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衿诺也很守信诺地在颜司影泄露出更多恐惧之前，说起与路星初相识的场景。
“那时候她被禁军追捕闯入我的宫殿，她为了让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强拉着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脯上。”
“噗！”颜司影拍桌大笑，“哈哈哈，像是星友能做出来的事。”
说起过去，胥衿诺眼中也难掩甜蜜，脸颊泛起粉色，明亮的眸子光点潋滟，似乎有些微醺了，“我那时候整天浑浑噩噩地，其实也没多想活了，光是听到禁军的甲胄碰撞声就让我崩溃，索性破罐子破摔让她直接把我杀了算了。”
颜司影抿了口酒，赞同道，“没有尊严和自由，死不了疯不掉……”
胥衿诺，“嗯，她只是打晕了我，我以为我和她不会再见了，结果没过多久她让人把我迷晕运出了宫。头一次从他人的口中听到了关于我的母妃和贺夫人的故事，我的母妃把一生的温柔和勇敢都给了那位夫人，她喜欢抱着琴坐在窗边，眼神空空的望着远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思念的样子。”
酒倒入喉咙，辣得舌根发烫。有些真相她得守一辈子，即使是对路星也不能透露半个字。
母妃不喜欢她，在胥衿诺还在懵懂的年纪是她便知道了，在众多兄弟姐妹里，四姐和她年龄和她年龄相仿，幼年的记忆里，四姐经常窝在皇后娘娘的怀里撒娇，皇后娘娘也会抱着她一声声的喊她“心肝儿”，亲手为她做衣裳，做玩具，哄她吃饭，哄她睡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不管四姐犯了多大的错都会无条件的偏袒她。
母妃从没拒绝过她的依赖，但也几乎没有主动抱过她，也没有像皇后娘娘对四姐那样柔声细语地哄过她，就算她被姐姐哥哥们欺负，抱着她大哭，她也只是垂眸默默地由她抱着，淡漠又疏离。
除了跟贺夫人相关的以外，母妃从没提过她进宫前的事。胥衿诺知道她不是自愿来的这里，也不喜欢这里，更不喜欢她的父皇，自然也不喜欢自己这个跟她不喜欢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这不是母妃的错，胥衿诺不怪她，她能感觉到，在尝试喜欢她这件事上，母妃已经尽力了。
“母妃死后，我自身难保，孤独度日。听人提起母妃与贺夫人，就算是我也心生羡慕，不禁想起了那个本该进宫来陪我的贺家的小女儿贺悦，如果当年贺家不出事，她顺利进宫，那么我和她之间是否也能像母妃和贺夫人一般要好，那一刻我萌生了要去找她的想法，我帮她报仇，让她对我心怀感激，用母辈的情谊感化她，她会像姐姐爱护妹妹一样爱护我，我就有家人了。”
说到家人两个字时，胥衿诺的样子看上去有多傻多单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像个渴望拥抱的幼童一样惹人怜爱。
“表姐呢？”胥衿诺看向颜司影，眼眸清澈闪烁起湖光一样的色泽，“在离开家人的这些年里有遇到过这样一个想要和她成为家人的人吗？”
早在胥衿诺说起贺路星的初遇时，颜司影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所有见过那个女子的人都说她温婉如水，却都不知道那份温婉下隐藏的比尖刀还锋利执拗刚烈，唯有她知道。
颜司影缓缓低头，掩盖起眸底的柔色，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道，“没有。”
胥衿诺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讪讪笑道：“是吗，前两天一位姑娘找到我说是表姐的旧人，想见见你，我瞧她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就擅自把人带来了。”
颜司影几乎在瞬间就猜到了这个人是谁，看着胥衿诺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蹭的站起身。
胥衿诺无视掉颜司影那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起身缓缓走到牢房门口外，转头对着外面等着远处的人点了下头，示意外面的人可以进去了。
颜司影紧盯着门口，捏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不是毒药发作了，她感觉自己的脏腑在发烫，因为连日折磨而迟钝的感官也灵敏起来，她听到了速度不慢的逐渐接近脚步声、叮铃细碎的饰品轻撞发出的声响。
当她出现，颜司影瞳孔一怔，所有的焦灼不安，担心忧虑顷刻散去，眼睛、大脑、心脏被人前的人占得满满当当。
轻瑟画了艳丽的浓妆，皓眸明齿，肤如凝脂，樱桃红唇鲜艳欲滴，黑发挽成发髻，红色的钿花点缀，六支雕刻着海棠花的金钗左右横插固定，珍珠流苏垂落到单薄的肩膀上，一身红衣夺目，广袖上绣着凤凰于飞的图样，袖口和领口是祥云和海棠的花纹，这是一件只有女子出嫁才会穿的嫁衣。
“你……你来做什么？”颜司影想说话，却先红了眼眶。
轻瑟走到颜司影面前，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血污，“我用我知道的东西跟殿下换了这次跟你见面的机会。”
说话间，轻瑟将她头上的乱发理顺再用红色的发带穿在编好的麻花辫间，又从头上摘下一个钿花点缀在发尾，看着面前满身伤痕的人，“我出卖了你效忠的世子殿下，怪我吗?”
