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天已有些昏暗了。
她心头一跳,忙坐了起来,一看,这不是在那个棚子里了,而是在自己屋里。
屋外昏暗的光线也不是暮色,而是晨昏。
她这一睡,竟然毫无知觉的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她揉了揉额角,从床上坐起来,极快挪到案边,毕竟每日有帖子要筛,消息网还没铺开,为节省人力,要趁着下帖之人还没走远尽快回复的好。
结果一看这案,上面纸张整齐排列,星月和昙花分做四摞,连她这凌乱的案都有人精心整理过了。
她心念一动,拿了上面的一个帖子翻开看了看,青年极利的笔锋小字,跃然纸上。
千乐歌紧又翻了几个,这四摞帖子,两摞一翻开,标注着假字,多半是说这事同下帖之人所言相反,可以不接。
一摞里只用笔勾了觉得有异的说法,标注上,存疑。
一摞写的真,这两摞放在一侧,却并未在封面写上可,或者否,是要让她来做决定。
他先筛了一遍这些帖子,把一眼能看出不接的筛出去了,只需让她看存疑的或者为真的这两摞。
千乐歌嘴角不自觉笑了笑,心道牧云倒是一贯贴心,连这种事都替她先做了。
便坐下极快翻了起来,因为有他的批注,只需看存疑的地方,看起来便快很多了,且他好似能预先知道自己哪里有疑惑,总是能在她疑惑起的时候一看,侧面批了小字,正解她疑惑。
便仿佛在和他对话一般,莞尔了片刻,极快相信了他,将那摞为真的看也没看全批了可。
待她整理完帖子,让弟子拿走,天已大亮。
她将那放的整整齐齐的纸摊开,是要写的弟子课业安排。
还在昨日写过的地方,她将前面的看了看,觉得有些不满意,沉思着要不要改一改。
还未想出来,门便被人敲了敲,推开了。
她收敛心神,抬头去看,牧云端着早膳进了屋里,一看她又坐在案前,像是有些无奈:“阁主未免太勤勉。”
千乐歌正心里感激他,他就来了,闻言放下笔,囫囵道:“快些做完这些事,就能快些收人入阁,万一有些人正面临艰难抉择呢。”
牧云将早膳放在桌上:“先吃饭吧,吃饱了再做。”
千乐歌闻言将笔放了,边走过去边想起那四摞帖子,玩笑道:“早知道牧云看帖子这样细心,这个活派给你算了。”
“好。”
这一声却是毫不犹豫的。
千乐歌眨了眨眼,有些呆滞的看向他,他微皱着眉,定定看着她,不像开玩笑。
这倒让千乐歌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只得挠了挠脸,坐了下来:“你要出去做帖子,最近山里又是多事之秋,怎么有时间看,还是我自己看。”
牧云看着她,也没强求,仍道:“好。”
只是声音更轻一些。
千乐歌找不到其他话来说,只觉气氛之古怪,怎么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便收敛心神,夹了包子吃。
牧云也坐在了旁边,看了她一会儿,而后道:“千歌昨日太累,怎么都喊不醒,我便私自做主替你看了,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看。”
千乐歌在他这有些沉的声音里迷茫了,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方才那句话,他理解成了她不喜欢他来帮她看帖子?未经她同意,他看了帖子,觉得他干涉了她的决定,还是说觉得自己太过介入她的事情,让她不开心了。
千乐歌简直哭笑不得,回过神来,看着他真诚道:“怎会。最近月阁太多事,你帮了我大忙了。我说不交给你,是你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能占了你的时间,分了你的心神。”
牧云定定看着她:“我最重要的事——”他住了口,挪回目光,“我没什么其他的事。”
千乐歌喝了口粥,鲜甜稠香,不是厨娘的手艺。
她再一看,这小菜,放了辣椒,是她一贯爱吃的口味。
牧云给她筛了帖子,还一大早给她做饭去了!?!
