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罗带醒得很早。
窗帘缝隙漏进一缕晨光,斜斜地切在床尾。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昨晚偷拍的照片,模糊的夜景里,李素雨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手指悬在对话框上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太早了,她不想显得太急切。
翻身下床时,膝盖撞到了桌角。周罗带倒吸一口凉气,单脚跳着去开冰箱,却发现里面只剩半盒牛奶和干瘪的柠檬。
她叼着牛奶盒给绿植浇水,多肉植物的叶片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
手机突然震动。
李素雨:早。今天排练提前到九点。
牛奶盒被捏得咔咔响。周罗带盯着那个句号看了三秒,忽然笑了——这人连发消息都像在念台词,干净利落不带语气。
她故意等了五分钟才回复:“知道了,李指导。” 发完又补了个猫猫敬礼的表情包。
水珠从多肉叶片滚落,在窗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周罗带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去翻衣柜,手指掠过那件墨绿衬衫时顿了顿,最终选了件浅灰色的连帽衫。
镜子里的人眼下还带着淡青,耳后的绿发丝却精神地翘着。她沾水压了压那撮不听话的头发,忽然想起昨晚李素雨指尖的温度。
钥匙叮当响着被抛起又接住。出门前,周罗带回头看了眼茶几——那罐没喝完的奶茶还立在原地,凝结的水珠早已干涸,在木质桌面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水痕。
晨风扑面而来,带着早点摊蒸腾的热气。她小跑着穿过巷子,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张开的翅膀。
戏院的后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吊嗓子的声音。
周罗带轻轻推开门缝,看见李素雨正在指导武生们压腿,深蓝色练功服的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
像是感应到什么,李素雨突然回头。
隔着晨光与飞扬的尘埃,她们对视了一秒。
周罗带举起手里的塑料袋,热豆浆的蒸汽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她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
李素雨转过头去继续纠正学员的动作,但周罗带分明看见,她的耳廓在晨光中微微泛红。
“今天没课吗。”李素雨走过去,给她理了理头发。
周罗带乖乖的抬着头,对着她调皮一笑,“你猜。”
最近的课题有点难度,但不需要跟她说这些。
李素雨弹了她脑袋,“别光来这了,好好学习。”李素雨的手指穿过周罗带的发丝,轻轻将那缕翘起的绿发别到耳后。晨光透过戏院的雕花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偏不。"周罗带又重复了一遍,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旁边压腿的小学员们忍不住探头张望,有个扎冲天辫的男孩差点失去平衡,"哎哟"一声栽进垫子里。
李素雨回头扫了一眼,孩子们立刻齐刷刷把脸埋回膝盖,假装在认真拉伸。
周罗带趁机凑近,豆浆袋窸窣作响:"李指导好凶啊。"
温热的呼吸掠过耳际,李素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她接过豆浆,塑料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指腹:"......冰的?"
"特意让阿姨加了冰块。"周罗带晃了晃自己那杯,冰块碰撞声清脆悦耳,"你昨晚那杯太甜了,今天中和一下。"
小学员们又开始偷瞄,有个小姑娘捂住嘴"咯咯"笑起来。李素雨轻咳一声,突然抓住周罗带的手腕往后台走:"过来。"
幕布后的空间狭小昏暗,道具箱上堆着五彩的戏服。周罗带后背抵在妆台的边缘,金属锁扣硌得腰间微痛。
李素雨单手撑在她耳侧的镜子上,镜面冰凉的触感透过发丝传来。
"课题很难?"
周罗带一怔。镜子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她看见李素雨的目光落在自己眼下淡淡的青影上。
"......还好。"她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妆台上的金漆花纹,"就是渲染图总调不对色调。"
李素雨突然伸手,拇指抚过她微蹙的眉心。常年练武的指腹有些粗糙,蹭得皮肤微微发烫。
“今晚别来了。”
“不行。”周罗带抓住她的手腕,“说好要看你新排的《长坂坡》。”
妆镜旁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烁。李素雨低头看着被抓住的手腕,周罗带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很短,甲缘还留着几道马克笔的痕迹——大概是熬夜画图时不小心划到的。
静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远处传来学员们"嘿!哈!"的练功声,震得头顶的灯泡微微摇晃。
"......那就在后台看。"李素雨最终妥协,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许打瞌睡。"
周罗带笑起来,耳后的绿发丝又翘起一撮:"遵命,李指导。"
门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紧接着是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惊呼。
两人匆忙拉开距离,只见小学员们摔作一团,最下面的小男孩手里还举着个破了的纸灯笼,满脸通红地喊:“我、我们不是故意偷看的!”
阳光穿过飞扬的尘埃,在戏班斑驳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周罗带咬着吸管偷笑,而李素雨扶额叹气时,耳尖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颈侧。
“你在想啥呢。”吴瑾萱看她笑的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周罗带转了转笔,轻描淡写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吴瑾萱一时没有控制声音,“嗯?!”
