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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忘川茶舍里,釉面上好的青瓷高高低低地摆在架子上,龙泉窑青瓷印花双龙缠枝菊纹瓶里斜插干枯的莲蓬和荷叶。天圆地方或是连环半璧的木头架子上一槅一槅摆着南朝木板刻字印刷的《晋书》和清朝印刻本的《石头记》。

唐本《晋书》一百三十二卷,而后叙例、目录失传。茶舍里的《晋书》是南朝孤本,不是流传到后世的官修。

所有“后世佚”的古籍,找一找,都不是绝迹的东西。

我像个木桩一样傻乎乎地盯着茶舍里琳琅满目的古朴陈设发呆。

这里没人。

温苏又回到了瓷里,去温养他跟瓷一样易碎的身子。他形销骨立,如不胜衣。我总不能让他在茶舍拖着病恹恹的身子陪我上树爬高摘果子吧。

他只会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说:“你好啊,AAA苏州茶馆主理人,请问我也需要预约吗?”

他预约都不要进来了。^_^

他憋了几年没怎么自在逍遥,好不容易玩一下,他竟然还有精力小嘴叭叭叭的:“天天和你爬高上下,我人设全毁了!”

我一噎,质疑:“你还有什么人设?”

“温文尔雅啊!”

我看着温苏那张“老子天下第一拽”的脸,实在受不了,微笑:“你还挺会自欺欺人的。”

他脸都鼓成河豚了。你看,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可他回瓷里了。

我又少了一个人同我拌嘴寻趣儿。

青羡去南溟见南榕,温惟孑终日里都在忙着些我闹不明白的事儿,还有他那冷冰冰的性子和一张说起话来要人命的嘴,我才不去招惹他。

空空的忘川茶舍,没有过路人来喝茶,也没有说书人眉飞色舞、热情洋溢地讲故事,我一个人待在这茶舍实在无聊。

这样让人心慌的静谧里,我翻来《晋书》看见目录里的《霍起传》,无数次想:不知道翁同书以前一个人在这儿,她是怎么过来的。

翁同书在忘川茶舍呆了很多年,在我去忘川茶舍前,那算是她的茶馆子。

后来,她把忘川茶舍给了温长安。

她来找温长安那天,我也在。

当时我手里拿着手机,垂头丧气地来找温长安:“姑姑……”

温长安手里噼里啪啦快速地解着九连环:“又输了?”

是啊,又输给温苏了。

谁知道他一个小孩儿打起游戏来那么厉害,肯定背着我偷偷勤学苦练。

温长安抬抬下巴,示意我坐下来。她手指不停,笑:“一个益智类小游戏有什么值得他勤学苦练的,你跟他比赛别的呗。”

温长安给我出招:“你跟他比赛竞技类游戏啊,咱们用血腥暴力打压他。”

我:“……”

听听,听听!这是上古之神该说的吗!

我用力点头:“行,我就专门坑他。”

温长安满意地空出一只手摸摸我的头:“这才对嘛。你要是技术不行姑姑再给你氪金哈!”

“氪金……?”

“呐……”她在桌子上画一个梯形,一个金元宝“啪叽”一下出现在我面前。

她挑眉:“拿去花。”

啊……这多不好意思……

我干脆收下。

手机锁屏,我顺好鹤顶红色的长长的裙摆,坐在石凳上。她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专注手里的物件儿。我托着下巴看她解九连环,看得入迷。

她正解到最后一环,下九要上七,一个套一个,一下三下一上一二下。她玩儿她的,我在心里默默背口诀,只是她手速太快,我脑子一下没转过来。

一声轻响,银环与银环碰撞,九连环和横钩解开了。那一声轻响像在我脑子里面拨了根弦。我听见温长安问——“翁同书,你会九连环吗?”

