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膏的清凉气味。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张雨泽低着头，指尖捏着小小的棉签，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异乎寻常的小心翼翼。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皮肤，唐婉晴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那细微的痒意和轻微的拉扯感让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疼？”张雨泽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神写满了紧张。
“不，不疼，就是有点……凉飕飕的。”唐婉晴连忙摇头，脸颊的温度又悄然攀升。少年专注的眼神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小腿，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温热感。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洗衣粉混合着干净阳光的气息，此刻格外清晰，比膝盖上火辣辣的擦伤更让她心绪不宁。
窗外压抑的“噗嗤”轻笑和细微的吸气声隐约可闻。许妍熙捂着自己的嘴，肩膀耸动，无声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苏沐辰拼命朝里面使眼色，无声地做着“哇哦”的口型，手指激动地戳着旁边的沈若微。沈若微则托着腮，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深度“姨母笑”，眼神在屋内两人身上逡巡，仿佛在欣赏一部期待已久的好剧。
屋内的世界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膜隔开了喧嚣。张雨泽耳根的红晕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没退下去过，但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任务”。他重新低下头，避开了唐婉晴闪烁的目光，指尖的力道更轻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脚踝肿胀部位周围的皮肤上，动作生涩却无比认真。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只有棉签与皮肤轻微的摩擦声和两人似乎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张雨泽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宁静，带着一种试图转移注意力的笨拙：“医生说…还好没伤到骨头，就是韧带有点扭伤，膝盖上的擦伤按时换药，小心别沾水…你…”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这几天…别乱跑了。”
“嗯…”唐婉晴的声音细若蚊蝇，她盯着他毛茸茸的头顶和挺直的鼻梁，“谢…谢谢你，昨天…那么多人看着…太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张雨泽迅速接口，语气依然带着他那种理科生特有的、陈述事实般的“理直气壮”残余，“受伤了，处理是应该的。”他终于涂完了最后一点药膏，拧好药罐，如释重负地放下棉签，才敢再次抬起头直视她。四目相对的刹那，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骤然提速。阳光勾勒着他认真的侧脸轮廓，那副银色圆框眼镜此刻仿佛也沾染了温度。
“我……”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你先说…”
“你先说…”
短暂的尴尬后，一丝笑意不由自主地爬上两人的嘴角。
“你……”唐婉晴勇敢地先开口了，带着点戏谑，改行学医了？动作还挺标准。” 她用没受伤的脚轻轻点了点空气。
张雨泽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下意识扶了扶眼镜：“刚好…家里有人以前也扭伤过，稍微懂一点点。”他没说出口的是，昨天晚上回去他偷偷查了半小时扭伤后的护理要点和用什么药膏不会太刺激。他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唐婉晴挽到膝盖上方的裤腿轻轻放下，盖住了那片还隐隐作痛的伤口和干净的绷带。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带着一种超越了医务的守护意味，让唐婉晴的心尖微微一颤。
“砰！” 医务室虚掩的门毫无预兆地被粗暴地撞开了，打断了这一室的暖融暧昧。
赵聪一脸寒霜地站在门口，眼神阴沉得像淬了毒的刀片，直直剜向靠得很近的两人。那股在观众席上没能彻底爆发的怒火和嫉妒，此刻像火山熔岩一样在他胸口翻滚。他身后的王献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地瞟着屋内，不敢说话。
屋内的温馨瞬间冻结。窗外的“探头小分队”也瞬间屏息。
“哟，挺热闹啊？张大裁判，你这裁判当得可真贴心，都贴身服务到医务室来了？”赵聪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他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唐婉晴缠着绷带的脚踝，最后钉在张雨泽脸上，“怎么，运动会金牌没拿到，捡了个照顾伤员的机会，跑来献殷勤，觉得自己很英雄？”
空气骤然凝滞。唐婉晴皱起眉头：“赵聪！你怎么说话呢！” 她能感觉到赵聪身上那股尖锐的敌意，下意识地想把脚从张雨泽那边收回来一点，但动作牵扯到伤处，痛得她“嘶”了一声。
张雨泽眼神一暗，迅速侧身，挡在了唐婉晴的床前，迎向赵聪咄咄逼人的目光。他脸上那抹残留的红晕迅速退去，镜片后的眼神变得平静而深敛，不再是刚才的窘迫紧张，而是一种无声但坚定的对峙，仿佛竖起的无形屏障。他没有立刻回应赵聪的挑衅，只是冷静地看着对方，那眼神似乎在说：这里不是你的地方。
他的沉默和守护姿态，在赵聪眼中却成了无声的蔑视，更激起了他的怒火：“怎么了？哑巴了？抢人东西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你以为你做个烂好人，就能……”
“东西？”张雨泽清朗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像一块坚冰瞬间截断了赵聪的话头，清晰地回荡在医务室里。“婉晴是一个人，不是‘东西’。” 他一字一顿地强调，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锥，“她没有义务配合任何人幼稚的‘狩猎游戏’。她的安全，任何在场的人都有责任保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也建议这位同学，慎言慎行，尊重他人。”
