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司的事,可有打探到内情?”李韶诠坐在桌案后,身旁是缓缓上飘的香雾。
常坚躬身站在阶下,低声答道:“禀殿下,听闻陛下有意将都察司交给三皇子殿下,只是御史台的有些人不满意,正打算递几本折子上去。”
李韶诠的指尖一顿,眼神深了几分,似笑非笑:“御史台那些老狐狸,总爱借题发挥。父皇若真有此意,就算是递再多折子也只是逢场作戏。”
常坚微微垂首,不敢接话。
半晌,李韶诠又道:“靖王那边呢,听闻他给父皇写了不少信,可有知道内容?”
“这——”常坚迟疑片刻,犹豫道,“下官倒是不知,但听闻陛下召了靖王殿下回宫,想必是信中所说。眼看离先皇祭祖的日子越来越近,若靖王殿下真回来,恐怕是奉旨协助三殿下整备事宜。”
话音落地,李韶诠的唇角微微一抿:“协助李昭澜?皇陵之事不可耽搁,此事关乎孤的太子之位,孤要你暗中亲自监察修缮,切不可出错。”
“臣遵命,不过殿下不必担忧,或许这只是陛下的权宜之计。历年来,工部修缮皇陵靖王殿下远离朝政,而三殿下虽常住宫中,却素来不理朝政,未必能掌得住那批人。”
“权宜?”他轻笑一声,抚上袖口的玉饰,“孤在这位置已有十年,才得今日的局势,若有人敢在此节骨眼上伸手,就算是手足兄弟,孤亦不会留情。”
常坚连忙躬身,语气有力的发颤:“臣,愿誓死追随太子殿下,为太子殿下稳固江山!”
李韶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孤不喜欢你这种只说不做的性子,行了,你也别在孤面前装成一副假惺惺的模样,今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李韶诠缓缓起身,取过一份折卷,“两年前,孤幸得一批精铁,存于沧州州府。孤本不打算用于丘北战事,可眼下频频战败,丘北军废弛不堪。你亲自跑一趟,将这批精铁秘密送往丘北。”
“这……”常坚面色一变,有些犹豫,“臣身为户部侍郎,插手兵部调配恐是不妥,还望殿下三思。”
“不妥?若是妥当,孤何必许你做这事?放心吧,要不了你的命,何况,兵部刘集正好借你一用。”李韶诠道,“对了,弘乐和亲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常坚回道:“蕙妃那边不太好办,说是让定兴公主嫁去瓦蒙。”
李韶诠挑眉道:“定兴?瑛妃得宠,父皇怕是不允。”
“确实,但听闻蕙妃以死相逼,又传出弘乐公主与平西王有私情,此事陛下还在思虑中。”
“也是难为父皇了,若是母后有个女儿,孤也不至于拉拢后宫那些女子。”
常坚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小心道:“殿下有所不知,三殿下似乎对定兴公主和亲一事颇为不满,他疼爱四皇子殿下不是一年两年,若真要让定兴公主远赴瓦蒙,怕是得下一番功夫。”
李韶诠转身,缓缓向下走去。
“定兴与弘乐,谁去都一样,这对孤来说并无差别。既然他不愿让定兴,那你同礼部商量一番,将弘乐和亲的嫁妆备好,再派几个使臣走一趟瓦蒙。此事不能拖太久,否则丘北军扛不住他们的攻打。”
常坚迟疑,抬头试探:“殿下,丘北若是得到精铁,许是还能撑上一段时日,和亲之事还可暂且缓缓。眼下要紧之事还是半月后的祭祖,日子一过,怕是就要择定都察司的归属。都察司一旦落在三殿下手中,我们怕是就要被动了。”
“他无名无功,就凭抓了工部小小的一个旧账,怎能坐稳监察都察司的职责。此事孤自有定夺,你无需担心,退下吧。”
常坚从东宫出来已是傍晚,撞见了匆匆赶往陛下寝殿的魏越,他留了个心眼,远远跟着。却只见魏越同门口的侍卫说了些什么,并未做停留,原路返回,最后出了宫。
此时的乾清宫内,除了李昭澜两口子和靖王殿下,还有闻讯赶来的李潇允。他听闻自己的二哥三哥都回来了,未得诏令独自前来,被李峥责骂一顿后,还是赐了座。
邓夷宁对着他微微一笑,李潇允抿嘴回应。他小心翼翼抬眼,看向李峥:“父皇,今晚能否让二哥三哥留宿宫中,明日儿臣还想找二哥三哥玩儿。”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整日都跟在你二哥三哥后头转悠,等你及冠,父皇要如何将朝政之事交于你?”
“父皇,儿臣愚笨,论政事本就不及几位兄长,不如就不插手朝政,如何?正好,儿臣与小妹也能好生陪着母妃,小妹也不必远嫁瓦蒙受苦,母妃的身子也能好起来。”
李峥的重点落在后面的话:“你母妃身子不好,为何朕不知晓?”
“父皇忧心国政,许久没去看望母妃,这段时日又想着让定兴去和亲,母妃一时心急,急火攻心才病倒。”
“可有让太医院去瞧瞧?”
