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歇息间，魏越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其实从二人开始谈话，他便瞧见了李昭澜嘴角的破皮，格外红润的肉在靠近嘴角处很是显眼。
李昭澜知道他想问什么，加上一旁周肃之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自己更是一股气。魏越跟在自己身边多年都是一板一眼，这才跟周肃之去了遂农没几天，就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咳咳——”周肃之故意引起注意，将手边的菊花茶推给他，“天热，去去火。”
李昭澜无言以对，但这伤还真不是邓夷宁咬的，是一头撞在她颈窝处的结果，他的门牙还磕在了她皮肤上，留下一道痕迹。
见李昭澜没什么反应，周肃之眉头一挑，坏点子涌上大脑：“殿下，昨晚可是——”
李昭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在桌布上有规律地划动着。前晚邓夷宁的模样在他脑里迟迟挥之不去，虽听不清嘴里在念叨什么，但肯定是离不了邓氏一族。
如今他成功入朝，日后肯定会跟那些背后之人有所接触，他若是长此以往留在大宣城、往返宫中，那些风言风语定是会传入她耳里。
邓夷宁虽一副大咧咧的模样，说是心里不在乎，可那晚的模样告诉他只是强撑罢了。
“殿下？”周肃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怎么，那烟花和花灯不作数，王妃可是拒绝你的心意了？”
李昭澜抿了口茶：“我没说。”
“啊？”轮到二人诧异了。
那日，魏越明面是带着两位小姐妹出游，其实是去准备那些烟花和马车了。
马车是从宫里带过来的，在路上耽搁了几日，木轮磨损有些严重，沧州的工匠又做的没宫里那般细致，三人找了好些个工匠一起打磨。衣裳也是从宫里带来的，为了找能配上衣裳的妆娘。
一群人忙上忙下的，为的就是李昭澜开口表明心意，谁知他竟没说。
周肃之不解：“不是，为何不说？那日你不也听见了，王妃对你依旧无感，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宫中生变，回去只是迟早的事，宫里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精，若是被他们知晓殿下与王妃尚未同房，还不知会怎么去陛下面前胡说八道，出些什么幺蛾子呢！”
“公主的事我会想办法，和亲是万万不能的，东宫那边眼下倒是自顾不暇，只怕他们会有别的手段。”李昭澜眉心微蹙，眼神不明，“如今是大宣城与沧州两头跑，我若是此时表明心意，只会让她背负重担。”
周肃之有些恼：“可新婚夫妻长此分居两地，定是会出乱子的。殿下您还不懂吗，那些谣言为何会恰逢您平账后出现，东宫当真没有伸手吗？人言可畏啊殿下！”
“此事你不要插手，既已远离朝政，就离开的彻底一些，否则枉费我死去的那些兄弟。”
周肃之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垂头丧气：“若是知晓我离开密探营会发生后面这乱摊子事，我便不会离开。”
“说什么胡话，周家不能没有后，你跟你那不省心的阿弟都得离开大宣城。”李昭澜瞪他一眼，“周澹一那小子这几日在做什么？”
“回丘北了，说是去打探消息。”周肃之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宫，沧州这些事还得麻烦你跟季淮书。”李昭澜深吸一口气，道，“对了，沈家长女跟季淮书的婚事定了，明年开春就举办行婚仪式，你回头跟他说一声。”
“婚事？他不是不愿娶人家吗？更何况沈家长女已有心仪之人，这不乱点鸳鸯谱嘛！”
“沈奉天固步自封，加上爱女心切，原本是等二十成婚的，沈姑娘这刚过及笄，他便迫不及待找骆老商量婚事。只是季淮书这么躲着也不是事儿，还剩不到一年的时辰，若是真不想成这个婚，还得另寻法子。”
周肃之叹息道：“可惜了，沈姑娘喜欢的偏偏是个禅师，这要是别家的公子，还能来个抢婚。要让他一个禅师去抢婚，当真是有悖佛祖规训啊！”
“你就别操心别人了，你跟施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我听闻，明年可就是她的及笄了。”
提及此事，周肃之讪讪别过脸：“说你呢，扯我作何。再说，我与小双那婚事就是儿时玩闹罢了，两家人都没做个数。我这上赶着去提亲，万一耽搁人家姑娘正缘怎么办，我可不背这罪名。”
“我的意思是，若你拉不下这个脸，我可替你去父皇面前请旨——赐婚。”
“真的不用，我对小双真没那个意思，是妹妹，也只是妹妹而已。”周肃之转头看见一言不发的魏越，将话头指向他，“魏越，你也及冠两年，可有婚配的想法？有了就大胆跟你家主子提，不管你喜欢的是谁，他都能给你带来。”
魏越诚惶诚恐地起身：“属下不敢！属下一心只想辅佐殿下，成亲之事还是请周公子莫要再提。”
“不是，你——”周肃之追问。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殿下，王妃刚才出去了。”
李昭澜起身开门，是春莺站在门口。
“有说是去哪儿了？”
“说是找季公子有事相商，早膳都未曾用就急匆匆走了。”
“行，知道了。”
邓夷宁醒来时身侧已空，简单梳洗后便匆匆出门，转头瞧见一早茶铺子，吃了个满饱才慢吞吞走向州衙。
推门而入时，季淮书正在低头翻阅案卷，还以为是官吏上呈公文至此，抬头见她颇为意外：“王妃怎么今日来了，没去陪殿下？”