我有点懵。

往旁边看,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孩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她有一双三白眼,抬头的时候恰好和我视线相撞。

翁同书笑着和我打招呼:“太史令。”

我慢吞吞反应过来,陷进她的一泓春水,她比狐狸还漂亮,我看呆了。终于,我尴尬又慢吞吞地和她打招呼:“你好。”

她的身子前倾,听见我的回复又笑。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她,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哪里像这世上唯一的悬铃官。

温长安手里玩着银制的马蹄扣。

那时我十五岁,知道自己是翁同书——我在一个两千年后的、世界上的、却又不存在的地方,一个和彼岸一点儿也不一样的地方。

房子的结构不仅仅是木构台梁,还有很多新鲜的玩意儿。

手机很好玩儿。

有计算机、电灯、空调、电视、有WiFi——我和你们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然后奋战三年奔赴高考的普通人看起来,真的真的没什么不一样。

这就是我在苏州的第十五年。

在苏州十五年后的翁同书,每天对着满分一百五十分却只考到九十分的数学卷子欲哭无泪。

我去找温长安,温长安“啊”了声,安慰我:“其实你不学也可以的。”

她一定在说反话吧。

我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数学。

温长安把马蹄扣拧来拧去的。那是类似九连环、鲁班锁一样的东西,平日里温长安闲得无聊就拿来玩玩。

她一边玩一边关心我的数学成绩:“要不然,你去问问温苏?”

“温苏啊……哈哈……”

温苏是怀南上正门温家人。他不仅仅是数学很厉害。

毕竟他是卦师,世上玄机只要有关逻辑推理的东西,他极具天赋。

可惜了,我怵任何一位温家人。

我把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

温长安手里马蹄扣上的银环脱落下来,和整体结构的马蹄扣分离,跟变魔法一样神奇。叮铃一声,银环掉在深红色梨木桌子上。

“我教你,也行。”

温长安手一盖,然后掌心朝上。她问我:“翁同书,你会马蹄扣吗?”

我当时心里想的是:那个银制的马蹄扣看起来份额挺足的,值点小钱。

我探头探脑,歪着脖子悄咪咪瞅了半天,伸手:“那您给我琢磨琢磨。”

温长安眉眼微撩,手心一攥、两个手指一勾,那银环又套回去了。她亲手把马蹄扣塞到我的手心。我挺直了身子,手上的马蹄扣被我左拧右拧,忙活半天。终于,我气馁:“解不开。”

我一颗脆弱的心已经被数学和马蹄扣连番狠狠的摧残。温长安又安慰我:“你第一次玩这个,不会很正常。不会也没什么,不会怎么了?”

她把头上的玉簪取下来,重新把头发盘好用簪子固定。她分了个眼神给我:“你再试试。”

于是,我被迫再做最后一次的挣扎。大概我看起来真的很笨拙,她忍不下去了,提醒我:“马蹄扣解开的关键是空间错位。”

我没过脑子就说:“就像你把我从历史里带到这里来一样,是不是?”

利用时间和空间错位。

上古之神、彼岸之神、太史令,温长安,她可以做得到。

温长安几根发丝飘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金黄色的。

她被我说的愣了一下。

温长安说:“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回去的。”

总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到东晋。

只要悬铃楼被封印住,我的使命就要开始了。身为悬铃官,不能让七角页铃出世。

我手里的马蹄扣终于被我利用空间错位的手法解开来。这些都是温长安平日里打发时间的把戏。

原来空间错位我也可以做到,但是时间错位,只有温家人。

甚至可以说,只有温长安。

悬铃楼在会稽山阴,兰亭。

被历史覆盖这么久,如今能够找得到,我还真是功不可没。

于是,我把忘川茶舍还给温长安。时年为夏,温风始至,蟋蟀居壁,鹰乃学习,腐草为萤。

这一年,是我在苏州的第十六年。这个茶舍我替她守了好些年,每天风吹过檐角的七角页铃,铃声带起一阵雨滴乱响。

我去找温长安那天,她在玩九连环。

她真的很闲。

她见到我也不惊讶。也是,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能瞒得住她的。她说:“只要存在过,就不可能藏得住。”只要属于历史,瞒得过天下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温长安。

九连环没有解开。

几乎是瞬时的幻化,我眼前狂风大作,一片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的混沌之境。轻而易举,她用兰亭的钟灵毓秀之境,居于中平景门,离火之位,打开了悬铃楼。

温长安蹲下身子,然后用手背碰碰脚下的玉砖。

我还来不及心慌,她就识破了:“你把你的血引到悬铃楼了?”

“……是。”

“胡闹!”

