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拉一扯，瞬间让山钎忘记了到底为什么来了，便不疑有他，乖乖坐了下来，在桌上一扫，拿了个包子嚼吧嚼吧吃了起来。
她边吃边侧头看向了千乐歌旁边的牧云，惊奇：“牧云回来了？这次这么快，冥府有没有什么新乐子讲讲？”
牧云本在玩儿筷子，听她说完，嗯了一声：“乐子倒没有，不过有个东西确实有些奇怪。”
见她安分了，司马青也坐了下来，视线在桌上扫了片刻，端了碗粥慢慢搅着，道：“冥府的东西，不都很奇怪吗？”
牧云道：“也对。只是这个东西，我没查明到底是为什么。”
这下连千乐歌都被他勾起了兴趣：“什么？”
牧云对着她的目光，道：“面具。冥府十殿，殿主皆戴面具，样式颜色均不同。之前我以为只是遮脸之用，后面发觉，这面具好似有能扰乱心性，增强魔力之能。”
千乐歌浮现出那白衣少年戴着面具靠坐在黑狼上的一幕，确实更显邪气。
山钎听罢，大感震惊：“你是说，他们戴上那面具会更强，更无人性？”
牧云略一点头：“可以这样说。”
片刻，净白放下了筷子，在一侧拿手帕擦了擦嘴，温声：“冥府之人所戴的面具，确实有这个功效。”
众人便都朝他看了过去。
他取了一侧的筷子，沾了滴水，在桌上画出了一个圆，而后在中心点了一点：“沧源鬼蜮常年盘踞着下沉之气，上空黑气成龙卷，这浊气风眼之中，有一世上最阴邪毒辣的百兵之首——万象棍。”
他收回筷子，在四周画了一圈倒刺：“具体是棍还是刀剑或是其他，没人亲眼看清过，只是这沧源所有的下沉之气，都是从它身上散出来的，有传闻说是，执此棍者可召唤号令所向披靡绝对忠诚的死灵——亡灵军。这类亡灵，战力很强且杀不死。”
“而冥府里十殿殿主的面具，便是这万象棍周围的阴煞之气凝成。”
“沧源是先有了十张面具，才有了十殿阎罗。”
他慢慢道：“执面具者，可从面具里得到无穷的力量，但也彻底变成面具的奴隶，丧失人性，成为杀人机器。”
山钎听的目瞪口呆，啊了一声：“只是旁边的阴煞之气，就如此厉害了？这万象棍，到底哪儿来的？”
净白摇了摇头：“没人知道。时间太过久远，我亦没有看见源头，只是突然，它便出现了。”
千乐歌听罢，忆起遇到的两个冥府殿主，道：“这面具能取。便说明，没有说的这样厉害？”
净白模棱两可的唔了一声：“能取，却不是没有说的这样厉害，而是只有心智够坚，比它更狠的人，才能取下来。”
他微微笑了笑：“现如今有人能戴着它们站在我们面前，是因为他们赢了，还活着，被我们看见听见了，但多的是丧命在面具之下不知名的人，尸骨无存，自然无人知晓。”
他慢慢给自己倒了杯茶：“既要它的力量，又要不被激的失智。冥府十殿，个个不是善茬，这不是假话。”
千乐歌想起那两人：“没失智，也是些疯子变态了。”
净白点头：“常年浸身在里面，和面具博弈，沧源本又是鬼蜮，人吃人的地方，不疯，不变态，倒待不下去。”
千乐歌略点头，侧头又去看牧云，他仍玩儿着那根筷子，手托着腮在听他们说话，眸光清亮。
感觉到她的目光，略转了转眸子，和她对上，微微一弯。
千乐歌便也不由自主的被带着笑了笑，笑罢，心道这是在笑什么，忙收敛了，道：“以后还是少接沧源的帖子，去多了，难免被影响。”
净白嗯了一声，看向牧云，也没说话了。
牧云被他两这一前一后看罢，像是有些莫名，歪了歪头。
吃罢饭，又被山钎缠着看了练剑，等她得空了又是午饭了。
方端上碗，便听见有人跌跌撞撞跑来说，悬泄而下的瀑布水流冲击太大，有工匠被冲下去了，原先嵌入山体的铁棍也松动了，打伤了人。
待她到时，现场已乱成一团糟了。
此起彼伏的救人，仙人施法之类的吵嚷，她只得先安抚住他们的情绪。
她生的一副只可远观的霜月之姿，说话又自带疏离清冷，仿佛什么都不能让她慌一慌，众人原本慌里慌张的心情也定了定。