每一个字都像钢珠砸在瓷砖上，清晰、冷硬，毫不退让。那平时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的“认真劲儿”，此刻竟化作一种不容置喙的凛然气度。窗外的许妍熙差点激动地拍窗，被沈若微死死捂住嘴巴，只用眼神疯狂示意：天啊老张帅爆了！
赵聪被噎得脸色铁青，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更狠的话来反驳。张雨泽那不温不火的态度，恰恰是他最恼火、也最难反击的点。对方占着“理”字高地，像一座沉默却稳固的山峦，他那点引以为傲的家世和声势在此刻显得如此空洞和咄咄逼人。
“好…好…张雨泽，你等着！”赵聪气急败坏地撂下一句狠话，狠狠瞪了一眼病床上咬着下唇、带着一丝紧张却更多是信赖望着张雨泽背影的唐婉晴，那眼神里的占有欲几乎要化成实质。他猛地一跺脚，转身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王献赶紧跟上，门“哐当”一声巨响，震得窗框嗡嗡作响。
风暴乍起又落，医务室里恢复了安静，只余下门框微微的回响。但那紧张压抑的空气，却迟迟未能散去。
唐婉晴靠在床沿，刚才那一幕太快太刺眼，她看着张雨泽依旧挺直的脊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担忧、委屈，还有一丝被强硬保护的奇异悸动交织在一起。“张雨泽…”她轻声叫他名字，“他…不会找你麻烦吧？赵聪他家里…”
张雨泽缓缓转过身，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镜片后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许，但那份坚定并未消失。他走到床边，重新坐在那个矮凳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没事。学校里，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怎么样。”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安抚，“你安心养伤，不用管这些。”
窗外，“探头小分队”此时也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妈！老张太帅了！！那句话，‘她是一个人’，A爆了好吗！” 许妍熙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完了完了，我磕的CP直接从校园纯爱跳到带点强强对抗的英雄救美了！” 苏沐辰双手捧心，双眼放光。
沈若微则一脸“果然如此”的深意笑容：“啧啧，护妻狂魔属性彻底激活。这下赵聪可真是踢到铁板了，张雨泽平时看着好说话，原则问题上的气性可真不小。婉晴这波伤…伤得好像有点值？”
她们仨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此地不宜久留，但后续必须紧盯”的眼神，又小心地朝着医务室里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主要是对着唐婉晴），这才猫着腰，忍着笑，一溜烟地跑远了。留在这里，生怕打扰了里面那对刚刚经历过风波的“小两口”。
医务室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人。尴尬和悸动重新弥漫，但似乎又与摔倒事件后的暧昧有些不同，多了一点同舟共济、并肩对抗后留下的微妙联系。
“吓到了吧？”张雨泽打破了沉默，声音轻柔了许多。
“有一点…谢谢，真的。”唐婉晴的心跳依旧有些乱。她看着张雨泽为了替她出头，连一向平静的脸上都有了一丝极力克制后的薄怒残余，那份认真的姿态显得格外有力量。而且，他挡在她身前那一下的背影…让人莫名心安。
“没什么。”张雨泽嘴角努力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点笑意像是努力要抚平她眉间的不安，“可眼底深处，似乎蕴藏着什么更深邃的东西。”
唐婉晴看着他努力想逗自己笑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心底那片被搅乱的湖面，似乎渐渐沉淀，映出了午后阳光透过树影的斑驳亮色。
“那个…午饭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医生说这两天最好别多走动。”张雨泽非常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仿佛刚才的风波只是一段不愉快的插曲。他拿出手机准备点单，动作自然得像是早就想好要这么做。
“唔…想吃食堂的小馄饨。”唐婉晴也不客气，感受着来自脚踝处药膏带来的持续清凉，那阵疼痛似乎真的被某种暖意安抚了。
“好。”张雨泽低头迅速下单。
他手指轻点按键。一抬头，发现唐婉晴正望着他，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一层浅浅的、未曾消散的依赖。阳光穿过窗格，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点，像是落满了星辰。张雨泽觉得呼吸微微一滞。
窗外，校园广播里传来运动会柔和的背景音乐。医务室内外，被无形地分隔成两个世界。在这里，药膏的清凉、阳光的暖意、少年强装镇定却泛红的耳根、少女因羞涩和安心而轻轻摩挲着床沿的手指、以及那份刚刚确认过的、在强硬表象下的珍重心意……所有的一切都氤氲在光里，构成了一幅静谧而滚烫的画面。
他默默地坐着，陪着她等待那份小小的馄饨。不再需要多余的话语。沉默中流淌的是默契，是悄然生根的情愫，更是那句无声但已被共同确认的宣言——
此刻，此刻，和未来可能的每一个需要时刻，他就是她专属的裁判员，守护她赛场上与赛场下的每一步航程。
直到……
“嗡！” 张雨泽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不是外卖软件的送达通知，而是一个备注名为“妈”的来电。
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那个刚被唐婉晴看到的、为了她而竖起的坚毅棱角，如同投入暖流的冰块般，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缝隙，眼神深处滑过一丝不情愿的迟疑。
少年站起身，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我出去接个电话。”他拉开医务室的门，走到了走廊上，轻轻掩好门，确保外面的声音不会惊扰到里面的少女。
唐婉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那点暖融的阳光像是被一小片移动的云短暂遮住。走廊上隐隐传来他压低的声音：“……喂，妈。嗯……没事……在看运动会……好……知道了……不会耽误……”
门隔绝了具体的话语，但那低沉的、似乎带着某种妥协意味的语气，却像一个轻轻的小刺，扎在了刚才那份甜蜜的心安里。窗外的阳光依旧和煦，照在她受伤的脚踝上，那药膏的清凉感持续着，少年挡在她身前的画面清晰而温暖。可那个离去的背影和隔门传来的、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声音，又悄悄地为这幅明媚的青春画布，涂抹上了一笔无法忽视的、淡淡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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