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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墨与新梅

炭盆里的火“噼啪”响了一声,溅起的火星落在青砖地上,很快就灭了。赵玉青把画案上的《寒梅图》往炭盆边挪了挪,宣纸边缘被暖气烘得微微发卷,他用镇纸压着边角时,指尖能摸到纸上未干的墨痕——是昨天用陆泽珩送的徽宣画的,墨色沉得很匀,连最细的梅枝纹路都清晰得像能掐出水。

画案角落堆着半摞草稿。有张被揉皱的纸上,梅枝画得歪歪扭扭,是他第一次用新宣纸时画的——太紧张,笔尖捏得太紧,墨落在纸上洇出个小团,像块没擦干净的污渍。他没舍得扔,展平了压在镇纸下,像在提醒自己:有些好意,接得住才不算辜负。

“玉青!你娘托人带了床棉被,我给你搁院里了!”张奶奶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裹着初冬的冷意。

赵玉青放下镇纸出去时,正看见张奶奶把蓝布包着的棉被放在竹架上。老太太搓着冻红的手,哈出的白气在阳光里散开:“你娘说老城比南边冷,让你晚上盖厚点,别总熬夜画画冻着。对了,她还让我问问,周医生昨天来送体检报告,你留他吃饭没?”

赵玉青挠了挠头。周明宇昨天确实来了,穿着件米色风衣,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母亲腌的萝卜干。他站在银杏树下,落叶落在他肩头,他也没拍,只是笑着说:“阿姨说你爱吃这个,特意让我给你带来,配粥最好。”

他没留周明宇吃饭。对方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响了三次,都是医院的事,临走时还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个小药盒:“这是维生素B,你总熬夜,吃这个能缓疲劳。”药盒是白色的,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得没一点多余的装饰。

“周医生是个细心人。”张奶奶拍了拍他的胳膊,眼神里带着点长辈的期许,“你娘总说,要是能找个知冷知热的,她就放心了。”

赵玉青没接话,只是把棉被抱进屋里。棉布被面带着阳光的味道,里面絮的棉花很蓬松,是母亲去年新弹的。他把棉被铺在画室的小床上时,闻到了点淡淡的艾草香——大概是母亲怕他招虫子,在被角缝了艾草包。

床尾的木箱里,还放着父亲留下的旧画具。他蹲下来翻找时,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铜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断墨,墨身刻着“松烟”二字,边角已经磨得发亮。这是父亲生前最常用的墨,他总说“老墨磨出来的汁,能在宣纸上留三年不褪色”。

“喵——”

墨团从木箱里钻了出来,嘴里叼着根父亲的旧画笔。赵玉青把猫抱出来时,看见它爪子上沾了点灰——木箱底层积了薄尘,大概是刚才刨出来的。他用纸巾擦猫爪时,忽然听见画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像怕惊动人的雀鸟。

陆泽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深色锦盒,肩上落了点细碎的雪——外面居然飘起了小雪,米粒大的雪粒落在他的大衣上,没等融化就成了透明的水渍。

“陆先生?”赵玉青慌忙把铜盒盖好,指尖还沾着点墨灰,“外面下雪了?”

“刚下的。”陆泽珩走进来,带起的风裹着点雪的清冽,他把锦盒放在画案上,目光先落在炭盆上,“画室没暖气?”

“炭盆够暖了。”赵玉青往炭盆里添了块新炭,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眼底亮了亮,“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顺路。”陆泽珩的回答和上次一样,却没像上次那样解释去了哪里。他的视线扫过画案上的《寒梅图》,停在梅枝的留白处——那里用淡墨勾了轮残月,像枚被磨旧的银币,“用了那批徽宣?”

“嗯。”赵玉青点头,指尖划过宣纸边缘,“纸质很好,墨能吃住。”

陆泽珩打开锦盒时,赵玉青闻到了股陈旧的松烟味。锦盒里铺着红绒布,放着块长条形的墨锭,墨身是深黑色的,刻着缠枝纹,边角有处小小的磕碰,像用了很多年的老物件。

“陈舟在古籍书店找的。”陆泽珩把墨锭推过来,指尖没碰墨身,捏着锦盒边缘,“说是清代的松烟墨,你看看能用吗?”

赵玉青的指尖悬在墨锭上方,没敢碰。他认得这种墨——师父周砚山有块类似的,说是“能画出墨分五色”,上次在师父家看到时,师父用绸布裹着,宝贝得很。他拿起墨锭时,能感觉到分量压在掌心,墨身冰凉,却带着种温润的质感,像块浸在清泉里的玉。

“太贵重了。”他把墨锭放回锦盒,“我画的只是装饰画,用这么好的墨可惜了。”

“画不分装饰还是收藏。”陆泽珩把锦盒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很淡,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好墨该落在懂它的人手里。”

炭盆里的火又旺了些,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苗晃动。赵玉青看着锦盒里的老墨,突然想起父亲用的那半块断墨——父亲总说“墨是画的骨”,磨墨时要慢,要匀,急了就没风骨。他低头拿起那半块断墨,在砚台里慢慢碾着,墨汁晕开时,混着陆泽珩带来的老墨气息,像两个时代的影子叠在了一起。