李潇允点头:“请了,若是父皇今日能去瞧瞧母妃,想必明日母妃便能好起来。”
李峥叹了口气,目色微缓:“这段时日朕有些忙,确实是怠慢了你母妃。这样,祁玄新进贡一批料子,等下差人送去做几身新衣裳给你母妃,算作补偿。但你小子,定兴和亲的事就不要管了。”
李潇允见势不妙,忙求助身侧的三哥,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三哥,您就帮我劝劝父皇吧,定兴这才刚满十六,还什么都不懂,怎能被送去瓦蒙荒地,去伺候那帮糟老头子?三哥你一向护着小妹,怎能忍心?”
话音刚落,李峥拍案而起,眉目一沉:“荒唐!瓦蒙主岂是容你在背后胡言乱语的!李潇允,朕只是半月未见你,你便如此放肆,平日里读的那些书都去哪儿了!”
气氛沉闷,李昭澜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偷偷一拽,而后是邓夷宁求助的双眼。
靖王察觉二人的小动作,见状跳出来缓和:“父皇息怒,四弟还小,方才是思虑心切罢了。”
李潇允也是个见台阶就麻溜下的人,立马起身跪下:“是儿臣妄言,望父王息怒。”
李峥凝视他片刻,挥手示意起身回去坐着:“既说到这里,定兴和亲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回禀父皇,儿臣也以为不妥。丘北战败,接连失城,死伤惨重,确有失我大宣风气。可眼下瓦蒙得寸进尺,以和亲为名归还失地,若我朝当真送公主出去,换回失地,岂不正中瓦蒙下怀。”
李峥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何出此言?”
“父皇有所不知,儿臣所在枝靖府离丘北驻军地不远,曾派数万将士先后支援战事,可依旧是伤亡惨重。一是瓦蒙兵多器精;二是主帅失策,军心离散。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诸将自立,指令不通,虽有骁勇之士,却无合力。主帅又因连败心乱,误判形势,致使我军损失惨重,此举若不整军革将,再多的和亲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李昭澜见状开口:“儿臣附议,二哥在枝靖府多年,早已熟悉边疆之事,亦见多识广,瓦蒙那些小把戏就连儿臣都能看清,父皇未必不清。定兴还小,就如潇允说的那样,那些男人的年纪跟父皇不相上下,父皇难道甘愿自己的女儿委身于此吗?”
李峥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嘴角露出几分无奈的笑:“你俩,这是把朕架着下不来台啊。”
“父皇言重。”李昭澜缓声道,“儿臣以为,与其委曲求全,不如整顿军备,重振丘北军心。若能由太子殿下亲率出征,以竣工服众,既可稳固朝堂之事,又能振民心,一举两得。”
李峥微微眯起眼,思索片刻:“你倒是为太子想得周到,只是军政低迷,并非一两场胜战而得大宣士气。”
“父皇不必担心,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定能凯旋。”
李峥看着在一旁跟李潇允偷偷打闹的邓夷宁,道:“安和可有看法?”
“回禀陛下,臣——臣妇以为,三殿下说得对。”
李峥等了一会儿,没再等来她的下文:“如此简单?”
邓夷宁起身致歉:“臣妇身为内宅女子,不应插手朝政之事,陛下召臣妇入殿本就失了礼数,若臣妇再插手丘北战事,恐有失皇室颜面。”
“你是朕下令入殿内的,又是三殿下的正室,日后免不了知晓一些朝政之事,这有何问题?再者,谁敢编排朕的流言蜚语?日后你在朕的面前,便以臣女自称,你父辈为朝臣效忠多年,到头来也是可惜。”
“陛下,家父为国效忠,虽死,”邓夷宁的头又低了半分,“但臣女绝无怨言。”
“这是你的真心话?”
邓夷宁沉默,自然不是,但眼下而言,就算不是也无法改变现状。李昭澜见她不答,立马起身站在她身旁,替她解围:“父皇,涔涔并非此意。她虽在乎岳父的死,但并不会借题发挥,还请父皇不必担忧。”
“朕还未开口。”李峥摇头道,“但此事朕得给你们提个醒,你们在沧州的动作太过明显,朝中已有不少大臣上奏禀报,这不仅关乎你自己的性命,更是与皇室牵扯颇深。你贵为皇室女族,理应以皇室的颜面为重,以三殿下的身份为主,担起新妇表率。”
“父皇,此言差矣。儿臣以为,她先是自己,再是儿臣的妻子,她有手有脚,能自给自足,不必活在儿臣的庇护下。更何况,沧州之事本就为苏青青击鼓而起,此事是儿臣办查不力,这才让涔涔代替儿臣。”李昭澜单手将邓夷宁扶起,“她既嫁与儿臣,便听儿臣所言,父皇的话,不作数。”
李峥缓缓站起,走向李昭澜,李昭澜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欣慰,但只是一瞬间,他还未想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李峥便缓缓低头,一只手搭上他的肩,道:“你小子,跟父亲年轻时倒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2章 和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