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兄台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修真界传遍了!”
“什么事啊?这么激动。”
“这你都没听说?半月前,冥府那鬼王在马家村杀了颇多修士和月阁弟子,下午这月阁阁主千乐歌就杀入阎王殿去讨公道了!”
“两人在沧源打了颇精彩绝伦的一架,山河剑剑芒亮彻长夜,万象棍阴煞气遮天蔽日,这一架,震天撼地,波澜壮阔,连打了三天三夜,险些给那冥府鬼蜮都荡平了。”
“结果呢,谁输谁赢?”
“自然是邪不压正,千乐歌胜了,只是也力竭从云头上栽了下来,被赶来的月阁中人带回去了。”
“那冥沧沐死啦?!这可大快人心!”
“那就不知道了,只听看见的人说最后被千乐歌一掌打下去,没看见起来。”
“邪魔哪有那么容易死的,万象棍在手,这天下煞气尽为他所用,要活过来岂不易事?”
“唉?你们说,他为什么不召那传闻里的亡灵军啊,若亡灵军出手,就算千乐歌再厉害,拖也拖死了。”
“那谁知道。”
“就是啊,也许是他自负,不想召呗。”
几人喋喋不休又说了些话,间隙,有状似无意的声音道:“你们说那万象棍真那么厉害吗,冥沧沐这号人之前从没听到过,普一拿到出世便强到冥府十殿都俯首称臣了?”
众人都沉默了片刻,囫囵两句谁知道呢。
又过了许久,有人又随意道:“冥沧沐若真死了,这万象棍应该还在沧源冥府吧?”
不过也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了,大家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又在感叹世间太平安康了。
千丈崖上,月阁。
司马青收回手指:“你身体好得快,已没什么大碍了。”
千乐歌收回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没说话。
净白给她倒了杯茶,温声:“躺了这半个月,下山走走?”
千乐歌垂着眸,半晌,才淡淡道:“师兄,我想闭关一段时间。”
净白抬眼看她。
千乐歌看了看自己的手,道:“之前总说等闲下来时,再谈破境的事。现如今月阁,有你们看管着,我想破一破那剑仙境。”
“本也答应了人。总不好失约。”
司马青在自顾自收拾药箱,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净白看了他一眼,复而看向千乐歌:“嗯,你想闭关多久?”
千乐歌道:“不知道,先关几年看看罢。”
净白还没说话,她已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十七和山钎。”
净白温柔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走远了。
司马青这才叹了口气:“她这明显是想破境了去把牧云彻底杀了,执念这样深,是入仙还是入魔?”
净白笑意浅了些:“有些事情,只能她自己想透。”
他放下茶,表情凝重了些:“不过我始终觉得牧云这事,奇怪,他这一声不吭入了冥府要强就罢,却在小歌面前大开杀戒,实在不像他。”
司马青已跨上了药箱,怅然的叹了口气:“就算一开始并非他愿,但这么多年,在那鬼蜮里面,再好的人都会被染坏的。”
净白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也许罢。”
千乐歌将阁中事物全权交给了冉十七,便寻了个灵气充沛的山头开始全身心练剑破境。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
她很快发现,没那么容易。
她心里,有阻碍,或者是叫牵绊。
少年歪头轻笑的模样总在夜深人静之时浮现,低缓如磁的声音犹在耳畔,还有那句冰冷的牧云已死。
在某个寂寂的深夜,千乐歌在寒凉的月下睁开眼,依着心头闷闷的酸痛,认命的发现,她对牧云的感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是从小带到大,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堕入恶道的责任,也是对他突然离开的无措和失望。
师兄说过,人与人相交,缘聚缘散,不可苛待强求。牧云也不是一定要陪在她身边的,月阁是她要做的事,却不是牧云要做的。
是她想要强求,就算已想明白他不想走这条路,也想将他拴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
那些觉得太过亲近想要逃避的莫名情绪,欲|蝶之梦里微凉的触感和只想遵从本心亲他的动作,他以身入局给她造的梦,而她也确实被困住的事实,都在告诉她,她对他有不一样的异样情愫,这情愫让她不敢承认,不敢触碰,只能选择逃避。
耳侧虫鸣烁烁,夜深人静。
她花了几年,才在日复一日不受控制的回想、疑虑里,终于可悲的确认了一个事实。
情动。
而对方,是一手带大的牧云。
荒谬无稽,但又确实存在。
而她无法破正阳剑的境,多半,也是因为她现如今还有情未了。
暗夜里,她抚着有些酸涩的心房,表情冷淡。
她同师父发过誓,此身此生都要献于世间事,而青云门上所欠的血债也注定她此生不能随心所欲。
她可以有情,但不能有这类超出自己掌控的情,而她对牧云的种种强求,隐隐有些让她失措,无法控制自己行为了。
对牧云的这情,不能碰。
但又需要历情破境。
她心里现在有人,很难再谈什么和其他人历情,时间拉的太长也不是好事,得速战速决。
那么首先,是要忘了牧云。
但要忘记一个人,若只靠时间来忘,九年过去了,这记忆却愈发深刻,那要真等她忘记了牧云,成为剑仙得等到猴年马月?