“你父亲磨墨时,有讲究吗?”陆泽珩突然问。

赵玉青的碾墨的动作顿了顿:“他说磨墨要顺时针,像顺着竹生长的方向,磨出来的墨才有劲。”他笑了笑,“其实是他自己记错了,后来我查画谱,顺时针逆时针都一样。”

陆泽珩的目光落在他转动墨条的手上。赵玉青的手指不算修长,指腹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转动墨条时,手腕的弧度很稳,像在做一件重复了千百遍的仪式。

“我母亲磨墨时,总爱哼曲子。”陆泽珩的声音很轻,像怕被炭盆的火声吞掉,“是支很旧的江南小调,她说是外婆教她的。”

赵玉青抬起头。这是陆泽珩第一次主动说起母亲的细节,不是“老宅的竹林”“绿萼梅”这种模糊的意象,是具体的“哼曲子”“江南小调”,带着烟火气的柔软。他看着陆泽珩的侧脸,男人的下颌线很清晰,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没了平时的冷硬,像被炭火烘软了些。

“她哼曲子时,你在旁边做什么?”赵玉青轻声问。

“背财经报表。”陆泽珩的指尖在画案上轻轻敲了敲,“我十岁那年,父亲就让我列席董事会,母亲总在我去之前磨墨,说‘墨能定神’。”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是怕我在会上说错话,被父亲骂。”

赵玉青没说话,只是把磨好的墨汁倒在砚台里。他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小小的陆泽珩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手里捏着报表,母亲在旁边磨墨,小调声混着报表的油墨味,像幅有点别扭却温柔的画。

“后来呢?”他问。

“她走后,就没人给我磨墨了。”陆泽珩拿起画案上的《寒梅图》草稿,指尖划过梅枝的线条,“父亲请了新的管家,会把墨磨好放在书房,却总少点什么。”

少点什么?大概是磨墨时的小调声,是偶尔溅在报表上的墨点,是有人在身后看着你、怕你受委屈的眼神。赵玉青想起父亲走后,他第一次自己磨墨,墨条在砚台里打滑,磨了半天也没出多少墨,最后趴在画案上哭了,墨汁溅在脸上,又凉又涩。

“我给您磨杯墨吧。”赵玉青突然说。他拿起陆泽珩带来的老墨,在新砚台里转了起来。老墨磨起来比普通墨更细腻,“沙沙”声像细雪落在松枝上,墨汁晕开时,带着股清冽的松香,比他平时用的墨好闻多了。

陆泽珩坐在对面的木椅上,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磨墨。赵玉青的头发软乎乎地搭在额前,有缕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来,快碰到砚台时,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没蹭掉,反而沾了点墨灰,像只落了墨的小雀。

“你小时候学画,总被骂吗?”陆泽珩的目光从他额前的发丝移开,落在砚台里的墨汁上。

“嗯。”赵玉青把磨好的墨汁倒进小碟,“邻居说‘画画能当饭吃?’,美术老师说我‘没天赋,别浪费钱’。父亲总跟我说‘别听他们的’,可他走后,我看着画室的房租单,也想过要不要去找个正经工作。”

“为什么没去?”

“有次路过老院,看到父亲种的竹又发了新芽。”赵玉青拿起毛笔,蘸了点墨,在废纸上勾了片竹叶,“那么粗的石头压着,居然还能钻出来。我想,我总比竹子强点吧。”

陆泽珩看着他笔下的竹叶,笔尖转了个弯,叶尖带着点向上的弧度,像在跟谁较劲。他想起自己母亲走后,老宅的绿萼梅死了,他偷偷埋了截梅枝在竹林里,第二年居然发了芽,只是没等开花,就被扩建的工人挖掉了。

“竹子比你想的强。”他说,“我老宅后院剩了片竹,去年暴雨压断了不少,今年春天又长齐了。”

赵玉青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时,正撞进他的目光里。陆泽珩的眼里没了平时的冷,像盛着炭盆里的火,暖融融的,却又很克制,没敢烧得太旺。

两人都没说话,炭盆里的火声和窗外的落雪声混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曲子。

“陆先生小时候,有没有想过不继承家业?”赵玉青没忍住,又问。他总觉得,像陆泽珩这样的人,心里肯定也藏着点“没说出口的想”。

陆泽珩的指尖在膝盖上蜷了蜷,这个细微的动作没逃过赵玉青的眼睛。男人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想过当文物修复师。”

赵玉青很意外:“文物修复?”

