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风看着面前的妇人,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说?这案子暂时没办法查下去,说出来只是徒增困扰,对案子无半点益处。不说?他良心难安。
身后陆言青和谢翎的目光极具存在感,像是要把他的后背给盯出四个洞来。
他在心中叹气,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年轻气盛。
思前想后,他道:“我们进去说。”
几人进入京兆府内,衙役将掩着草席的木板放在地上,静立在旁。
陆言青和谢翎站在另一边,看着相风将发现尸体的事情说了出来。
妇人何安玉顿时脸色煞白,身子软绵绵地就要倒在地上,被相风扶着胳膊才没有倒下。
她眼眶通红,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看向那块草席。
“宝儿!”她疯魔似的扑过去,手指在即将触碰到草席的片刻,又无比轻柔地缓缓捏住掀起。
入目是腐烂到没办法辨认容貌的脸,双眼处是两个空洞,她泪流得更凶,却还是认真打量,想从中勾勒出她熟悉的模样。
陆言青跟着蹲下,轻声道:“他脖上戴着一块长命锁。”
“长命锁?”何安玉怔住,嘴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字,然后哭中带笑。
“这不是宝儿,我的宝儿没有戴长命锁。”
陆言青安慰道:“那姐姐可以稍稍放心了,但现在宝儿还没有找到,还处于危险之中。姐姐可以和我说说,宝儿失踪那几日你们都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说得越是详细,我们也能越快地找到他。”
何安玉抽泣着点头,被陆言青拉到一边聊。
谢翎将草席重新盖好,起身后看着她们的背影一会,对着相风道。
“这孩子不是她的,相大人是不是松了口气?”
相风纳闷地看着面前像是在找茬的谢翎。
他到底是哪里得罪这位谢小将军了,好像自从见到他,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谢翎却也没有他人所说的那般嚣张跋扈,以他所见不过是少年心性,是个好孩子。
这样一想,相风一点也不在意谢翎的态度,认真解释道:“小将军对本官有意见,本官理解。只是这起案子不简单,查起来不容易。”
谢翎挑眉,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哦?怎么个不容易?”
陆言青了解完,回来看见挑衅的谢翎,还有在那郁闷的相风,沉重的心情被这一幕逗得好了许多。
“相大人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就连何安玉也目光灼灼地盯着相风。
相风环顾四周,面对着三双眼睛,轻咳一声,然后道。
“其实这起案子,在第二月发现第二具尸体时,下官就已经发现了其中的联系。”
“想必殿下也知道了吧?”他看向陆言青。
陆言青点头,回想刚才何安玉和她的对话,整理总结道。
“何安玉在十五日前带着宝儿在街上游玩,被一道士拦住,那道士先是用宝儿即将有血光之灾恐吓,继而询问生辰八字,未收分文便给宝儿一张符咒,说灾祸已除。”
“隔日夜里,宝儿在家中无故失踪。”
谢翎有点没明白这个词:“无故?”
陆言青点头:“就是无故,那日何姐姐刚要入睡,在她吹灯后,本应睡在床上的宝儿便不见了。”
“也就是说,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有人把宝儿偷走了。”
谢翎道:“只在一瞬便偷走孩子,那人一定武功极高。”
相风面色沉重:“小将军说得不错,这半年来有十几个孩子都是这样失踪的。”
“十几个?”陆言青倒吸一口凉气。
说是十几个,但暗地里指不定有多少个。再加上在她府里那个被挖了双眼的女子,恐怕受害人有数十人,而且还只是这短短半年时间。
这起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陆言青神情严肃道:“这半年来相大人没有查那个道士吗?武功高的人不好查,这道士总能找到。”
相风苦笑起来:“那道士自称是清虚观的,殿下不知,清虚观是先皇赐封的,下官不过是一小小的京兆府尹,怎么查得了呢?”
“下官去了几次,次次吃闭门羹。每次都只得到一句话:相大人如何证明那道士是清虚观的人?”
陆言青皱起眉,了然道:“所以这个案子相大人才拖到现在?”
见相风点头,陆言青也有点头疼。
她头疼的不是要不要查下去,而是如何抓到那个道士的同时不打草惊蛇。让凶手提前知道风声,很有可能对还活着的人痛下杀手。
现在根本无法判断清虚观是否参与其中。
陆言青思索片刻,问道:“相大人,你这里有没有擅长画人的?”
