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徐徐微风起，栗倦开着车往市中心的一家修车行行驶。
他的车坏了，这辆车他开了三年。每次都要打几次火才能启动，手下人蹭过几次车，看到他打火不紧不慢的样子，坐在副驾驶给他推荐了一个修车行，说是价格便宜而且售后也好，栗倦收下了名片说了谢谢。
他并不是没有时间，只是这辆车他开了几年，当时买车的时候没有冲动劲，只要车没安全方面的隐患，他总觉得能再放一放。上周五他正在茶水间泡茶喝，有几个年轻人正在闲聊，有人转头问正在喝茶的栗倦，“栗经理，你的车去车行修了吗？”
栗倦张了张嘴巴，问他话的小姑娘是之前蹭过他两次车的人，叫阮筱。刚毕业两年被父母塞着进了他们公司，家里有点后台的人被塞进来总是会被人背后议论的，栗倦接到人的时候没说什么，他只是带着小姑娘参观了办公区，介绍了一下团队人员，简单地找个了位置给她做。
之后的几天，栗倦又接了个项目，他总是加班，倒不是卷也不是工作多辛苦，他只是喜欢用工作亦或者找些东西忙活麻痹自己，他讨厌空荡荡的房子。
晚上十点半，他回过神从工作里面抬起头就已经很晚了，他站在窗台上点点自己种的绿植和多肉，浇了点水，起身拿着杯子去了茶水间想喝杯咖啡提神。出乎他意料的是咖啡台前还站了个人，小姑娘穿着偏深粉色的外套，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几下就滴在杯子里了。
栗倦没动也没说话，他站着倚靠在玻璃门十几秒，最后转身静悄悄地走了。
第二次遇到阮筱是在公司食堂，他下去吃饭有点晚了，随便找个窗口打了点饭，他还没吃几口就见小姑娘急急忙忙地往窗口跑，打完饭左顾右盼了好久都没下定决心做哪里，栗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放下筷子高声喊着小姑娘的名字，“阮筱。”
空旷的食堂，栗倦的声音被传的很远，他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小姑娘应声回头，栗倦招呼她过来，“过来坐。”
“栗经理。”阮筱和他打招呼，放下餐盘坐下了，她看了眼栗倦盘子里的饭，“栗经理，您快吃完了呀？”
栗倦吃了口米，“没有，我也是刚刚到。”
阮筱偷偷瞅了他几眼，没从栗倦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她其实挺怕栗倦的，因为栗倦相当地不近人情和严肃，倒也不是严肃，就是没有表情，他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每次看到栗倦他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阮筱也吃了几口饭，栗倦不说话，她也猜不透栗倦喊她坐的意味是什么。
相对而坐的两人沉默地吃饭。
可能就是这场由栗倦先主动的饭局，阮筱慢慢觉得他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地不近人情，栗倦在工作方面很认真，每个项目都需要他先一遍一遍地过，一遍一遍地模拟评估后才能真正落地，计划计算各种风险和损失才会最终拍板定案，他不喜欢卷别人只喜欢卷自己，换句话说倒像是在压着自己，有那么一股劲在憋着他向前。
阮筱心里暗暗向他看齐，她开始观察栗倦的一举一动。
又一个晚上，栗倦在茶水间遇到了阮筱，她又在落泪。栗倦这次没走，他小声问起，“怎么了？”
杯子被搁到台子上，阮筱撇过头抹了几下泪花才哑着嗓子问他，“栗经理，你还没走呀？”
栗倦点点头，接了杯热水，想了想还是拿了袋速溶咖啡泡上了，他端起瓷杯靠在半开的窗边，夜里的大楼很美，灯火通明，往外望去却看不到明月。
热气慢慢氤氲了栗倦的脸，他觉得浑身酸疼，他好像忘记吃药了，栗倦想。
“很累吗？”栗倦在说话，他在问阮筱，“今天是我看你第二次哭了。”
“累了的话可以去休息的，睡一觉比什么都好。”栗倦淡淡开口了，他好似开玩笑般说道，“我好像并不是一个不讲人情的上司吧？”
阮筱摇摇头，“不是。”
她咬着下唇，眼泪似乎又要夺眶而出，她又想起来今天在茶水间听到关于她的闲话，哽咽声又要冲出来了，“我……”阮筱的声音有些颤抖，“经理，我是不是……是不是很笨啊？”
