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暗室内,若干硕大的夜明珠将黑暗照亮,宛若白日。
陆堂悠哉游哉坐在太师椅上,那张相貌姣好的面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得意。
他好整以暇地盯着瘫倒在地手脚皆断的宋怀章。
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昭阳长公主,如今也不过是任他折磨的一条可怜狗罢了。
真是畅快。
陆堂忍不住发笑,他捂住腹部,笑声越来越肆意,稍稍唤醒了宋怀章的意识。
她勉强睁开眼,只能看见陆堂脚上那双绣着暗纹的丝履。
贱人。
该死的贱人。
他怎么敢?
宋怀章想说话,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她像一条搁浅的鱼,无力挣扎,任人宰割。
陆堂缓缓止住了笑声。
他蹲下身,用手扯住她已不再柔顺光滑的长发,迫使她抬起头看他。
宋怀章的目光慢慢聚焦到他的脸上。
她想狠狠地吐一口唾沫,想挣脱他的手死死咬住那脆弱的脖颈,但是她已经脱力许久了,连呼吸声都是孱弱的。
宋怀章最终也只是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头皮传来的痛感猛然加剧,那个笑容似乎惹怒了陆堂,他用力抓着她的头发,一字一句里带着抹不去的怨恨:“你笑什么?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慎国的兵马已经攻入皇城,你以为你还是暨国的公主吗?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宋怀章,我早就看不惯你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了,你不就仗着皇室身份?对我吆三喝四,还豢养男宠,我在京城处处被人笑话,你把我当什么?一只任你摆弄的畜生吗?”
话落,陆堂忽而喟叹,他松开手,看着她像块烂肉一样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站起身,用脚重重碾过她血肉模糊的手,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现在,你成了那个任我摆弄的畜生了,这种滋味如何呢,昭阳长公主?你要是能像条狗一样舔我的脚,我还能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做梦。她宋怀章就算是被刀刮,被火烧,也不会对此等贼人摆尾乞怜。
只是不知皇兄,在皇宫的处境如何,若是不幸被俘,皇兄也会遭遇同她一样的处境吗?这些杂碎,活该下地狱的一群牲畜!
一片死寂表明了她的态度。
陆堂也不气恼。他慢慢夹起一块被烧红的烙铁,不急不忙走到她跟前。
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额角浮出青筋,痛苦的呻吟声细细碎碎,整个人都在痉挛。
宋怀章很清晰地感觉自己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哪怕是被烙铁烫烂皮肤的痛感,都无法阻止她的意识慢慢涣散。
双眼即将阖上之际,她听见有人慌忙闯进暗室的声音。
“完了,完了!穆清带领五万兵马把我们的人围剿了!禁军现在已经包围公主府了,一切都完了……”
之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太好了,皇兄还活着,大暨江山依旧可以长存。
她终于闭上了双眼。
“殿下,驸马在门口候着请安呢。”
声音重新出现在脑海。
丫鬟走动时刻意放低的脚步声,门口时不时传来几声“参见驸马”,远处,似乎还能听见揽月的训斥声。
宋怀章眨了眨眼睛,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上下颤了颤。
孔嬷嬷见她不回应,又喊了一声:“殿下?”
宋怀章恍惚转过头,应了一声。
“殿下,昨日是驸马生辰,您未传召他,反而去了新人处,他心里当是有些怨恨的,再怎么说,也是您亲自选的驸马,就算不喜,总要给上几分薄面,做做面子,不落人口舌。”
孔嬷嬷只当她是对陆堂厌烦,耐心劝诫着。
“生辰?他几岁的生辰?”
竟是不上心成这样。
孔嬷嬷很是操心地叹气:“驸马已是二十有五了。”
四年前。
宫变的四年前。
上天佑她宋怀章,上天佑她大暨河山,竟让她重回四年前,重新回到一切的伊始。
宋怀章看着刚刚梳洗完,眉眼倨傲的镜中人,轻轻笑了。
“驸马?让他候着,本宫还未更衣。”
“喏。”
陆堂。陆简行。
你且等着。
待她从他身上找到藏在朝中的老鼠,挖干他的价值,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堂已在外候了一个时辰了。
他眼睁睁看着宫人进进出出,又眼睁睁看着口中“还未更衣”的公主传了早膳。
没人在意他,甚至连一个鄙夷嘲笑的目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宫人们步履匆忙,低垂着头,就好像他是空气般。
等到揽月走了出来,陆堂终于没忍住拦住了她:“不知殿下是否梳洗完,可有空见我一面?还劳姑娘传话。”
揽月看着他,口吻平淡:“驸马再等等吧,殿下得空了,自然会唤您进去。”
她行了个简礼,又匆匆离去。
陆堂攥紧了手。
日光悄然爬上他的身体,六月中的天气已是有些炎热,陆堂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终于,“吱呀”一声,大门敞开,一身淡紫苏锦的宋怀章在众宫人的簇拥下曼步而出,看着躬身行礼的陆堂,宋怀章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驸马怎么还在这?你们都瞎了不成,不知道进来通报一声?”