这念头狂风骤雨刮过她脑海里,竟让她怔住的同时,无所适从。
怎么,怎么对她这样好。
见她筷子凝住,视线扫过桌上的菜,牧云抬眸来看她:“怎么了?”
千乐歌眼神闪烁了片刻,道:“怎么一大早,想起来下厨了。”
牧云声音如常:“吃不惯,就自己做了。”
上次的厨娘有事回了家,正是在牧云出去做冥府帖子的时候,这次新找上山的厨娘原籍在沿海,做饭多是清淡口,做工的工匠吃的太辛辣也不行,他吃不惯也是常理。
原来不是单独为她去做的。
千乐歌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松了口气,但仍有一丝疑虑,慢慢夹了菜吃,低着头道:“挺好,挺好。”
牧云看着她,没说话。
直到中午,山钎一连吃了三碗,大呼牧云是什么在世厨神,绝世做饭高手,千乐歌那点疑虑才散完了。
牧云真的是吃不惯,才自己做了饭。
倒显得自己这专门为自己的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了。
便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心情大好的也吃了两碗,回屋继续去磨那弟子课业安排了。
不过今日倒是没什么人来寻她说有什么突发状况,专心致志写了大概,一抬头,天又黑了。
再一看,新放来的帖子安安静静搁在案角。
一翻,熟悉的锋利小字。
千乐歌心道牧云什么时候来的,还放了东西在这里,自己还毫无感觉?!
便收敛心神极快批了,看罢,时间竟然还早。
她掐着指头一算,去蓬莱仙已不能再挨了,便出门去寻司马青了。
司马青前些日子在折腾易容术,近来被山钎这一手扰的心烦意乱,易容术这研究就停止了,听罢千乐歌的来意,道:“你想要张人皮面具上蓬莱仙拔草?”
他撑着下巴道:“那草可是有金鳞兽看着的,这兽称仙兽,道行很高,你一个人去,危险的很。”
他一张嘴,千乐歌就知道他要说什么,面无表情道:“山钎太闹腾,这事需要低调,我不会带她。”
而后又道:“再则,你是什么心理觉得,山钎跟着我,我会更安全?”
带着她更危险了啊!
司马青五味杂陈唉了一声,翻了翻自己的匣子:“但是这东西我最近没太多时间来弄,还是半吊子,很容易被看破。”
千乐歌点头:“无妨,只是以防万一,说不定用不上。”
司马青点了点头,便开始翻他那匣子,边翻边道:“现在月阁这副百废待兴的模样,阁主竟然要出去拔草,你这,都安排好了?”
千乐歌似笑非笑看他:“自然。”
司马青兴致勃勃:“哦?可有给山钎安排什么事?”
千乐歌接过他手上的人皮面具,好整以暇点头:“自然,不只是她,还有你。二公子,你最近看着好闲的样子,机关术都是我师兄去布,你整日这般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实在愧对你这玲珑才子的本事,所以,我决定把这些事都交给你。”
司马青略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不可置信,看了看她手上的人皮面具,像是想要拿回来,千乐歌眼疾手快,一把收了,微笑:“我连夜就走。”
司马青有些痛苦的揉了揉脑袋:“不如我去换师兄?你这阁里事情太多太杂了!”
千乐歌摇头:“师兄身体一贯不好,不能让他过分操劳,他现下忙着布机关术看着就虚弱很多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就是你了。”
司马青望天:“我拒绝。”
而后他低头,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还有牧云呢。先让他停两天做帖子?”