让一些同学往那看。
王教授也往那一瞅,“那边的同学,我知道这门课无聊,但安静点。”
吴瑾萱尴尬一笑,“对不起教授。”
周罗带往旁边移了移,不想掺和她,偏偏吴瑾萱还往这凑过来问。
她的圆珠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安静的阶梯教室里显得格外清脆。前排几个同学齐刷刷回头,连讲台上正推导公式的王教授都扶了扶眼镜,朝她们的方向投来警告的一瞥。
"对不起教授!"吴瑾萱慌忙低头捡笔,压低的嗓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罗带单手托腮,指尖的铅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抹笑意愈发藏不住:"我说——"
铅笔尖突然折断,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我有喜欢的人了。”
吴瑾萱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又喊出声。她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活像只受惊的仓鼠。周罗带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伸手把她的笔记本往中间挪了挪,上面赫然写着斗大的三个字:【谁?!】
王教授的激光笔突然照到她们这排,红点在两人之间来回晃动:"第三排靠窗的同学,傅里叶变换的物理意义是什么?"
教室里瞬间安静。周罗带慢悠悠站起身,耳后的绿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将时域信号转换为频域表示,教授。"
"很好。"王教授满意地点头,"但谈恋爱可以下课再谈。"
全班哄堂大笑。吴瑾萱把脸埋进课本里,耳根通红;周罗带却面不改色地坐下,甚至冲教授眨了眨眼。
下课铃响起时,吴瑾萱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坦白从宽!是哪个系的?我认识吗?是不是上次联谊那个建筑系的学长?"
走廊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罗带把课本塞进背包,唇角勾起神秘的弧度:“你猜。”
“周!罗!带!”
嬉闹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周罗带快步走在前面,背包上的金属挂饰叮当作响——那是枚小巧的麒麟锁,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吴瑾萱突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等等...你!”
好像从哪里见到过。
好像梁学姐好像也有?
“你喜欢梁学姐?”
周罗带露出疑惑,“什么梁学姐?”
“她好像也有关于麒麟的东西,之前找你的时候,和她搭话来着,有这个。”吴瑾萱想了想那天。
那天吴瑾萱一如往常去抓周罗带。
又找不着人,跟猫抓老鼠一样。
吴瑾萱却觉得有意思极了,碰巧,不远处是她社团里的人,“哎!学姐,周罗带在社团吗?”
梁池昌一转过头,就看着一个她的高马尾一蹦一跳的,就这么跑了过来,“她不在社团,我刚出来不久。”
“谢谢学姐!”她边挥手边跑走了。
又跑了。
吴瑾萱的话像一颗石子,突然砸进平静的水面。周罗带脚步一顿,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背包带子,麒麟锁的金属边缘硌在掌心,微微发疼。
"梁学姐?"她皱眉,语气里带着真实的困惑,"谁啊?"
吴瑾萱夸张地比划着:"就是你们社团那个副社长啊!上次我找你去上课,还跟她问路来着。"她突然压低声音,"她钥匙链上也有个麒麟挂坠,跟你这个挺像的......"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周罗带眯起眼睛,记忆的碎片慢慢拼凑——废弃钢厂的水泥管,冷却塔下的涂鸦,梁池昌递来的矿泉水瓶上凝结的水珠。
“哦,她啊。”周罗带语气平淡,继续往前走,“不熟。”
吴瑾萱小跑着追上她:“骗人!那天在钢厂团建,我看你们聊得挺——”
“那是社团公事。”周罗带打断她,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她的影子,耳后的绿发丝不知何时又翘了起来。
吴瑾萱突然拽住她的书包带:“等等!”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该不会是......”
周罗带心跳漏了一拍。
“.....该不会是戏班子里的人吧?!”
风突然从窗外灌进来,吹乱了周罗带的刘海。她松了口气,顺手把碎发别到耳后:“你猜啊。”
“周罗带!”吴瑾萱气得跺脚,“我们还是不是闺蜜了!”
下课的学生潮水般从她们身边涌过,嘈杂的人声里,周罗带突然转身,从包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吴瑾萱手里:“给。”
——是枚精致的戏票,烫金的边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明晚七点,《长坂坡》。”周罗带眨眨眼,“前排。”
吴瑾萱呆住了,戏票上的鎏金字体微微发烫:"你这是......"
“自己来看不就知道了?”周罗带倒退着往后走,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她背包上的麒麟锁晃动着,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光痕。
远处传来熟悉的梆子声——是戏班午间排练的信号。
周罗带转身跑起来,耳后的绿发丝在风里飞扬,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吴瑾萱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戏票。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字:【带纸巾】。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等等!你还没说梁学姐的麒麟——"
但周罗带已经跑远了,背影融进灿烂的阳光里,只剩下麒麟锁的叮当声隐约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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