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青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
不然她怎么会看见谢翎一大早上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不仅如此，他身上还背着一个被黑色披风包裹着的女人？
她指指自己，有点想笑：“你大清早的背个女人过来见我？”
谢翎解释道：“我是在城外捡的，她身上有伤，我那边不方便，只能送来你这里。”
陆言青听见连忙跟着谢翎一起把那女子放在床上。
在侍女去叫大夫后，陆言青坐在床边，仔细打量床上的女子。
这时她才看清女子的双眼竟是瞎的，薄薄的眼皮肿得不成样子，眼球不知被谁给硬生生挖走。
陆言青抬头看向谢翎，少年身上还带着晨间的露水气息，一看便是没有休息过便赶了过来。
她蹙眉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翎视线只落在陆言青的脸上，没有看房间里面，也没有去看床上的女子。
他想了想道：“昨日我有事外出，早晨回来时发现她趴在河边。”
陆言青又问：“那她的眼睛？”
谢翎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是这个模样。”
陆言青听完又看了看床上的女子，过了一会道：“她的眼睛是被人挖走的。”
谢翎嗯了一声。
“她身上的衣料并不是普通百姓可以穿的，头上首饰不多，却十分精美。”
陆言青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用理性的目光分析着女子身上的一切。
“你发现她时，她身上就没有外衣吗？”
谢翎没有迟疑，缓缓摇头道：“没有，附近也没有。”
陆言青点点头，示意谢翎转过身去，然后将女子身上裹着的披风解开，检查发现女子身上的中衣虽然凌乱，但衣绳却好好地系着。
而且女子身上的中衣上有几点血迹。
陆言青看过之后，将披风扯下来，用被子遮盖住女子的身体，然后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她身上衣物整齐，上面有几滴血迹，说明她被人挖下双眼时没有穿外衣。”
谢翎背对着陆言青，听见这话后思索片刻道：“你的意思衣服是她自己脱下的。”
“没错。”陆言青赞同道，“案发时间应该是夜里，她脱下衣服后想要睡觉，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才会被人挖去双眼。”
谢翎接着她的话：“所以那个地方一定是她本以为十分安全的地方，甚至伤害她的人也是她认识的人。”
陆言青点点头，意识到谢翎看不见，就道：“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看来我们还挺默契的。”
谢翎没说话，陆言青却看见他的手紧握着腰间的佩剑，可以看出对方的心情并不平静。
她本应该说点俏皮话缓和气氛，但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直到侍女带着大夫来，房间里有些沉重的氛围才缓和下来。
大夫看过后连声叹气，打开药箱小心翼翼地给女子处理眼睛。
处理好后，他交代上药时间，然后提着药箱就要离开。
陆言青见他要走，拦住询问：“大夫，请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讶异地看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回道：“回殿下，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但也有可能一个月才能醒。”
陆言青只能把大夫送出府，她站在门口对着谢翎无奈道。
“看来我们暂时没办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等她醒过来了。”
“走吧，我们今天还去京兆府，看看有没有要查的案子。”
那日她说过要帮谢翎查案，自从谢翎在家中待够一月后，她就天天带着谢翎去京兆府，力求能有个相关的案子，让他们有点线索。
陆言青向外走，谢翎落后一步，单手按着剑柄跟在她身后。
见他没有跟上来，陆言青脚步稍缓，和谢翎并肩走着：“你怎么总是落在我身后，虽然我说过要帮你查案，但你也不用像个侍卫一样啊。”
谢翎微不可查地顿了下，但随即用略带嘲讽的语气道：“难道你把我当侍卫？”
“我怎么可能那么想，我只是想和你站在一起。”陆言青说得分外真诚，“可你总是要走在我后面，我都看不见你了。”
谢翎听见呵了一声：“那臣还真要感谢殿下的关心了。”
陆言青眨眨眼，发现谢翎一被她气到，就会叫她殿下。
可这不能怪她，她平时说话都很谨慎，但一看见谢翎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这种情况怎么想都是谢翎的问题。
但刚刚她也没说什么吧？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难道是害羞了？但是耳根也没红啊？