霎时间土地震动,我吓了一跳,抬眸往高楼望去,高门玉柱,訇然中开。

映入眼帘,高耸的悬铃楼里挂满了七角页铃。密密匝匝的七角页铃像树叶——西湖边孤山路上悬铃木的树叶。

“这种东西就该被烧掉……”

“……这些宫殿把我困住了。高高的宫墙、空空的院子……”钗环散落的女人一身凌乱,站在漫天火光里美得动魄惊心,“我早就该杀了你。”

烟灰漫天里,燕婳往后退,退进大火里。

“……你不会杀他们的……”

墙上的七角页铃被高门带起的风吹得声音乱响。

好吵。

我脑子里展现一幅幅我臆想出来的不曾去过的地方。

头疼欲裂。

我几乎浑身战栗。

一只有力的手撑住了我,温长安紧紧抿着唇,她用既恨铁不成钢又心疼的语气叹:“杳杳,你叫我怎么帮你啊?”

温长安甩甩宽袍袖口,指尖随意点了个圈,而后掌上便悬着一枚七角页铃。

她给我把七角页铃在腕上系好,说,这是你的本命页铃。

我痴痴地看着七角页铃。

从今以后,我的命,就系在这一个血养出来的七角页铃里了。

目光上移,挂满七角页铃的墙壁。

自上古至东晋燕婳,一共三千位悬铃官的七角页铃都归于这里。

太史令的页簿里记载的最后一位悬铃官名叫燕婳。其实她没什么功绩,只是她把这座悬铃楼藏了千年,让人好找;她还偷偷把七角页铃传给了江湖术士。七角页铃不大,指甲盖大小,呈银色,似铃铛,摇绳有声,清脆吵人。纹样细致精美,雕刻梅花、高楼模样。此铃引人入卦,开启八门九宫,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门开,得见所恶、所惧、所怖、所妄、所失、所悲、所忧,休生伤杜景死惊平。人入局后,有死门、无生门。如此玄杂的法器,曾引得江湖术士拼命研究“七角页铃”。倒是把当时的神法搅得一团乱,如今只剩下缥缈的几句神话。

她做的这些事儿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罪在当代,遗害千秋。

燕婳,真傻。

我静静凝视着悬铃楼里燕婳给自己画的丹青工笔画。是个很漂亮、眉目间很英气的女子。除了在这座悬铃楼,你不可能再在任何地方知晓她了。所有和神仙有瓜葛的东西、人都会消弭于风声。

燕婳,我的生身母亲,生于东晋。

我和三千枚七角页铃一同瞻仰母亲遗容。

我看着满面的七角页铃,像在看自己的坟墓。

静谧里,我告诉燕婳:我要回东晋了。

她大概也没想到,她不是最后一位悬铃官。

她拼了命想要逃离的,却是我一心一意要奔赴的。她天真的以为她死了,我就可以和悬铃楼、七角页铃都没有瓜葛了。

我是她唯一的血脉。

温长安说,燕婳曾经叫过我的小名,她叫我杳杳。在她把悬铃楼一场大火烧得浴浴熊熊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命葬送在七角页铃里的景门的时候。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两个字。

大概是“杳杳钟声晚”。

我那时候不知道“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

温风始至,蟋蟀居壁,鹰乃学习,腐草为萤。这样的人间好时节,我舍不得走。

温长安最按规矩办事,我害怕她不留情面的拒绝我,哪怕是她把我从东晋的时空错位里拽出来抚养至今。我迭声求她,卑微到了骨子里:“姑姑,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了,让我别去东晋。”

那一年我才十几岁,在忘川茶舍的几年像是我偷来的几年。我丝毫没有对历史的好奇与欣喜,只有望不到底的恐惧。

我真真实实的见过东晋的纷飞的战火,幸运躲过一劫;我害怕,害怕回不来、害怕悬铃楼栽在我手里、害怕温长安的无边法力、害怕未知的一切。

泪眼朦胧里,温长安头一次像块冰:“翁同书,你该回去了。”

我要回到本来属于我的时代。

把偷过来的安逸还回去。

还没回东晋,我去了怀南温宅。

“你现在,还会临王羲之的帖吗?”她突然问。

“当然。”我懵了,干巴巴地回答她。

“那你可以与温隽比一比字。”她风轻云淡地说道。

“上正门的温家人,又是您亲自教导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艺花艺也该是样样精通。我和她比做什么。”我近乎谄媚。

“不会,她极少临王羲之的字。你的行书说不定比她写的还好。”她这样轻巧的话语,完全没有把我一番哀求放在心上。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的问题,满眼失魂落魄。

从前没有找到悬铃楼,没有拿到我的七角页铃,我不能离开忘川茶舍。现在,悬铃楼找到了,延续着历史命脉的七角页铃也拿到了,我也能来怀南温宅了。

温长安说,七角页铃和青瓷相克,我若是再在忘川茶舍里待着,我会死的。

她说,你同我回温宅,好不好?