又想了颇久,她收回山河剑,踏出了这方九年未曾踏出过的山林,去了灵台山。
灵台山上一如既往山水如画,清风如洗。
千乐歌到时,古宸正踱着步子在打一套拳,听罢来意,道:“我这里确实有个宝贝能暂时封一封神识,让你去人间历一历你说的这情劫,但是你这身灵力和修为也会被封,若落到险境,岂不被动?”
千乐歌道:“若不落险境,何谈劫难?”
古宸拿过一侧弟子端着的手帕,擦了擦手,有些沉默:“九年都没破境,看来确实需要历一历情劫。”
千乐歌坐的端正,表情淡漠。
古宸遣人去取东西,见人走远了,才道:“灵台山下三十里外某荒山上,有一窝土匪,欺压百姓,前些日子被弟子端了,便把你放在那里去?我也好看着放心。”
这是要给她造个身份。
千乐歌略一点头:“好。”
古宸道:“这可是我门至宝,本来是拿来杀人的法器,若要用来封你神识,还需时间改动些阵法,你阁里事物都安排好了?”
千乐歌便站了起来,道:“出关还没回过。那我先回一趟月阁,你改好了寻弟子给山下月阁的消息点报个信便是。”
古宸略点了点头,喝了口茶,像是想起了什么:“月阁千机鸟据点设到别人宗门面前了,你也不怕万宗仙门心生不满,一直这样我行我素——”
“走了。”千乐歌已一撩衣袍,跨出了门。
古宸看着她那一贯挺直的背影,摇了摇头。
千丈崖上,白雾丛丛,红木阁楼林立,飞鸟盘旋。
还未到崖边,那巨大的木廊桥便放了下来:“阁主出关了!”
千乐歌行在上面,冲他们礼貌颔了颔首。
抬头一看,弓弩灵剑直立云霄,心道师兄这又加东西了,这防御工事做成这样,是多怕有人来攻山了。
便莞尔了瞬。
转入瀑布的红色长廊之中,她沿着先去了玄云堂。
山钎已有些板正老师的姿态了,虽仍颇好说话,但已能在这些不大的少年里立威了。
一举一动,已沉稳很多。
只是,千乐歌看着那道倚在一侧的红色人影,司马青没事怎么也在这里,千机鸟不用动了,传讯室不用看了?
看了片刻,山钎放下剑,一抬头便看见了她。
那熟悉的睁大眼,喜上眉梢的神色便漫了过来:“阁主!!”
而后那月白的人影便一头撞了过来。
千乐歌被她撞得往后仰了仰,心道这沉稳了果然是个错觉,便有些好笑的扶住她:“说过不许扑人。”
山钎神采奕奕,抓着她上下打量:“好久没见阁主了!!阁主出关了!成为剑仙了?!我最近练剑也略有小成,不如切磋?!”
那群弟子已都是陌生的面孔,应该是今年新招的,都在好奇的打量她们。
千乐歌拍了拍她的肩膀,止住了她:“切磋一会儿再说,你先带着弟子把课上完。”
山钎摆了摆手:“后面是自己练习时间,不妨事的!”
说话间,司马青已踱步过来了,像是刻意打扮过的,一身红袍,俊雅矜贵,惊道:“这就修成了?”
千乐歌摇了摇头,而后慢慢悠悠看他:“朱雀主不坐镇传讯室,在这里干什么?”
司马青背着手拿着把折扇,高深莫测道:“最近又没什么大事发生,坐不坐镇都一样。既然你回来了,我得说,我觉得你这月阁,收弟子收的有点多了,而且男女比例悬殊,不好。”
千乐歌看了看那群月白衣裳的弟子,男女参半,并没有什么悬殊,耐心道:“哪里不好?”
司马青瞥山钎一眼:“我觉得可以多收点女弟子,男弟子可以少收一点。”
山钎已拉着她走了:“阁主我们去切磋,别理朱雀,朱雀最近怪怪的,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千乐歌看着她那闷闷的侧颜,心头大概知道了,多半是她带着的弟子里,男弟子颇多,让司马青看不惯了,有危机感了。
所以这番盛装打扮,这是来宣示主权了。
司马青跟上了她两的步伐,皱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心我看都被狼掏着吃空了,半分我的好不记,我是怕你太单纯被人骗。”
山钎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朱雀!你不要老是一副我是小孩要管我的样子,我知道分辨!”
司马青震惊:“你现在都学会翻人白眼了!?能耐了!?”
