暮沉夕点头:“倾尽所有。”
白朝朝又笑了一下:“那你告诉了我,这样没有防备,可不妥。”
暮沉夕看着她,认真道:“如果说这百花楼,我还有全身心信赖的人,只有朝朝。”
白朝朝那笑越来越大:“这么信任我?”
她像是有些感慨的躺在了椅子里:“也不枉我每天又当光使又当影卫的了。”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那等你好消息啰。”
暮沉夕眼里有些亮光,她重重点了点头,继而又极快出门去了。
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便在院里辗转,走来走去,像是心神不宁。
白朝朝已去睡觉了,院里便只剩了她,一步一步踱步,像是要把这院里的砖都踩上个十遍八遍。
直到天幕渐白,一道银灰色的人影无声无息落在了院里。
暮沉夕这才双眼发亮的看过去:“阁下,我猜到你很厉害了,却没想到,你厉害成这样,能在魅影眼皮底下逃脱,还能毫无破绽的来这里。”
那人手指捏着一个团成球的布条,凌空扔给了她,负手而立:“我也没想到,你嚣张成这样,敢在你们楼主眼皮底下给我留信。”
她慢吞吞道:“还大张旗鼓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暮沉夕嘴角浮出了一丝微笑:“不显眼你怎么看得见?再则,我只是不怕输。”
那人身影立的极其端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赌徒。”
暮沉夕笑了:“阁下不是吗?”
那人亦微微一笑:“是。只是,我输了的代价,只怕你们百花楼承受不起。”
她看了看天色,正经了些:“看在殿里你未曾暴露我的情分,说吧,找我来干什么?”
暮沉夕眸光流转:“你来百花楼做什么?”
那人侧着头看她:“这是你找我来的目的?”
暮沉夕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声音低了些:“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她道:“我替夜昙处理了很多楼内杂事,你若想知道什么,或者要做什么事,都可以问我,我说不定还能帮你,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眼睛眯了眯:“让百花楼,乱起来。”
那人看着她,略一挑眉:“你要做什么?”
暮沉夕面色淡了些:“那是我的事。阁下就不必操心了。”她抬头看她,“要不要做这交易?”
那人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好似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慢慢抬眼看她:“阴阳佩,你知道多少?”
阴阳佩。楼主的东西,这个人是冲着阴阳佩来的,难道是什么痴迷气道的人?
暮沉夕略一点头:“楼主信物,一阴一阳,一光使,一影卫,你在找这个?”
那人目光有些淡了:“说要做交易,你看起来却没什么诚意。”
暮沉夕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那人负手慢慢往她这边走了过来,定在她面前:“你们楼主,有影卫吗?”
她声音淡淡的:“既无影卫,阴佩在谁手里?”
她须臾离她远了些,目光冷淡的打在她身上:“若你知道内情却有所保留,无诚意。若你知道的就这些,那看来,我无法在你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不必同你交易了。”
暮沉夕愣了片刻,哑然失笑:“阁下,好敏锐。”
她叹了口气:“你说对了,我确实对阴阳佩没什么过多的线索,它毕竟是楼主信物,关于它的消息只能从楼主口中来,至于你说的没有影卫阴佩在谁手里,自然只能在楼主手里。”
她道:“我虽现在了解的不多,但交易可以继续。我时常会去金殿给夜昙做事,我来打听阴阳佩的下落比你更方便。”
那人略挑眉,在看她。
暮沉夕道:“你想要知道它在哪里吗?”
那人略一点头。
暮沉夕颔首:“好,那便交易这个。”
那人慢慢道:“我很赶时间。”
暮沉夕笑了笑:“正巧,我也赶时间。”
那女子负手而立,依着冬日晨暮看着她:“那便信你。”她视线落在屋里,一沾即走,“是你同盟?”
暮沉夕没回头,知道她在说什么:“是我信赖之人。她不会供出你。”
那女子便收回目光,脚下轻点,轻飘飘落在了院墙之上,下一刻便悄无声息隐在暮色里了:“好。尽快。”
暮沉夕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转身,往屋里去了。
金殿案前,夜昙盯着她,重复道:“阴阳佩?”
她支着手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人在哪里?”