我沉默着乖乖点头,应了。

其实我想说,长安姑姑,回了东晋,我也会死的。

怀南温宅不及我上一次来时的样子。

这一回的温长安,眯着眼睛,有些不耐烦地解着九连环。

我不想走过去。

突然,一抹明红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像是最娇艳的玫瑰花。

她那张脸,是少见的漂亮。

不知是哪一位好人家的姑娘,同温长安撒起娇来,语气又乖又柔。温长安同她说起话来更是亲昵间温柔的要命。

我好像反应过来了,那一位,是太史令,怀南上正门温家人,温隽。

她同温长安俏皮地闹几句,而后抚好裙摆坐下来,托着腮看温长安解九连环。

她们俩,比一幅画还让人动容、羡艳。

于是我走过去,每一步,像是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每一步,都在踩着刀子,偏偏没有血流。

翁同书在石桌上和我打完招呼就安安静静地看姑姑琢磨怎么拼回去“九连环”了。她等着温长安把九连环复原。

我不曾见过她。是以,满心好奇。更是惊喜,有一位同龄的女孩儿来到了怀南。

她说,她来把忘川茶舍还给姑姑。

温长安说过让温苏去瓷里养身子,而我则去苏州的忘川茶舍。她说的茶舍,大概就是这里。我只是没想到忘川茶舍的主人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

温长安把手里的九连环解开了,问:“翁同书,你要不要试试九连环?”

结果,翁同书面露难色,苦笑着:“您就别折磨我了。”

温长安又问我:“试试?”

我也说:“姑姑,我没那个耐心。”

温长安只得轻叹一声:“那你们自己随便逛逛,随便玩儿。”

我带着翁同书满温宅乱逛,温宅的面积大得比得过好几个大观园。我路过温惟孑的院子,只能瞥见里里外外都是竹子,高高的像一层屏障,白墙青砖黛瓦,雅致至极。我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然后引着翁同书去我的院儿。

一路上看见时不时的竹丛,只是下意识地护着伸展出来脆弱的竹枝,下意识地去寻那个人的身影。

他不在。

他当然不在。

他不在倒好。

我同她介绍:“我的院子近一点。就是这座。远宅子里是温苏——我弟弟。他是太卜令,算卦很准。只是他身子不大好,总是病着,所以不常见客。”

“我这园子,梁昭明太子读书于后园,窗前六朝旧事随流水。上连长安、下连岭南……”

“是个好园子。书成蕉叶文犹绿,吟成豆蔻诗犹艳,睡足荼蘼梦也香。”她点头,“刚刚的那座呢?”

“啊?”

翁同书走上前,抬手摘了片路边的竹叶。她问我,风轻云淡说出惊天动地的:“你喜欢竹,是不是因为爱屋及乌?”

我被她的话说得局促起来,“哈哈”干笑两声,想要敷衍过去。只是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可以猜透心思。

我低着头,不在意的语气:“其实,我对竹,还好。”我没骗她。

那个人庭院外绕着种了一圈的竹,庭院里更有红香销骨的亭亭荷花和碧得舒心的荷叶。

我本来一个对满池荷叶荷花感情淡淡的人,如今,爱屋及乌整个夏天。

那个人,似粥温柔。

这样的话我当然不会说出口,可是心里已经全然比她矮了一截。

逃避心理,我随意地问她,问她为何从前没有见过,问她为何来了怀南,又问她茶舍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她一一回复我,语气又轻又俏皮。

我们整日呆在一起。我给她用我的胭脂:都是上好的材料;我们比字、比画:她的字得了王羲之书法的韵、体、势、貌、源,我叫她给我写了一副《兰亭集序》,她也应了,她写的真的很像很像,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得到了真品;我教她酿梅水烹茶观雪;跟她说温苏平常有多好笑……