千乐歌假笑道:“月阁成立,打的招牌就是这个,牧云不能被分去其他精力,最近颇多帖子指向冥府,多是寻人救人的,危险紧急的很,他没有其他时间来做这些事。”
司马青又望天:“非我不可吗。”
千乐歌微笑:“我会去和山钎说,让她在你身边协助你。”
司马青哦?了一声,收回目光,严肃点头:“阁主你放心去吧,阁内事务交给我,把心放肚子里。”
别了司马青,她去工匠休息区寻到了山钎,她正跟那少年蹲在地上玩儿某种下棋游戏。
听到她这样说,面露抗拒:“为什么偏偏是朱雀?我不想协助他。”
那少年看见她们有正事要说,早早就退到远处去了。十分有眼色,言谈之间也很活泼有趣,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千乐歌这两厢一对比,心头五味杂陈,但仍问道:“怎么这么不待见司马青,你很讨厌他?”
山钎挠了挠头,嘟囔道:“也不是讨厌他,就是有些时候,感觉他说话很奇怪,我一听他说那种奇怪的话就烦,想生气,不想和他待。”
千乐歌心道这是为什么,按司马青所言,叶瓷对他是有情的,怎么现下,山钎这么抗拒他。
没想明白,但眼下只得安抚住她,一通好说歹说,又许了她些心愿,才让她勉强答应了。
一路回了房间,正巧和跨出门的墨衣青年迎面对上。
牧云略有些微讶:“千歌没写完课业安排,竟也出门了?”
千乐歌有些失笑,囫囵道:“有桩更要紧的事要做。”
两人说话间,已回了屋里。
一看,牧云是来给她送晚膳的。
便坐在了一侧,道:“近来去冥府寻人的帖子倒是很多。本来说要少接,可眼下,瞧着他们是掳了颇多人,得管一管了。”
牧云嗯了一声:“现下这万宗仙门只有千歌这里,能接去冥府的事,这类帖子多,也正常。”
千乐歌拿过筷子,开始吃饭,听到他问:“所以,很要紧的事情,是去冥府寻人吗?”
千乐歌听罢,心头紧张了阵,却又不知道这是在紧张什么,她这是怕牧云知道她要去拔草?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但是事情没有落定之前,确实不好让他空欢喜一场,只低下头囫囵道:“嗯,这件事也比较要紧,明日你便再走一趟冥府吧。”
她看着他,认真道:“只是,要以自己安全为重。”
牧云略一点头,而后目光像是闪烁了片刻,道:“我以为,千歌要和我一同去?”
他继续慢慢道:“现下看来,千歌有一桩其他要紧的事?”
千乐歌又低下头,扒着米饭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那折颜草就出土那么两天,说要紧,也很对。
牧云瞧着她这模样,像是奇怪,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没有问。
屋里一时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良久,他像是还是忍不住,状似漫不经心,随口道:“千歌,是什么事情,竟然比月阁弟子课业安排还要紧?”
千乐歌正凝神吃饭,听到他这么问,心道牧云怎么这么关心这事,她这怎么瞒的下去?
便佯装专心吃饭:“是私事。”
这三个字,仿佛让他怔了一下,良久才垂下眼,道了一声好,没再说话了。
千乐歌心头乱七八糟想着事情,脸埋在碗里,状似无意道:“牧云,我从未问过你,你对——,自己的容貌,在意吗。”
牧云侧着头仿佛在失神,闻言顿了下,去看她,千乐歌正埋头苦吃。
他轻声道:“千歌在意吗。”
千乐歌虽状似埋头苦吃,其实一直在凝神听他回答,闻言道:“我不觉得有什么的。”
青年声音如常:“那我也不在意。”
他这样说,千乐歌脑中却闪过很多画面,除夕夜捂住脸不让她看,在鉴心门说自己没有美色侧着头的模样,心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啊!
这世间有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就算他真不在意,她也不想那些人带异样的目光看他,何必多此一问,戳他的心。
便一时百感交集有些后悔问了这话。
一时无话。
吃罢饭,千乐歌将案上的东西收了收,嘱咐弟子明日的帖子要送到司马青那边去,牧云在一侧看她这模样又顿了顿,语气古怪道:“千歌,你的那桩私事,这就要去做?”
千乐歌摸出山河乾坤扇,略一点头,看他:“冥府之行,小心些。”
便依着月色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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