“母亲有个玉镯,摔碎了。”陆泽珩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像在摸什么易碎的东西,“我看着修复师把碎片拼起来,用金箔补裂痕,觉得很神奇——碎了的东西,居然还能变好看。”

“金缮。”赵玉青说,“我父亲有个碎了的瓷碗,他自己用蛋清粘起来,虽然没金箔好看,却能用很多年。”

陆泽珩的嘴角好像又动了动。他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画案上的《梅谱》翻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赵玉青看着他握着书脊的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突然觉得,这个总被说“冷硬”的男人,其实像他带来的老墨——外表看着坚硬,内里却藏着温润的光。

快到中午时,张奶奶又端着碗饺子过来,是白菜猪肉馅的,冒着热气:“刚包的,给你们当午饭。陆先生也尝尝,玉青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陆泽珩接过碗时,指尖碰到了碗沿的热汽,他没像平时那样立刻缩回手,反而说了句:“谢谢张奶奶,您的手艺比家里的厨师好。”

“哎哟,这话说的。”张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家里厨师哪有我这烟火气?玉青,你陪陆先生吃,我去给你娘送点。”

饺子咬开时,汤汁溅在赵玉青的手背上,他慌忙用纸巾擦,陆泽珩递过来张干净的手帕——是浅灰色的,绣着极小的竹纹,和他上次在车里盖的毯子一个纹路。

“谢谢。”赵玉青接过手帕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缩回手。

张奶奶走后,画室里又安静下来。两人低头吃饺子,偶尔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轻响。墨团从里屋跳出来,蹲在陆泽珩脚边,尾巴扫过他的皮鞋,他没像第一次那样僵硬,只是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猫的肚子,墨团舒服地翻了个身。

“墨团好像很喜欢你。”赵玉青看着猫露出的白肚皮,笑了笑。

“它大概是饿了。”陆泽珩从口袋里摸出个小袋子,里面是猫粮——是上次在画室看到墨团后,让陈舟准备的。他倒了点在掌心,墨团立刻凑过来,用舌头舔他的指尖,痒得他指尖蜷了蜷,却没躲开。

赵玉青看着他喂猫的样子,突然觉得,陆泽珩其实很会照顾东西——对母亲留下的玉佩,对老宅的竹,对这只陌生的猫,甚至对他这个萍水相逢的画手,都带着种笨拙的珍重。

下午陆泽珩走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把老城区的屋顶染成白色,像撒了层糖霜。赵玉青送他到院门口时,看到陆泽珩的车顶上落了层薄雪,陈舟正拿着刷子扫雪,看到他们出来,停了手。

“《寒梅图》画好了,我给您送过去?”赵玉青站在门廊下,棉鞋边沾了点雪。

“我下周过来取。”陆泽珩看着他额前那缕还沾着墨灰的发丝,想说什么,最终只说,“炭盆别烧太晚,小心煤气。”

“嗯。”

车开出去很远,陈舟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陆泽珩。男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指尖却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像在回味什么。

“陆总,下周要去产业园剪彩,刚好顺路去老城区,要不要把时间定在下午?”陈舟试探着问。他最近发现,陆总总在“顺路”去老城区后,心情会好很多——上周回来后,居然在董事会上批准了陈舟提的“员工书画兴趣班”方案,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陆泽珩没睁眼,只是“嗯”了一声。指尖的敲动却停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柔软的事。

赵玉青回到画室时,墨团正蹲在锦盒旁边,盯着里面的老墨发呆。他把老墨放进父亲留下的铜盒里,和那半块断墨放在一起,新旧墨锭并排躺着,像两个时代的对话。

画案上的《寒梅图》已经干了,他用装裱好的画筒装起来,放在竹架顶层——那里放着陆泽珩送的徽宣和颜料,像个小小的宝藏角落。林小满打来电话时,他正在用那方老墨磨墨,墨香混着炭火气漫开,把电话里的背景音都衬得温柔了些。

“我听说陆氏那个文化产业园,要请周砚山先生当顾问。”林小满的声音带着点八卦,“你说陆泽珩是不是故意的?知道你是周老先生的徒弟,才这么上心。”

赵玉青磨墨的动作没停,墨条在砚台里转着圈,发出细腻的“沙沙”声:“可能吧。”

“你可别真陷进去。”林小满的语气沉了些,“上周我去参加画展,听到有人说,陆泽珩和苏家千金走得很近,苏家能帮陆氏拿到城南的地,他们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

赵玉青的指尖顿了顿,墨条在砚台里留下道深痕。他看着砚台里晕开的墨汁,像片深不见底的湖。

“我知道。”他低声说。

挂了电话,他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画了片竹叶。笔尖落得很重,叶尖却带着点向上的弧度,像在跟谁较劲。炭盆里的火渐渐小了,画室里慢慢冷下来,可他握着毛笔的手,却很暖——像还残留着刚才陆泽珩递手帕时,指尖相触的温度。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竹架顶层的画筒上,《寒梅图》的轮廓在筒身投下淡淡的影子。赵玉青看着那道影子,突然觉得,有些相遇就像这初冬的雪,看着冷,落在手里,却能化出点暖来,哪怕最终会消失,也总能留下点痕迹——像墨落在宣纸上,淡了,却不会真的消失。

他拿起那方老墨,又磨了起来。墨香漫开时,他好像又听到了陆泽珩说“好墨该落在懂它的人手里”,语气平淡,却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也许林小满说得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至少现在,这方老墨,这幅未送的梅,还有那些没说尽的话,都还在这暖融融的画室里,没被现实的风雪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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