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吹得人心暖暖,从枝靖府赶奉旨赶回的靖王,却满腹忧思。
十日前,李慎恒在赋县抓了六个钱贩子,供词一致,皆称钱币来自南永州的一个盐商贩子。
一贯旧币能换一贯半的新币,一百贯旧币能换一张百两银票,这等划算的买卖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稳赚不赔的。
折子冗长,洋洋洒洒百余字,他却终究是说不清道不明,于是提笔在末尾请旨准许回宫。
今日一早,宫中传来允信,他便八百里快马加鞭,于傍晚时分顺利入宫。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绵延长寿。”李慎恒恭声行礼。
李峥起身上前,目中含笑:“不必拘礼,快上前让父皇瞧瞧,可是又瘦了。”
“这段时日忙得不沾脚,未能准时寄书信回宫,让父皇担心了,儿臣自行领罚。”
“无妨,知道你一切安好,朕心里便放下了。”李峥走回桌后,将他呈的折子翻出来,又示意他坐下。
“你所奏之事,朕都看了,只是竟不知从何开口。此事既在你枝靖府周边发现,那京中、沧州和郅州呢?断不会独此一处,可为何朝堂上下却无一人递折!”
李慎恒垂头皱眉,目光凝重:“儿臣以为,此事尚不可大张旗鼓,还需低调行事。丘北接连失守,不可因小失大,眼下最重要的,是开国库济军营。”
李峥叹了口气,缓缓道:“开国库,这事儿不小啊。”
这时,殿外太监入内,尖声道:“陛下,昭王殿下携昭王妃殿外求见。”
“宣。”
李昭澜大步而入,邓夷宁随行一侧,齐齐行礼:“儿臣参见父皇,见过二哥。”
“你也清瘦了不少,倒是昭王妃看着身子不错,可是身子调理好了?”
邓夷宁盈盈一礼,道:“回陛下,臣妇已无大碍,多谢陛下挂念。”
“往年总是听你以末将自称,如今换了个称呼,朕还有些不习惯。”李峥闻言大笑,频频点头,“快快坐下,今日乃家中小聚,不必拘礼。”
“谢父皇。”
殿内气氛稍显松快,刚聊过几句闲话,李峥忽转话锋,继续方才的话:“朕与你二哥正在商议开国库一事,丘北接连战败,损失惨重,三殿下有何看法?”
“回父皇,丘北接连失守固为大患,但国库储银乃国之根基,岂能轻启?儿臣以为,当先彻查□□流通一案,斩断渊源,再由地方暂济军中。若贸然开库,恐朝中诸臣群起附议,以后再难收束。”
李峥眉心微挑,未言可否,只淡淡嗯了一声。
李慎恒抬眼望去,沉声道:“三弟此举虽谨慎,可战事如火,若一线之差,便是将万余将士命悬一线。若是从各州地方收回物资,层层盘剥,如何能快?儿臣以为,唯有先启库银,再追之弊。”
“二哥所虑不外军心,然军心之稳不在一时一地之粮草军饷,而在胜利、在不割让辖地。大开国库并非小事,消息一旦传出,外敌只会更肆无忌惮。父皇,须先肃清内弊,方能抵御外敌。”
“若因后方物资补充不足,丘北再陷,敌军压境,我朝威严又将何存?父皇,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启国库乃当务之急!”李慎恒急得立马起身。
李峥目光在俩人之间缓缓扫过,眼底深意难辨。他只低声一笑:“你们兄弟各执一词,言之有理。是该权衡一二,开库则军稳,不开则国安。”
邓夷宁如坐针毡,不知陛下为何传话,指定要她跟李昭澜一同入内。这等国事,岂是她一介内宅女子所能参与的。
她垂眼发愣,脑海里都是往日看过的兵书,根本无心去听三人在聊些什么,偏偏李峥盯上了她。
“回陛下,臣妇虽曾为西戎女将,可丘北与西戎天差地别,且不说主帅统领如何,单说地势与气候便相差甚远。依臣妇所见,丘北连连战败并一朝一夕,而是多年积弊,加之外敌频频入侵,已对丘北军了如指掌。”
她顿了顿,继续:“臣妇大胆一言,不如增派一批新的兵力前往丘北,既能缓解眼下危机,又能配合丘北军将外敌打个措手不及,还能震慑一二,缓解攻打的压力。若能顺利收复失地,便可振奋军心。”
李峥微微眯眼,手指在案几上叩了两下,似在权衡:“这到是个不错的法子,可兵部人手不够,只能从各州县驻军入手,只怕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臣妇拙见,并非万全之法,还请陛下思虑再三后,再作定夺。”
李峥上下打量她,眼神竟透出几分慰藉。
他赞赏道:“不错,老三内宅有你,朕也算是安心了不少。朕深知你在沧州忙些什么,也知道你为何要忙这些。可宫中风言风语不断,还需谨慎。”
“多谢陛下提点,日后定会万事小心。”
李昭澜转头看了她一眼,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望向李峥。
“父皇,她去沧州皆是儿臣默许,与她无关。何况儿臣刚接手工部,除了修缮一事,理应多为朝廷效力。若说沧州发生的那些事,也有儿臣的不对。”
李峥闻言愣怔半分,随即开怀大笑,不禁直摇头:“你看你看,朕刚说一句,你就顶撞两句。怎么,这么快就护上了?”