不过瞬息，人已被她随手提了回来。
再回头一看，她只松松屈了屈指，扇子飞过去一敲，那松动的铁棍又重重插了回去，入山体一半。
一侧头，受伤的人都被扶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目瞪口呆。
千乐歌嘱咐这类危险的事情不用他们，要是有拿不准无法保证安全的事去屋里寻她。
还未说完，又有弟子跑来询问新到的木头放在何处，无人验收。
千乐歌只觉自己是个团团转的陀螺，都是些琐碎需要拿主意的小事，但极耗费心神，待事情解决完，回屋，又是深夜了。
案上又堆了新一叠的帖子了。
她看了看，见都是新的，心里有些欣慰，看起来有很多人给月阁下帖。
但翻了翻，却又无奈了。
怎么什么事都往上写，连牛丢了在别人地里要吵架这种事也要下帖来。
但这也确实怪她，本来这星月的帖子，是做传播之用，那时月阁尚未有名气，她只想着多多分发出去，总会让真正想要下帖的人看见，一股脑的印，一股脑的发，有求必应。
打过几场架，给月阁名声打出去了，这帖子便越收越多了。
但又不能不看，万一其中真有什么特别严重，又高酬的帖子呢？
把帖子筛完，天幕晨昏渐起。
千乐歌咯噔一声，心道这时间怎么一点不够用了。她这样怎么分心神去蓬莱仙？
弟子的课业流程也没定好。
默了一会儿，便还是提了笔，凝神继续写之前没写完的东西。
那些工匠原先还本着她是客气客气的态度，遇到事了有些试探的来问她，后面发觉她竟真是有求必应，修仙之人做这些事自然要比他们做事快、稳，也安全的多。
又因为她生的那副容貌，于是时不时，不管安不安全，不管该不该问她，都要拿去问她。
对她的话简直敬重到迷信的地步，她说钉钉子，钉三下绝不多钉一下。
千乐歌简直无奈，这样过了两天之后。
她深觉不能再这样了。却又没有更好的法子来打破这现状。
便站在瀑布下看着那堆在地上层层叠叠的木板一块一块递上去。
她略俯身，将落在地上的铁锤捡了起来，却在直起身子的一瞬间，感觉视线模糊了一瞬。
耳中有嗡的一声长鸣。
她滞在原地，在等那阵模糊的恍神褪去。
察觉好一点了时，她直起身，将铁锤放在了一侧的篮子里，想着该回去写东西了，方一挪步子，只觉头中一阵昏沉。
手便不由自主扶住了头，身子也歪了一下。
歪了一下，却很快被人扶住了。
她一顿，连忙抬头去看，对上一双皱着眉有些微沉的眸。
她方准备要推开他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笑了一下：“牧云？你这个时间，怎么在这里，没去练剑——”
她话音一落，看着身侧的日光树荫，侧头一看，太阳已经老高了，都够练好几轮剑了。
牧云放开了她，目光淡淡的，而后递给了她一方手帕。
千乐歌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手里拿着的手帕，拿手抹了抹脸，道：“我，我脸上有东西？”
她目光在四周转了转，没看见能照镜子的地方，但他这副样子，应该是有什么的了。
她有些心虚的接了过来，心道早上还是应该洗把脸再过来的，这也不知道顶着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招摇过市多久了。
那些工匠对她佩服的简直到膜拜，就算发现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也会用仙人自有道理，岂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她拿着那方手帕擦了擦脸，闻到手帕上他身上那熟悉清冽的寒香，便又心神飘忽了许，心道牧云倒是很讲究，还随身带着手帕。
牧云一直站在一侧，低垂着眸看着她。