假模假样训斥完,她勾起嘴角,淡淡道:“驸马在这候着也受累了,便回府吧。”
“殿下……”,陆堂急忙开口想说些什么,宋怀章已擦着他的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摘星恭敬开口:“驸马请回吧,殿下若想见您,自会派人去驸马府中宣召您的。”
成婚三年,她主动传唤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若不是他日日主动请示,只怕是她已忘了还有他这个驸马吧!
陆堂忿然,拂袖而去。
宋怀章一早便向皇宫递了贴说要入宫。
她抬步走向中和殿,殿门前,一身练武服的穆清正在门口候着,神情焦躁。
“穆将军入宫不着朝服,岂不是会让文官参你一手不合规矩吗?”宋怀章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微臣拜见昭阳长公主。”他匆匆行了礼,语气急切:“殿下,恕臣无礼,梁国屡次犯我朝边境,一时的武力压制只能起暂时的威慑作用,还需有将士长期驻守。微臣此次被传唤入京,本以为只是回京述职,岂料陛下打算让臣守在京城,臣今早得到此信,实是心急,这才疏忽未曾更衣,只是陛下心意已决不愿见臣,还望殿下能助臣劝劝陛下啊。”
梁国。
前世穆清回京后,边关失守,不过一年有余梁国便起兵占了大暨一座城池,只是援兵及时,将城池抢了回来,百姓伤亡不在少数,穆清的担忧不无道理。
只是皇兄如此坚决,应是有他额外的用意。
宋怀章思忖片刻,见他实在焦急,决定帮他一把:“无妨,你便跟着我进殿吧。”
“多谢殿下。”
殿内,低头处理公务的宋知乾抬眼看见两个人,不禁皱眉疑惑道:“昭阳?穆将军怎也随你进来了?”
“穆将军说是有要事想同皇兄商讨,奈何皇兄不肯见他,昭阳见他实是焦灼,便擅自做主了,是昭阳失敬。”
宋知乾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失敬的事还少?朕都习惯了。”
他转而看向穆清:“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此事朕意已决,你再费口舌也是无济于事,召你回京,自是有朕的考量,穆将军还是其请回吧。”
“陛下!”穆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关失守,易生变故啊陛下,此举便是明晃晃告诉梁国有可乘之机,怎能使得!”
“那依你之言,为了镇压,你便要一辈子守在边关了?”
宋知乾放下笔,轻轻揉着眉心。
穆清神情坚毅:“为了大暨百姓安宁,国土完整,臣甘愿一辈子守在那,永不回京。”
“好。那你死后呢,朕又要派遣一位大将去守边关,倘若朕将来颐养天年,朕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们,他们继承大统后,难不成都要埋没一位将领去守那一小座城池吗?”
宋知乾说完,摇了摇头。
“穆清,朕知道你忧心边关百姓,可没有日日防的道理。不狠下心来重创梁国,只会教他们继续觊觎我大暨土地,一味的防守也只是长久的拉锯战而已。你十五岁起便上战场,战功赫赫,你的才华不应泯灭在那儿,你难道不想去和敌人厮杀?”
“陛下,倘若大暨安宁,臣愿意就此还乡,战场终会带来更多的死亡啊。”
“你一个武将,主张的竟是怀柔派。”宋知乾颇有些讶异。
穆清苦笑一声:“臣习武,便是为了守护大暨安宁,不再有百姓因敌人入侵而死伤惨重。倘若主战会伤害百姓,那么隐而不发于臣而言便是值得的。”
宋知乾神色有些复杂,他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沉重:“为了长久的安宁,少数伤亡不可避免。你带兵打仗这些年,应该比朕更清楚。和平,总是伴随着血和泪的牺牲的。”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将穆清扶了起来:“朕能体会你的心情,只是凡事都是有舍有得。你不必多说了,回府吧,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不会改动。”
看着穆清颓然离去的背影,宋怀章也不禁有些唏嘘。
大暨是不会主动攻打梁国的,梁国平时只能算上小打小闹,若是大暨先行出兵,有损大国风范,史官笔下他们便是侵略的那一方。
大暨只能等一个反击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必须要穆清回京,边关松懈,梁国按耐不住主动袭击。
只是苦了廖城的百姓,他们必将以血的代价掀起这场看似被动的反击。
待穆清走后,宋知乾望向自己一母同胞的皇妹,揶揄道:“你从前进宫可不会事先递折子上来,如今是突然改性了?”
宋怀章看着他,前世死前遭受的蚀骨之痛仿佛还有所残留,逼她不得不开口。
她示意遣散宫人,语气冰冷。
“皇兄,陆堂勾结外邦,企图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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