栗倦有些意外，他猛地回过头，“为什么这么说？”
阮筱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所以然，栗倦也没恼，她不开口怕是拘束什么，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说的秘密，栗倦也是，他了然。
他放下瓷杯，赶着小姑娘离开，“行了，赶紧回去吧，小姑娘太晚回去不安全。”
他回了办公室，看着外面的天气觉得要下雨，栗倦也没了加班工作的心思，想到即将下来的倾盆暴雨，他拿起车钥匙决定早点回去。
刚出了地下车库，栗倦低头打了几次火才启动，出了车库，他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了阮筱。一阵狂风猛起，他在阮筱身边停下车子，车窗降了下来，软筱原本后退了几步，她反射性地先要退后，看到车上坐的人，她一惊，“经理？”
栗倦歪歪头偏出车窗一些，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栗倦的眼睛很大，偏圆瞳，左脸上有个小黑痣。他的眼仁很黑，皮肤也白，但是是那种不健康的白，是常年累月的苍白。他的长相偏寡淡些，没有攻击性，像是白开水，不说话存在感几乎为零。
阮筱被他盯得一愣，栗倦敲敲车门，提醒她，“在路边不要发呆，很危险。”
阮筱觉得有些尴尬，又起风了，栗倦抬头看了看已经漆黑的天，他屈身打开副驾驶的抽屉拿出一把折叠黑伞给她，“给，一会儿要下雨了，你注意安全。”
阮筱双手接过伞，手机屏幕亮了，她打的车来了。
栗倦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去吧，阮筱点点头跑走了。坐上车，她手里紧紧捏着黑伞，眼睛看着光怪陆离的霓虹灯，莫名地松了一口浊气。
不知怎么的，阮筱看到栗倦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她开始尝试忽视那些背后的言语，不久后，部门又来了一个女孩，栗倦慢慢和她相熟了起来，她慢慢变得开朗起来，也会笑了。
那些所谓的流言依旧存在，阮筱学会慢慢放下了。
有次他们部门聚餐，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是九点半了。
三个男人开了车，女孩们说了和家相近的地址，阮筱和一个女孩就坐上了栗倦的车，他的车停在不远处，三个人走了几分钟的路程。
阮筱还捧着和女孩还捧着栗倦给买的热饮，看他低头打了好几次火，两人都扭头问他，“经理？”
栗倦摆摆手，“没事。”
一路上都很沉默，两个姑娘倒是聊起来，天南海北地说，他们部门年轻人占多数，都是有精力和理想抱负的人。
另一个女孩喜欢玩赛车，周末的活动参加的不少，阮筱听着好奇极了，眼睛都在发光，闪亮亮的羡慕和崇拜。到了下车地点，那个女孩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了栗倦，“经理，这是我朋友开的店，价格实惠，你这车要修修了。不然，不出一周油缸就要报废了。”
栗倦接了名片，“谢谢。”
堵了二十分钟后，栗倦可算是慢悠悠找到了地方。
车行是个很大的院子，红色铁门护栏外爬山虎已经爬了满墙，绿色的叶子罩住红砖绿瓦的蹉跎。
穿着黑红工作服的男人朝他走来，栗倦抬头，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只是闻到了男人身上的汽油味道，并不刺鼻，栗倦轻轻嗅了几下。
男人很高，他和栗倦面对面站着，男人开口问他，“修车？”
栗倦自从和少年时代分别后，再一次遇见曾经惊扰了他十三年岁月的贺厌炽。
那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个午后，爬山虎发出嫩芽。
三月中旬，微风抚起他的衣角，
少年时期暗恋的少年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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