谢翎被她盯着耳垂看，忍了又忍，转移话题道：“京兆府到了。”
陆言青定睛看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京兆府的门口。
他们这几日虽是每日都来，但也只见到些小案子，若不是京兆府尹拦着不让她看那些陈年旧案，她何至于在这等着兔子撞树呢？
正当陆言青和谢翎要进去时，一队捕快突然从里面冲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陆言青立即抓住一个捕快询问。
“原来是殿下啊。”那小捕快擦着额上的汗，听见陆言青的问话之后，苦着脸去看自己的同僚。
却发现那几个混蛋见他被抓住，早就偷偷溜走了。
“我们这是……”他磕巴着，脑子里疯狂搜索借口。
然后他就见到陆言青身边的谢小将军对他笑得格外好看，指尖却是轻点自己腰间的佩剑。
小捕快打了个寒颤，只能道：“回殿下，城外又发现一具尸体，我们奉命前去查看。”
“又？”陆言青惊讶地和谢翎对视一眼，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止一具？”
“是，这已经是这半年发现的第五具尸体了。”
“快，带我去看看。”陆言青示意小捕快带路，三人向着那队捕快的方向赶去。
“还有你刚刚说是这半年的第五具，也就是说他们有相同的特点，可以视为一起案子，对吗？”
小捕快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这半年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一具孩童尸体，算上今天发现的，是四男一女。”
“相同点在于……”
“他们的眼睛都被人给挖走了。”
陆言青停下脚步，脑海里浮现躺在公主府内的那个女子。
谢翎微微蹙眉道：“看来我们不用等了。”
陆言青也脸色难看：“是啊，如果顺利的话。”
——
京城郊外。
相风用手帕捂着口鼻，眼含不忍地看着地上被挖出来的尸体。
他问仵作：“怎么样？”
仵作仔细检查尸体后，回道：“回大人，和前四具一样。”
相风犹疑片刻，最终叹口气，吩咐捕快道：“抬回府吧。”
之前陆言青看见的那队捕快迅速铺开草席和木板，将尸体挪到上面盖上草席，刚要抬起，就听见陆言青的声音远远传来。
“相大人！”
他们顿时一抖，又立即把木板放回去，直愣愣地站到旁边，权当自己是块木头。
果然，陆言青一来，就对相风不满道：“相大人，我都说了有事叫我一声，你不光不叫我，怎么还瞒着我呢？”
这几日她可是完全没听过这起案子的半点消息。
相风看着自己面前的陆言青和谢翎，只感觉自己的脑袋生疼。
“殿下，这不是儿戏……”
“我当然知道不是儿戏。”
陆言青视线移到旁边的木板上，上面的草席鼓起，像个小小的坟丘，不用看便能想象得出里面的孩子有多幼小。
她蹲到木板旁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草席，里面是半腐烂的尸体，上方飞舞着蝇虫，甚至有蛆在其中探头。
身上衣服发黑，样貌模糊，但脖颈上却有一块长命锁。
考虑到现在是夏天，应当没有超过一个月。
“这一个月有人来报案吗？”
相风在旁回答：“是有一家。”
陆言青盯着那块长命锁，道：“叫他们来认人。”
相风沉默不语。
谢翎全程都站在陆言青的身边注视着她，没听见相风的回答，扭头看过去。
“相大人莫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也对。”他冷笑一声道，“半年过去了，堂堂京兆府尹竟然连个凶手都抓不住，这让人知道了，我们大名鼎鼎的相大人还如何自处呢？自然是要瞒着。”
被这样讥讽，相风没有恼，他摇摇头道：“谢小将军不用这般激我，我这样做事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谢翎眼神微冷，刚想再说什么，却被陆言青抓住手腕，他抿起唇将话咽回，垂眸看向两人肌肤相触的位置。
“什么道理？”陆言青将草席轻柔盖回，起身和相风对视。
“我知道相大人不是尸位素餐之人，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相大人半年都抓不到凶手？”
相风张张嘴，为难道：“殿下非要查？”
陆言青笑了，她指着那块木板，问：“相大人，你看看他，我不信你看着他，还能说出刚才那句话。”
相风没有看过去：“下官并不是不想查，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陆言青没有继续逼迫，只是道：“希望相大人这番话是真的。”
一行人回到京兆府，远远就看见一位妇人等在门口，她面容憔悴，发丝掺白，明明是容貌姣好，却硬生生带了几分苍老。
见到他们，她眼神微亮，急步走来，连行礼都忘了，拽住相风的衣袖便问。
“大人，找到了吗？我的孩子找到了吗？”
相风的手颤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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