千乐歌把那方帕子在自己脸上蹂躏的不成样子了，才回过神，伸手想还给他，一看这模样了，又拿了回来，笑道：“洗了还你。”
牧云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伸手，从她手里将那方手帕拽走了。
手指修长的将帕子翻过来叠了叠，拿了，伸手擦了擦她额角，低声：“千歌，你多久没睡觉了，整日这样熬，你这身子再好也禁不住这样。”
千乐歌察觉到那幽幽的冷香靠近，略抬眼，就能看清他那双如晨星的眸，一瞥一抬，漫不经心的神色。
千乐歌不知为何，有些不敢再看，骤然僵在了原地，而后心口又是闷闷一下，不算疼只是有些不适。
这不适若放平时，千乐歌顶多当做自己吃了什么胀了一下，感都感觉不到，但现下不知是太久没休息了，处于一种精神虽有，身体有些呆滞奇怪的状态，就像该敏感的触觉毫不敏感，不该敏感的东西，比如这微微一闷，反而激起很大的反应。
她条件反射的伸手捂住了心口，身子便止不住歪了一下，眼前也沉沉一黑。
这场景方才已发生过，只需缓一下，她闭着眼尚在缓神之际，已有人松松扶住了她，下一刻，略俯身，一抄她腿弯，将她轻松脱离地面，抱起来了。
等千乐歌缓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鼻翼间全是那清冽的寒香时，心头微惊，脑子一片混乱，也没想过要睁开眼阻止一下，满脑子都是牧云这是要做什么？
这么把自己抱起来，成何体统？！
感觉他挪动脚步，又心道，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便一面僵硬着放匀呼吸，一面凝神在听四周的动静。
男子的步伐却不似寻常的漫不经心了。他走的颇稳，抱她也仿佛抱的轻飘飘的，没一会儿，她便听见了人声。
“给我倒一碗！”
“你不刚喝过吗？”
“……”
起起伏伏的声音传来，让千乐歌心头定了定，原来如此，这是临时搭建的给工匠休憩的棚子。
联想着方才他说过的话，牧云怕是觉得自己太累了，累的晕过去了，他这是抱她来休息了。
便一时百感交集。
他步子没停，棚子里的人仿佛已认出她了。
七嘴八舌的说着“这不是仙人吗”、“阁主”、“仙人怎么了”之类的话。
她察觉牧云像是单膝跪了下去，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稳稳放了下去，动作很轻很柔，生怕她碰到磕到似的，让千乐歌都不禁怀疑，抱着她的这人是不是牧云了。
她像是躺在了某个用木块拼起来的地上，木块连接处夹得她后背有些发疼。不过很快就被牧云发现，微微抬了她身子，将那两块木板重新合了。
一阵淅索之后，他手掌托着她的头，将某个柔软的东西塞在了她脑后，听到身侧有人压低声音道：“她怎么啦？”
青年有些低缓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轻轻的：“累了。”
四周的声音像是奇道：“仙人也会累吗？”
那道低缓的声音道：“这世上，没有永远不累的人。”
他这声音有些冷淡，透着股沉闷。
四周的声音竟然没有反问，只喔，是吗，原来神仙也跟凡人差不多之类的说，说罢，便陷入了寂静。
千乐歌这双眼现下是真睁不开了。
一想到自己现在睁开眼会正对多少双骨碌碌的眼睛，就心力交瘁，又想着牧云如此贴心，她这一醒，岂不是让他很尴尬。
便一面收敛心神，一面想着休息一下也好，闭上眼，四周又一片寂静，这些天的疲倦袭来，倒真让睡意侵了上来，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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