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门外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代承霁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车子最终停在了江逾顷临时公寓的楼下。引擎熄火，车厢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错。
“谢谢。”江逾顷低声道，手指搭上车门把手。
“等一下。”
代承霁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江逾顷回过头，看到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小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一管药膏和一枚创可贴。
“手。”代承霁言简意赅。
江逾顷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在刚才的推搡中被不知道谁的指甲划了一道细长的红痕，渗着细微的血珠。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迟疑了一下，将手伸了过去。
代承霁拧开药膏，用棉签蘸取了一点，动作算不上特别轻柔，却异常专注。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江逾顷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别动。”代承霁低声命令，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力道不容拒绝。江逾顷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温度，以及那平稳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不再动弹，任由代承霁替他消毒、涂抹药膏，最后贴上那张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与代承霁周身冷峻的气质格格不入，显得有些突兀的可爱。
处理完伤口，代承霁却没有立刻松开手。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那道伤痕旁的皮肤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
只是一个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却让江逾顷浑身一僵，仿佛有电流从接触点窜遍全身。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暧昧。
代承霁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松开了手，将药膏收回医药箱，动作恢复了惯常的利落。
“上去吧。”他目视前方，声音听不出波澜。
江逾顷如同得到特赦，几乎是慌乱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公寓楼。
直到站在电梯里，看着金属门映出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明显失了方寸的眼睛，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
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份温热与力道，还有那一下近乎怜惜的摩挲……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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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冷安静的公寓，江逾顷却无法平静。
网络上关于“数据造假”和“强推之耻”的言论虽然被资本强行压下去不少，但恶意的余波仍在暗流涌动。
而代承霁方才在车里的举动，更像是一块投入他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走到客厅角落那架有些年头的电子琴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串和弦。正是那首他们正在为下一轮比赛创作的、关于“对手”的歌的动机旋律。
这段旋律，脱胎于他多年前遗落的碎片，被代承霁珍藏，如今又回到他手中，等待着被赋予新的生命。
他尝试着发展，加入新的乐句，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卡在某个瓶颈，无法突破。烦躁感渐渐升起，与心头的纷乱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极熟悉的钢琴旋律，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江逾顷按在琴键上的手指猛地顿住。
是那段旋律！
是他刚刚正在弹奏的、属于他们新歌的旋律！只是，门外的演奏更加流畅，更加完整，甚至在几个关键的和声处理上，用了比他更大胆、更精妙的编配，瞬间点亮了原本有些平淡的段落，将那种“对手”之间相互试探、彼此追逐的张力勾勒得淋漓尽致！
是代承霁！
他还没走？他在门外？他在……弹琴？
江逾顷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将耳朵贴近冰冷的门板。
琴声更清晰了一些。透过不算太好的隔音，他能听出那声音并非来自多么昂贵的乐器，更像是……手机钢琴软件模拟出的音色。
可即便如此，在那人修长指尖的操控下，简单的电子音色也被赋予了灵魂，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击在江逾顷的心弦上。
代承霁似乎也在摸索，在尝试。
他重复弹奏着几个关键的乐句，时而停顿，时而加入新的变奏，像是在与他隔着一扇门，进行一场无声的音乐对话。
江逾顷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没有开门，门外的人也没有敲门。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空间，却隔不断这流淌的旋律，和旋律中传递的、无法用言语诉说的东西。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破旧的、隔音效果同样不好的老房子里，他练琴的时候，代承霁也总是这样，安静地坐在门外听。
有时他会故意弹错几个音，然后就会听到门外传来少年憋不住的低笑声。
那时，门内门外，是共享的快乐。
而现在，门内门外，是无声的共鸣，是跨越了十年误解与伤痛的、小心翼翼的靠近。
江逾顷闭上眼睛，任由那熟悉的旋律包裹着自己。心底的烦躁和纷乱，竟在这琴声中奇异地慢慢沉淀下来。
他知道了那段缺失的旋律该如何续写。
他知道了他想要在这首歌里表达什么。
不是对抗，不是控诉。
是追逐，是确认，是即使走过弯路，历经风雨，最终依然选择走向彼此的笃定。
门外的琴声还在继续，温柔而坚定，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指引着迷航的船只。
江逾顷站起身，没有开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重新坐回电子琴前，深吸一口气，手指落下。
一段全新的、充满力量与希望的间奏，从他指尖流淌而出，精准地嵌入了门外旋律的间隙，如同最默契的呼应。
门外的琴声，微微停顿了一瞬。
随即，更加流畅、更加澎湃的旋律响起，与门内的琴声交织、缠绕、攀升……
一扇门，两个世界，一曲未命名的乐章。
所有的隔阂、误解、伤痛，仿佛都在这无声的合奏中，找到了暂时的安放。剩下的，只有音乐，和音乐背后，那呼之欲出的、滚烫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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