千乐歌看着他两斗嘴,莞尔,一别几年,好似都没怎么变。
答应了山钎下午去和她切磋,三人便在瀑布长廊尽头分别,千乐歌转了方向,沿着阶梯往上,去了玄武阁。
玄武阁的侍女和仆人是最多的。要将传讯室呈上来的消息看遍,来筛能接的帖子,阁中大大小小繁杂的事物确认也一并在玄武阁里,是需要人手的。
她沿着阶梯往上,先看见了一只大摇大摆坐在装饰貔貅石像上的黑猫,慵慵懒懒的,似在晒太阳。
千乐歌同它面面相觑,它倒比她还像主人,高傲自在的很,尾巴都没动一下。
千乐歌看了它半晌,挪开目光入大殿了。
冉十七正埋在一方案边看东西,身侧侍女弟子在忙碌的翻文书,册子之类的。
千乐歌站在她旁边也看了一会儿,她看的这是本书,书名是养狸人的三百个小妙招。
千乐歌回忆起外面的那只黑猫,谁养的已无需多言,难怪那副傲娇的模样,倒随主人。
冉十七看了会儿,便若有所思合上了,抬头正对千乐歌视线。
千乐歌略一挑眉。
冉十七目光飘忽了会儿,而后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做什么需要闪躲的事,咳了一下,将那书放在了案下,疑惑:“这么快就有所大成了?”
她便猛然想起,这是千乐歌啊,她回来了,自己这活儿岂不轻松了?
便霎时双眼发光:“回来的正好,这正有一堆帖子没看。”
千乐歌摇了摇头:“你莫不是拿看这帖子的时间去看养狸子了。”
冉十七双手抱胸,丝毫不心虚,甚至怨气颇大:“千乐歌你这上司一去九年不回,留我给你打理月阁,一天假不给我放就罢,现在我只是偷了片刻的懒,就要如此——”
“我错了。”千乐歌看着她那动作,连忙拿手按住了她的案,真心实意道,“你看!想看多久看多久。”
冉十七这才收回要掀案的手,掸了掸衣袍,好整以暇坐下,抱胸:“这还差不多。”
千乐歌坐在案边,随意翻了翻那帖子,道:“这九年里有出什么大事吗?”
冉十七像个终于休假的大爷,倚在一侧的榻边瘫着,道:“若说大事——,万宗仙门重选仙督了。”
千乐歌看着帖子听着她道:“还是任光熹。连任五十载,剑魂宗的实力倒愈发强劲。”
冉十七伸了伸懒腰,道:“还有——”
她顿了顿,住了口:“没什么其他的了。”
千乐歌低垂着眸,提着笔在看帖子:“冥府没有消息吗?”
冉十七转了目光来看她,见她神色如常,才道:“万象棍的力量惹的颇多人趋之若鹜。任光熹带着人在沧源边和他对上过一次,好似是因为冥府掳走了昭阳派的掌门。”
千乐歌静静听着。
冉十七道:“任光熹铩羽而归。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的正道人士全被他骂了,更强也更猖狂了。”
千乐歌面上没什么波澜。
冉十七瞥着她的表情,而后道:“听说还掳了蓬莱仙的金鳞兽去鬼蜮当羊放,给蓬莱仙那几个长老气的当场吐血。唔,万宗仙门是得罪了个干净。”
她继续道:“不过最近好似谁偷了什么宝贝,阎王殿里的鬼侍正上天入地的找人呢。”
千乐歌合上帖子,站了起来,淡淡道:“我不知最近消息,这些帖子你筛罢,我去看看师兄。”
冉十七哦了一声,目送她走出门了,才悠悠叹出一口长气,开始翻那叠帖子。
一入净白院里,便萦着淡淡的药香。
院里有弟子正除草栽花,都一派静悄悄的宁静。
千乐歌侧头一看,顷刻了然。
那葡萄藤青翠的嫩芽之下,一白衣的公子正手持着书册,撑着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她止住了他们要行的礼,示意不用,走到了这方石桌边看着他。
看了片刻,她愣了愣,抚开他鬓边的发,看着那根发白的发,怔住了。
师兄,怎么会有白发。
净白已感觉到她的动作,慢慢转醒了,睁开眼,便见着她,抚了抚眼睛,声音有些低:“小歌?”
千乐歌弯了弯嘴角:“师兄昨晚没睡吗,怎么一大早又在打瞌睡了。”
净白付之一笑:“看书看累了。”
而后抬眼看她,温声道:“出关了?感觉如何?”
千乐歌便将牧云隐去,把事情同他说了。
心里止不住在想,师兄为什么会有白发。
这念头一起,顷刻有了答案。他灵脉尽毁,灵府也盛不住灵气,已同寻常人无异,会老,这岂非正常。
只是,她已失去了牧云,又要渐渐失去师兄了吗。
她尚在失神间,净白拍了拍她的手臂:“小歌,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在想什么?”
千乐歌顿了顿,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他那双温润的眼,又挪到他鬓边,扯了扯嘴角:“没事,师兄方才说什么?”
净白已察觉到她目光,自己捻了头发看了看,自然也看见了,顷刻知道她方才在失神想什么了。
笑了笑,道:“只是让你别这样着急,事缓则圆。”
千乐歌嗯了一声,垂下了头。
净白目光柔和看着她:“怎么了?”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没事。”
这世上,不是谁一定要陪着谁的,师兄也会离开。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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