颜司影看着眼前的人，沉默半晌，最终叹气地摇了摇头。如果是旁人的话，她应该会恨得不能把这人生撕了，但面前这人她却恨不起来，“山贼害你家破人亡，他们若因你的告发被剿灭，也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事已至此，至于世子……黄泉之下，我会去向王爷请罪，没关系，你没做错，作恶的是我们。”
轻瑟终于控制不住眼中的眼泪，哽咽着扯出一个笑来，“好看吗？我跟满庭芳的姐妹们说我要嫁给你，她们费心帮我弄了好久。”
好看。颜司影目光放柔，看着那双满含爱意和悲伤的眼睛，想去触碰却看到了自己脏污的双手，也看清了自己即将死亡的现实。
“嫁给我做什么？我都快要死了。”
轻瑟张开双臂拥住颜司影，“是你说要娶我的！颜司影我没信过谁的甜言蜜语，只信了你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死我也和你烙上彼此妻子的名义，我会用一生的每一天去想念你，跟别人炫耀我们成了亲，很恩爱，娶我好不好？”
颜司影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应该把怀里的人推开，厉声让她滚。献祭灵魂和身体，机关算尽，到头来一场败仗磨灭了她所有心气，胥衿诺带来的折磨和毒酒也好，轻瑟扑到怀里的爱意也罢，任何摆到她面前的东西都已经提不起拒绝的力气了。
于是她抬起双臂，缓缓地回抱住了怀中的人，声音沙哑道：“好……”
两人相互为给对方盖上红盖头。得与颜司影成亲，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是否有亲朋好友祝福，这些轻瑟都无所谓，都打心里欢喜。
当她低身准备去拜天地时，颜司影却拉住了她，发出一声低低的笑，掀起红盖头来，朝着牢门口说道，“表妹，劳烦给我们当个证婚人？”
胥衿诺迟疑了一瞬，微笑颔首道：“幸甚。”
两顶红盖头，一个证婚人，新人对着牢房的小窗，一拜天地，二拜先人高堂，妻妻相对三拜。
听到“礼成”的那一刻，颜司影蓦的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感，面前的人是她的妻子，独履薄冰数十载她终于再次有了家人。
正当她准备起身时，一直压抑在五脏六腑的灼烧感再也无法忍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将一口黑血喷到了盖头上，甚至还溅了到了对面轻瑟的裙角。巨大的痛苦让她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空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在空中被一双纤弱都手臂堪堪稳住。
那双托住她的手在颤抖，有啜泣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颜司影勉力聚起力气，最后能和轻瑟待在一起的时间，她一点都不想浪费。
“带她走吧，她的时间不多了。”胥衿诺说完后，转身便离开了牢房，
盖在头上的红盖头揭下，这一对新人，一个剧毒发作，脸色苍白，痛的满身冷汗，一个早已泪流满面，花了精致的妆容。
轻瑟艰难地把颜司影架起来，半抱半拖地带着她出了天牢，途中颜司影一直没停止过吐血。
“颜司影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黑市，听说只要有钱在那里什么都能买到，我带你去找解药。”
颜司影靠在她的肩膀上，笑她傻，哑着声音给她解释，“傻瓜，这毒名为‘肝肠断’，能叫服下之人肝肠肺腑融断，五个时辰内口吐黑血而亡，无药可解，我的五脏六腑已经开始溶解坏死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轻瑟继续拖着人往前。
颜司影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腹部，那里面像是有一大团炽烈的铁水在翻滚，朝着肺腑不断扩散，痛的她恨不得戳空肚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
“轻瑟，我还没带你回家看过吧，我们去看看好不好？”颜司影颤着声音道，“就是现在那里可能会有点破。”
轻瑟抹了一把糊住视线的泪水，答应道：“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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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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