“他、他有什么好陪的，这么一大个人了，还不能照顾好自己了。”邓夷宁看了眼桌上的案卷，转了话题，“田明风招了吗？”
“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说。但耿聿司说对了，真的有人要杀他。”
邓夷宁捏了捏拳：“什么？可有抓住那人？”
季淮书放下手中笔，摇头：“那人迷晕了后厨的人，好在及时被发现，这才没能得手。”
她神色微沉：“这可真够大胆的，但田明风已经入了狱，难道是外面还有他的人？”
季淮书略一沉吟，重新抬眼看她：“王妃，不如明日便带着他们几个同殿下一起回京，他们若是一直不说，只这样拖着实属无益。何况，大理寺积攒的公事已有不少，我若再不回去，流言便要传遍大理寺。”
“李昭澜要回去？”
“王妃不知道？”季淮书旋即恍然，“原来王妃真的不知道，我说为何今日来了州衙，没陪殿下出游。”
“回去就回去，有什么好出游的，他是皇子，什么没见过啊。”
季淮书好奇道：“那——王妃可是拒绝了殿下？”
邓夷宁挑眉反问：“拒绝？季公子在说什么，我为何一句都听不懂？”
“你——王妃不知道？”
“我——”邓夷宁学着他的口气道，“又该知道些什么？”
季淮书喉头一动，纠结再三，终没告诉她：“还是让殿下亲口对您说吧，此事经旁人的口，便算不做忠心之言。”
“虽说旁观者清，可忠不忠心的，当事人并非不能感受。”邓夷宁转身，“别说这些了，我去见见田明风。”
地牢阴冷，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角落里，田明风蜷在稻草之上，满脸的憔悴，胡子布满下巴。
邓夷宁直截了当地开口：“那日在房中与你偷见之人，是遂农县衙新来的那个陆英吧？”
田明风闭上的睫毛微微颤抖。
“不说也没关系，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倒是不至于动手杀你。可若是雇了旁人，你便也没活下去的机会。”
他骤然起身，手指攥着衣角：“什么意思，当真是有人要杀我！”
“放心吧，明日你便随行三殿下，一同回大宣城。有什么要说的，或在这里舒心地说，或是回大理寺受了酷刑再说，都行。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能猜个七七八八，此案照样能结。”
田明风忽然提高声调，唾沫横飞：“王妃，你很聪明，下官不否认，可你太过天真，这与你战场杀敌分明是两回事！不是所有东西都有个前因后果，下官自会揽下这件事，只是恳求王妃保全一家老小，给他们留下点盘缠，离开沧州！”
邓夷宁心头怒火翻涌，质问道：“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肯说，为什么一定要替陆英隐瞒！”
“王妃错了！与那人无关！”他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心，咬牙开口“既然王妃不肯撒手，好，那下官就如实相告。”
“那日在房中相见之人是陆英不假，但他真的没有让下官做别的事，只说了赵振贪污粮食一事。但我也不知赵振贪污是真是假，就连伪造密信一事也是陆英告诉我的，他后面是什么人王妃不能不知，他虽不会杀赵振，难道背后之人不会出手吗！”
“还有一事，我撒了谎。”田明风喘了口气，眼神飘忽，继续道，“我见过杀赵振的人。”
“什么？”
田明风缩了缩肩，仰头长叹，缓缓道来。
“许是老天有眼，那日竟让我瞧见了王妃临宵禁之时去衙门，王妃身份尊贵，去衙门本该光明正大，谁知竟然绕去后门翻墙而入。我虽不知王妃此举为何，但一定有蹊跷，便留了个心眼，守在后门不远处。”
“半夜吧，我也忘了什么时辰，来了个蒙面黑衣人，进出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次日便见听闻赵振被人杀害。我这才猜测，王妃是玩了一出灯下黑，只是没想到盯梢您的人太多了。”
邓夷宁：“那你可有看清那人的脸？或是身高性别之类的？”
“蒙着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身形偏瘦。至于身高——因为角度问题，从上往下看不太清楚。不过那人出来时，头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应该是剐蹭到了什么，但那后街毕竟太黑，我当真是看不清。”
“你若是早说，在背后下手之人定是早已抓住，又何必拖沓至此。你——”邓夷宁气的手指直抖，转身一路小跑，撞见正往下走的季淮书。
她拉着他一路往外走，边走边猜：“田明风看见杀害赵振的凶手，身形偏瘦，身高同我差不多，武功上乘，从东宫查起，一定是他的手笔。”
季淮书不解：“东宫？为何是东宫？”
“赵振本该死在田明风之手，可田明风还未亲自动手，就亲眼瞧见一黑衣人下了毒手。粮仓的事是陆英在背后推波助澜，加上田明风本就受陆英指使，这么说来，肯定是东宫那边想要杀了他。”
跨出门槛，侧目便见李昭澜站在石狮子旁。她声音突然变小：“只是我也没想明白，为何是东宫那位。”
季淮书后退一步行礼，还没回话，就见李昭澜从背后拿出一本折子递给她。
“因为他要杀的，是陆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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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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