我以为她会和我一直一直这样要好下去。

她说,她是长安姑姑选的悬铃官,日后,要回东晋。

她也要走。

我牵住她的衣袖,扯着她往里走:“你同我来。”

我带她一路奔跑到书房,正桌上的砚台里还有今日习字剩下的大半浓墨。我用手捏住左手宽大的衣袖挡着,避免袖口扫到。伸手端起砚台,又不可避免沾染一手。

“走。”

翁同书跟着我的步伐。我一手端着墨色砚台,一手提着面料厚重的繁琐装饰裙摆,“噔噔噔”的上楼梯,直冲阁楼的窗台。

葱茏竹叶刮得窗棂“沙沙”的轻响,我一把子推开书房的窗,举手投足尽是豪迈。

“哎——”

她制止。我匆匆地伸手去够映着荷花戎戎水影的瓷盆,舀了一手清水。

“你瞧!”我对她笑,把砚台里的墨和手里的水一同向大开的窗户泼出去。

泼墨成阁,泼水成鹤。

“哇——”她惊呼。

白鹤振臂亮翅,一头扎进云层。灵鹤高飞,引吭高歌,雾气缭绕。

我的书房变成了画里的阁子,和谐的融入空前天远大的景象里。

窗外青翠竹丛瞬时变成眼前青绿的山,山水相间,沟壑相连,高山远木,极目辽阔。雄州雾列,俊采星驰。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不够,还不够。

这样的场面还不够惊心动魄。

我用手蘸了水,对着天空撒一点水滴——天上下起雪来。

“撒盐空中差可拟。”

“未若柳絮因风起。”

我们相视一笑。

窗含远鹤通书幌,宵雪压竹落砚池。

潇潇洒洒。“是你会喜欢的样子吗?”

这泼水成鹤的幻梦空影,是从前做大青衣时在花萼楼,偷偷看姑姑施展过。

翁同书呆愣在这景象里,说:“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空谷高山。”

“我也没去过。”

“你不想去吗?”

我笑容不减:“来日方长嘛。”

她神色几分落寞:“我已经没有来日方长了。”

我接不住她的话。

“你也可以啊。”我告诉她。

“怎么做?”

“用法器。你能来温宅,自然有自己的东西。”

她会意,晃晃手腕:“是这个。”

她腕上有一个银白的镯子,坠着铃兰花样式的挂件儿,晃起来没有声响,好看的要命。

我还是没忍住,凑过去看:“这个……是不是七角页铃。”

“是。”

“这么小?”

“要用血,淋上去,把七角页铃的铃声打开,再用卦阵,才能起作用。”

我皱眉:“会很痛。”

她无所谓:“没关系。”迫切问,“我要把它打开吗?”

“不用!”我连忙拦住,生怕她出血。虽然我不是长安姑姑那样的神仙,但是这种小把戏还是会的。我教她别的法子:“你想去什么样的景里,就画下来。”

“画下来?”

“不画也行,有那样的景也可以。”我随手从书房的暗格里抽出一幅卷轴,打开来是富春山雪霁。翁同书的镯子花纹复杂,我仔仔细细临了一份,大费周章。

窗外还是高山远水,闲云野鹤。

我把水泼在一张白纸上,这阁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而后要把临摹好的纹样放在富春山雪霁图的中央,心中默念法诀。

我推推她的胳膊:“你再去看看窗户外面的景色。”

她奔跑去推开窗户,果然又惊呼一声:“哇——”

这一回我们在江中,书阁摇摇晃晃像是在小舟中一样。

她摸了一把窗台的白,惊叹:“是真的雪啊!”

“这不是泼水成鹤。这个叫槐南一梦。”我解释,“等出来了,就不记得了。”

“会不记得?”

“正是只将桑海千秋是,付与槐南一梦中。”

我摇头晃脑,把她逗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

“杳杳……”我喊她的名字,很生涩,“你什么时候回……东晋?”

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青山绿水,白雪压枝,说:“不知道,听长安姑姑的。”

她说,温隽,我若是在东晋死了,还能回来吗?

我当时不懂,依稀记得神仙都是可以去彼岸的。

所以我说,能。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又有太史令的身份。

翁同书终于松了口气,笑,那我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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