李昭澜抿唇:“儿臣并非此意,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与儿臣平起平坐。”
“好一个平起平坐,有你父皇当年的模样。”李峥欣慰地点头,“但方才所言并非批评,而是敲打。朕书房里摆的折子,有一半说的都是你俩的不是,朕若是不闻不问,那些大臣们又该如何看朕?老三自小身子骨就弱,安和习武,你们二人相辅相成,早日给朕添个大胖小子,比什么都重要。”
“父皇,儿臣担心涔涔身子尚未痊愈,恐伤及胎儿,加之儿臣前些日子不慎感染了严重的风寒,还吃着药呢,皇孙之事不宜操之过急。”
李峥目中笑意渐淡,转而凝神望向邓夷宁,语气柔和下来:“涔,从水,乃多雨积劳,恰与西戎干涸地势相配,难怪能成为一介女将,果真是天命不凡啊。”
邓夷宁心下一颤,忙道:“陛下谬赞,是主帅与魏将军多年悉心栽培所致,军中女子颇多,个个都不输男子,臣妇只是其中之一,称不得不凡。”
“不说这些了,你们刚回宫,怕是还未用膳吧。来人,命御膳房备点吃食,朕同孩子们一块儿用膳。”
御膳房的东西在邓夷宁嘴里尝不出个好歹,主要对她这种喜肉之人来说,一桌子素食实在难以下咽。
今日陛下特许留在宫中,邓夷宁格外地馋春莺的手艺,扶着桌子喝下一口又一口花茶,却始终没能止住饥饿。
“想什么呢?”从背后传来的不止李昭澜温和的嗓音,还有他手中沉甸甸的食盒,“瞧你方才没怎么吃,本殿差人让昭王府送了些吃食进来,你肯定喜欢。”
随侍的丫鬟殷勤地摆开,不单是糕点,还有她心心念念的肉。邓夷宁也不推辞,当着他的面大快朵颐。
待到饱腹,她长叹一声,眉宇间松了几分。
“饱了?”
她点头,松快懒散。
“这次回宫,父皇怕是要让我久居于此,碍于宫中这等差事,沧州……你也不便再去。”
邓夷宁愣住,没想他会如实相告:“我知道,季公子都跟我说了,还有你的其他事,我大概知晓一二。”
“但本殿会向父皇请旨,允你出宫住。”
“我倒也不是担心这个,只是刚查到点消息便只能就此作罢,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会的。”李昭澜抬手招来丫鬟,“出了宫,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父皇那里自有本殿替你担着,但不可大手大脚,若被朝臣捏住把柄,你想要的结果,便不能实现。”
邓夷宁狐疑地打量着他:“你……为何突然这样?”
“本殿一直如此。”桌上的餐食被褪去,推到她面前的是一杯不同于李昭澜手中的清茶。
他顿了顿,犹豫道:“有件事,还是打算告诉你。”
“何事?”
“失踪的映冬姑娘,已安全离开沧州。”
邓夷宁猛地起身,衣袖险些扫落茶盏:“你找到她了?何时找到的?她可安好?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李昭澜无奈笑道:“慢点说,这么多问题,本殿该先回答你哪个?”
“之前……你说给南雁楼的那笔钱有些多,所以本殿便托他们留意了那些姑娘,是他们暗中出手相救。你猜的没错,陆英确实派了人一一铲除那些姑娘,不止是映冬一人。”李昭澜停顿片刻,才缓缓道。
“在安达乡出事后,陆英先后对芙仙院知情的三个姑娘下手,就算是琼醉阁失火,逃出去的姑娘也没能幸免。南雁楼的人称,共计八个姑娘,无一幸免。”
“八个……”邓夷宁喉间似被硬生生扼住,声音沙哑,“他胆子也太大了点,让姑娘们替他卖药,而后又杀人灭口,真是有病。”
李昭澜垂眼,掌心缓缓覆在她的手上:“别担心,他的事迟早会被世人发现,而揭发他之人,一定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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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全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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