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谢谢”与“嗯”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代承霁手臂上的伤口不算太深,但玻璃碎片划开了不小的口子,还是缝了七针。处理好伤口,打了破伤风针,医生嘱咐需要静养,避免伤口沾水和用力。
节目组的高层和李铭远都赶来了,病房里一时间显得有些拥挤,充斥着关切、后怕和关于事故原因调查的低声讨论。代承霁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神情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应对着众人的问候。
江逾顷一直站在病房角落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代承霁游刃有余地处理着这些场面,看着他偶尔因为手臂移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揉搓,酸涩,胀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他想上前,想问问他还疼不疼,想看看那道伤口,想说点什么……可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喉咙也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众人陆续离开,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安静得能听到点滴液滴落的声音。
代承霁似乎松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江逾顷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细微的声响让代承霁睁开了眼。看到是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医生说了,要多喝水。”江逾顷的声音有些干涩。
代承霁看了看那杯水,又抬眼看他,没有动,只是淡淡地问:“吓到了?”
江逾顷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落在代承霁缠着厚厚纱布的左臂上,白色的纱布刺得他眼睛发疼。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地问,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拗,“为什么……要扑过来?”
明明可以躲开的。
明明受伤的可能会是他自己。
明明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未曾厘清的恩怨。
代承霁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十年的时光,带着某种沉重的、压抑的东西。病房顶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又异常坚定。
“没有为什么。”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只是身体……比脑子动得快。”
只是身体比脑子动得快。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像是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江逾顷心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所有试图维持的距离,所有因为误解和骄傲而筑起的壁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眼眶毫无预兆地泛起一阵湿热。
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胸腔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后怕,感激,愧疚,还有那再也无法忽视的、汹涌澎湃的心疼与动容。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选择不告而别,留下代承霁一个人。
而十年后,在危险降临的瞬间,代承霁的选择,是用身体挡在他面前。
高下立判。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被抛弃,原来,是他先推开了那个想要紧紧抓住他的人。
一滴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挣脱眼眶,砸在地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只温热的手,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落在了他的头顶。
动作有些生涩,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笨拙地想要安慰他的少年。
江逾顷浑身一僵,眼泪掉得更凶了。
那只手在他发顶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向下,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将他轻轻揽了过去,让他的额头抵在了对方没有受伤的、温热的肩窝处。
熟悉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水味,瞬间将他包裹。
这是一个算不上拥抱的拥抱,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强大的安抚力量。
江逾顷没有挣脱。
他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浸湿对方病号服的衣料。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卸下。他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孤舟,疲惫地停靠在这片温暖之中。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点滴液规律的滴答声。
过了很久,江逾顷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有些窘迫地直起身,不敢看代承霁的眼睛,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谢谢。”
谢谢你的相救。
谢谢你的守护。
谢谢你的……不放弃。
代承霁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鼻尖,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带着依赖的脆弱模样,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漾开一圈极浅极温柔的涟漪。
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眼角残留的一点湿意。
然后,他收回手,重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举动只是江逾顷的错觉。
只有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情。
“嗯。”
他应了一声。
声音很轻,落在寂静的病房里,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江逾顷的心底,漾开了层层叠叠、永不消散的涟漪。
“谢谢”与“嗯”。
跨越了十年的隔阂与伤痛,在这一刻,化作最简单的两个字,完成了一场迟到太久的和解,与心照不宣的确认。
有些东西,不必言说,已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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