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时,唐家昊的手还在抖。梧桐大道的风仿佛追着他进了屋,卷得客厅落地窗的纱帘簌簌作响,把黄昏最后一点光搅成了碎末。
他踢掉皮鞋,刚想往沙发倒,太阳穴突然像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铁丝,疼得他闷哼一声。手忙脚乱扶住玄关柜,指腹抠进木纹里,那点熟悉的钝痛顺着脊椎爬上来,转眼就变成了尖锐的炸裂——眼前闪过一片刺目的白光,像车祸现场那辆失控货车的远光灯,紧接着是女人模糊的侧脸,被泪水泡得发胀,却在喊出某个名字时,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
“呃……”他蜷起身子蹲在地上,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浅色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脑子里像有台生锈的绞肉机,正轰隆隆地碾着什么,碎成渣的记忆混着尖锐的耳鸣,几乎要把他的意识撕裂。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
“箐禾……”
这两个字像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涩。唐家昊自己都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又轻轻念了一遍:“箐禾。”
像一颗被埋了很久的种子,突然在颅骨里发了芽,带着破土而出的蛮力,顶得他天灵盖都在疼。
他跌跌撞撞冲进书房,反手带上门,把客厅的风声关在外面。书桌抽屉里还放着医生开的止痛药,他抖着手倒出两粒,干咽下去,药片划过喉咙时,那两个字又在舌尖打转——箐禾,箐禾。
这个名字太温柔了,像春末沾着露水的青草,又像他记忆里那盆栀子花的香,明明该是轻盈的,此刻却重得像块铅,坠在他空荡荡的胸腔里。
唐家昊趴在冰凉的书桌上,额头抵着光滑的红木桌面,试图从那阵翻江倒海的疼痛里抓住点什么。可记忆依旧是片白茫茫的雾,无论他怎么伸手去捞,摸到的只有冰冷的虚空。他想看清那个名字背后的脸,想知道她说话的语调,想记起她笑起来时眼睛是不是弯成月牙,可脑子里只有一片混沌,偶尔闪过的碎片都是模糊的:比如一只戴着细银镯子的手,正往他碗里夹鱼香茄子;比如雨天里并肩走在梧桐树下,伞倾向他这边,她半边肩膀都湿了,却笑得眼睛发亮。
这些碎片里的人,是箐禾吗?
头痛突然加剧,唐家昊闷哼一声,抬手按住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滚烫,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里钻出来。他想起疗养院母亲躲闪的眼神,想起餐馆老板娘发红的眼眶,想起梦里那声带着哭腔的“家昊”——原来她们都在替他守护一个名字,一个被他遗忘的名字。
“箐禾……”他又念了一遍,声音发哑。
这一次,心口那片空茫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情绪,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像是暴雨天被独自锁在房间的委屈,又像是弄丢了最心爱玩具的慌张,更像是……失去了某部分自己的剧痛。
他好像明白了。
那些反复纠缠的梦,那些莫名的眼泪,那些看到旧物时心头的震颤,根本不是偶然。他一定很爱很爱这个叫箐禾的姑娘,爱到连失忆都无法彻底抹去她的痕迹,爱到她的名字能穿透遗忘的屏障,在他脑海里炸开惊雷。
可为什么想不起她?
唐家昊撑着桌子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客厅的陈列架前。架子上摆着些车祸后家人送来的东西,大多是他过去常用的物件,可他看它们,就像看陌生人的东西。直到目光落在最底层一个落了灰的相框上——相框是空的,边缘却有处细微的磕碰,像被人摔过又小心捡了起来。
他伸手拿起空相框,指腹摩挲着那处磕碰。就在这时,脑子里又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阳光很好的午后,他举着相机,镜头里是个笑着跑远的背影,白裙子被风吹得鼓起,像只振翅的蝴蝶。他好像喊了一声“箐禾,别跑”,声音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箐禾……”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空相框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唐家昊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他还是记不起她的样子,记不起他们一起经历过什么,可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意和失去她的恐慌,却如此清晰。
原来不是没有记忆,是记忆被藏得太深了。原来不是不爱,是爱到变成了本能,刻在灵魂里,连失忆都夺不走。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唐家昊抱着空相框坐在地毯上,一遍遍地念着那个名字,像在跟丢失的时光对话。
箐禾,你在哪里?
箐禾,我好像……想起你了。
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足够让他确定,他的过去里,一定有过一个叫箐禾的姑娘,她曾是他的全世界。而现在,他要把这个世界,一点一点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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