暮沉夕跪在案前,表情如常:“说过之后,她就走了,现下,我也不知她在哪里。”
夜昙盯着她,手指插入鬓边慢慢摩挲:“你最近,倒是很安分了。”
暮沉夕垂着头:“跟头摔多了也会疼。蒙主上不弃,只是想为主上分忧。”
夜昙嗯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像是有些兴致缺缺了:“做你该做的事吧。”
暮沉夕颔首行礼:“是。”
她方坐在案边翻册子,一道红衣的魅影便极快入内,手成拳至胸前行了礼:“主上,发现那人踪迹了。”
夜昙侧头看她,又有了些兴致:“可抓住了?”
魅影低头:“没有,她从无崖跃下去,出楼了。”
夜昙面色微微一变:“走了?”
魅影点头,而后顿了顿:“是。还有,守着地宫人,被打晕过。”
夜昙神色略沉了沉,顷刻站了起来,步伐急促往外走了:“找人去下游堵,搜山,不论死活,给我留住了。”
那红衣的人颔首:“是。”
暮沉夕翻着册子,仿佛洗耳不闻,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一直到午时,她听到楼外一阵喧哗,才将册子合上,叠好,出了殿门。
一出门,抬眼一看,一丛黑烟在深林中直冲云霄,灼热的气浪在天幕下翻滚。
四周安安静静,连寻常扫地收拾的侍女都不见踪影。
她抬眼看了一会儿,即刻往药舫走。
还未入药舫,那月白衣裳的女子正站在门口,看着那重火光,嘴角有诡异的微笑。
暮沉夕还没说话,她已悠悠开口:“这把火放的,若再刮阵东风,百花楼都得烧没了。”
暮沉夕按耐住心底的焦色,往她那面走了一步:“双生寝殿旁是饭堂,有水可用,玉兰大人尽可放心,烧不到你这药舫。”
她朝她伸出手:“解药。”
玉兰松松从手里拿了一个药瓶,漫不经心扔给了她,瞥了她一眼:“倒是会找帮手。”
暮沉夕打开闻了闻,复而合上,朝她行了礼:“多谢。”
玉兰瞧着她,嘴角有诡异的笑:“暮沉夕,这药你敢吃吗?”
暮沉夕看着她道:“是毒药还是解药,都是命数,只得片刻自由,我亦甘愿。”
她端端正正行了礼:“玉兰大人,再不相见。”
玉兰看着她决然的转过身,往外走了,漫不经心道:“暮沉夕,别忘了我说的话。”
她声音轻了些:“你真的出去了,它才是解药,若还在里面,这便是毒药。”
暮沉夕未答,脚下更快,目光扫过四周,见都没有魅影的影子,才转入一条有些幽暗的小道,至了一个湖边,湖边有一个破破烂烂的亭子,她看了看四周,才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很快有人回应,也敲了敲,三下。
暮沉夕目光在四周流连,伸手将袖子里的药瓶从门缝里递了进去,低声:“这是半月的解药,告诉大家,可以逃了。”
门推开,是一个着光使服的女子,她身上像是有伤,也快速看了看四周,道:“怎么信你?”
是那夜来寻她,让她放弃地字任务的光使。
暮沉夕看着她,而后将地上的瓶子捡了起来,自己拿了一颗,吞了,而后道:“信不信随你们。一半的胜率,这比很多任务的胜率都要高了。”
她从那瓶里又倒了一颗,小心的藏在了手帕里,凉凉的看她:“一个忠告,若决定了,就快行动,时机不等人。”
便不再看她的反应,自己沿着来时路回了天字院。
白朝朝没在院里。
暮沉夕沉吟了片刻,留了两人之间的暗号,便跨出了院门。
看了看这个院子,她捂了捂跳的有些杂乱的心脏,她拉上房门,最后看了一眼这院子,一刻不停,往无崖边去了。
路上遇到救火的侍从,竟然有了男子,看来是内里的侍女不够用,把外围的男子侍从也放进来灭火了。
夜昙自顾不暇,待她发现阴阳佩没有丢,便会很快发现这是个局,魅影被召回来,无崖,便是最安全最能出去的一条路。
百花楼,乱了。
繁杂的人声喧嚣吵闹着,她和那月白光使的姑娘擦肩而过,彼此都心照不宣,各走各的路去了。
待她一路气喘吁吁爬上无崖的山峰,在一丛树荫后看了许久,确认这里没人,才将上次放在这里的绳索刨了出来。
一番布置之后,她望着天色,心头愈发焦急。
朝朝到底干嘛去了。
难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她看了看崖下淙淙的白浪,又看了看山下已平静下来的黑色楼阁,思忖了片刻,还是将绳索卷了上来,脚下不停的往山下去了。
早知道先找她了!
方转过山壁,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底,暮沉夕面色骤然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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