相风一听就知道她的打算:“殿下想以画寻人?但这画和人总有差异,清虚观的人可能会以此为由拒绝殿下。”
“不用他们同意。”
陆言青露出笑容,她拍拍谢翎的肩膀:“谢翎武功很高,我们偷偷进去找,找到再说。”
谢翎也笑了,他喜欢这般行事,他想了想道:“我会画,现在我们就去见见其他报案的人。”
陆言青有点惊讶,她看着面前的少年,莫名觉得对方现在心情很好。
谢翎转身要走,见她没有跟上来,回头笑着说:“怎么了?为什么呆站在那里?难道我看上去不像是会丹青水墨的人吗?”
之前的谢翎笑起来总是讥讽冷冽的,现在却很温柔,那双眼眸倒映着阳光的暖,让陆言青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倒也不是不像,就是有点意外。”
陆言青拍拍脸,小声嘟囔着,见少年薄唇微启就知道他又要刺人,拉起何安玉,按着少年的后背就往外推。
“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别傲娇了。”
谢翎被推着走,有点困惑地拧眉,很想问问傲娇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几日她说了许多次。
或许是京城这边的词?他思虑再三,还是没有问出口。
三个人先后跑了十几家,终于大致得知那道士的容貌特征,把何安玉送回家后,两人又赶回京兆府把画像绘制出来。
谢翎果然很擅长绘画,至少陆言青认为这画像和那几人所说的一模一样。
“谢翎你好厉害。”陆言青惊叹地拿着画轴反复观看,上面简单勾勒出一个长着山羊胡,狭长眼睛的长脸道士。
谢翎被夸得有点耳根发热,转移话题道:“别油嘴滑舌的,我们现在去清虚观吗?”
“我是真心的,谢翎你就是很厉害。”
陆言青把画卷起来塞到衣袖中,然后凑到少年身边,仰头看他,力图让对方看见她无比真诚的眼神。
谢翎瞥她一眼,提醒道:“清虚观。”
“我知道,等天黑我们再出发,现在天还亮着,我们偷偷溜进去容易被发现。”
陆言青看看外面的天色,突然想到他们忙了一天还没吃饭。
她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拉着谢翎往外走。
“走,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距离宵禁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街上的小摊早已收起,他们走在街上只远远看见一家馄饨的摊子,看样子是在自家门口摆的,所以摊主并不急着收。
陆言青拉着谢翎坐下,对着摊主扬声道:“老丈,来两碗馄饨!”
“哎,这就好!”
看上去已经年过五十的白胡子老头笑眯眯地应声,抓起漏勺开始煮馄饨。
雾气腾起,馄饨汤的清鲜也随着散开,勾得陆言青直咽口水。
她等得煎熬,就盯着谢翎看,直到把少年盯得不自在,她才挪开视线。
“谢翎,你说……”
谢翎认真倾听,但只听见几个字,就被一人打断。
“无忧冒昧,两位介意与在下同坐一桌吗?”
陆言青抬头看见一白衣公子,他容貌俊秀却面色苍白,温润如玉却带了可怜的病弱。
在他身后则是站着一个带剑侍卫,面色冷峻,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们。
她左右去看,周围的桌椅都空着,这人怎么非要和他们坐在一起?
陆言青偷偷和谢翎对视一眼,达成共识,然后道:“不介意,请坐吧。”
那侍卫仔仔细细将椅子擦了五六遍,白衣公子才提起衣摆落座。
他看向陆言青道:“两位一定很好奇在下的身份。”
谢翎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拿起旁边的茶杯,把玩几下又放下,在桌上磕碰发出一声脆响。
“好奇?只是怀疑你别有用心罢了。”
青年偏头看他,温和道:“谢小将军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哦?你是谁?”
“逢无忧,谢小将军有印象吗?虽已过去十年,但我们曾为好友。”
陆言青没想到这人居然是谢翎的童年好友,她默默看向谢翎,很想知道少年接下来是个什么反应。
然后她就看见谢翎眉眼微抬扬起假笑。
“逢无忧?”他佯装思考片刻,而后道,“不记得了,该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他话一出口,不用看逢无忧的表情,陆言青都感到有点窒息。
她很怀疑谢翎到现在都没有被打,纯粹是武功太高了,没人打得过他,就算她看着谢翎那张脸,也没法说谢翎这张嘴是甜的。
陆言青甚至感觉自己看见逢无忧的太阳穴在刚刚爆出了青筋。
但逢无忧好似完全没听见谢翎的挑衅,只是温和笑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的脾气。”
谢翎眼神不善,感觉有点被恶心到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逢无忧露出担忧的表情,道:“我前段时间卧病在床,今日才听说伯父的事情,便立即赶来见你。”
谢翎闻言,轻轻笑了声:“是吗?”
逢无忧真诚点头,却听见谢翎冷声道。
“你卧病在床是真是假我无心确认,但我行踪不定,知我样貌者甚少,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话不妨说得明白点,你今日想见的是我?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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