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于中秋次日诞下嫡长子。陛下大喜,当即赐名“棠棣”二字。
宋怀章怔怔立在堂前,百思不得其解。
晚了一日。短短一日的差距,已足以证明那绝不会只是一场梦,毕竟昨日中秋宴上宋庭玉那夸张的红的刺目的长甲,她在前世也记忆犹新。
可是为何会晚了一日?
她只是告诉了皇兄嫡长子的诞日,她明明提醒过,不要有过多的注意和干预。一点点小的差错,也会产生全然不同的结果吗?
如此一来,她的重生,她对陆堂的监视,她想做的谋算,都可能会将她引入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想通了这些,宋怀章的嘴角不受控地微微抽动,她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
就该如此,就该如此!
一成不变有什么意思,她与贼人双双在暗,只怕双方都洋洋自得,认为自己更胜一筹吧。
事情发展的确出人意料,她昨晚还为此十分忧心,以至于忘了,父皇曾经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多少句“丧心病狂”、“礼崩乐坏”。
这样才好玩。
区区陆堂不值得她投注心血,真正要博弈的人,她定要一个一个揪出来,这才有趣。
反正未来于她而言也是一片迷雾,那就看看谁更胜一筹。
看这江山是认她宋氏,还是认他梁国。
宋怀章在中秋后便着手派人去查近日的流言。
长公主和驸马感情好坏,岂是一般人敢去非议的?就连那些不惜命的文官,也只敢听到风声后,在朝堂之上向陛下弹劾劝说,大肆宣扬之事是万万不会做的。
宋怀章隐隐有一种预感,陆堂的叛变,同背后之人一定关系紧密。
只是等了好些日子,陆堂依旧没什么动作,没关系,那她就加一把火。
她示意宣召陆堂同她一起用晚膳,又唤来摘星,让她将几月前新纳的男宠裕禾带过来伺候她用膳。
陆堂满心欢喜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裕禾剥着核桃,再亲手送与宋怀章嘴里的画面。
举止暧昧,真真是旁若无人。
陆堂简直要被气笑了。
区区一个男伎,也敢哗众取宠,丝毫不顾场面。
他忍着怒气上前,低眉顺目地行礼:“拜见殿下。”
宋怀章眼都未抬,淡声道:“驸马坐吧。揽月,吩咐传膳。”
一道接一道的菜肴被端至二人跟前,陆堂眼看着裕禾为宋怀章布菜,没有丝毫要退下的意思,味同嚼蜡。
终于,陆堂忍无可忍,尽量平静发问:“殿下,何时让他退出去呢,我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晚膳,留一个外人在这,似是不大妥当。”
宋怀章总算正眼瞧了他一眼。
“夫妻?你也知道我们是夫妻,本为一体。”
她慢条斯理唤来下人轻拭嘴角,开始兴师问罪:“本宫倒不知,你这个驸马当的全然只顾享乐,治下不严,连府中人的嘴巴都管不住!”
“还是说,你想要利用舆情压本宫一头,特意命手下大肆宣扬你我夫妻感情不和之事?”
“公主府的人不敢有异心,问题只能出在你那驸马府上,这么多时日,任凭外面如何议论本宫,议论皇室,你便是全然不管,是要等着本宫亲自上门去查不成?”
宋怀章面露讥讽,语气冷凌,一字一句恨不得直戳他的心窝:“当驸马当成你这般,也是本宫当年识人无方。好歹是进了前三甲,殿试选出来的探花,蠢笨不堪!”
当着他看不起的男伎的面被这般训斥,陆堂直接破防。
他不可置信反问:“在殿下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人?府中人多眼杂,要想查出何人乱嚼舌根何其难做!我能管得住他们在府内如何言语,难道下人外出采买还能一刻不停地盯着吗?若说是我授意,更是无稽之谈,让我成为众人笑柄一事,我如何能使得?”
难做当然是难做,不揪着夸大其词的问题,怎么凸显她的傲慢,怎么有损他的自尊呢?宋怀章还嫌剂量不够大呢,没成想这样他就不行了。
“市井小人出身,也难怪是没什么眼界和手段。”宋怀章说着,冷笑一声,遂不再看他。
“市井小人”四个字无疑是在他身上捅了一刀,贫民出身的陆堂,最忌讳的便是他考上探花之前的家境。
这也是宋怀章不能理解的一环。
他是驸马,那些世家子弟见到他,不还是要行礼?管他是农人还是行商,至少身份上,他都压他们一头,究竟有什么不能提的?
陆堂能说什么?他一个不受重视的驸马,难道要把这口气撒在长公主身上吗?他只能咬碎牙齿往里吞。
陆堂努力扯出笑脸,十分谦卑:“殿下教训的是,待我回府,定会好好彻查。”
宋怀章挥挥手:“若是吃饱了,便回你的驸马府好好查。”
“殿下!”陆堂急得站起身:“我与殿下有好些日子未见,殿下便要在这时赶我吗?”
一旁候着的摘星走上前,低眉顺目道:“驸马,殿下自有其他要事,殿下想见您时,会差人去请您的。奴婢送驸马出去。”
要事?她所谓的要事就是和这个满身狐骚味的风尘男人你侬我侬吗?她宋怀章何时将他这个驸马看在眼里!
陆堂气的呼吸声都不顺了,他几近怨毒地盯着裕禾搔首弄姿的举动,咬牙切齿:“不用,我自己出去便好。”
眼见他退了出去,宋怀章给了孔嬷嬷一个眼神示意,孔嬷嬷心领神会跟在陆堂后面,随他一同回驸马府。
总是要派个有眼界和手段的,去帮衬驸马,不好让他难做啊。
陆堂这种人,会忍到什么时候呢?
宋怀章都有些期待了。
皇帝嫡长子的满月宴如期而至。
同前世差了一日,天气都不似前世那般阴沉,艳阳高照,秋日景色正浓,只是快要立冬了,带来了丝丝寒意。
正是赏菊的好日子,外面摆满了各种名贵的菊花,争奇斗艳,各有千秋。
宋怀章一路走过去,什么名贵的品种都见过了,唯独不见凤凰振羽。
自皇嫡长子出生,宋知乾便为这场满月宴下足了功夫,特意派人去寻找凤凰振羽的菊花,为的是这一品种的花瓣由棕红转黄,像极了凤凰展翅,想要寻个好兆头,也昭示着这位嫡长子的地位非凡。
如今怎会一株都没有呢?
宋怀章心存疑虑,叫住正在侍奉菊花的宫人,开口询问道:“怎不见凤凰振羽?”
宫人连忙行礼,语气中也是十分不解:“回殿下,凤凰振羽本在二十日前便送入宫了,足足有上百株呢!刚入宫的状态还不错,只是花苞迟迟未展开,本以为是气候上不成,谁料都快立冬了,那些菊花还是蜷缩着花瓣,着实是看相不好,陛下便令人将它们撤去角落了。”
说着,她的手遥遥一指:“就放在西南角,倒是可惜了那么名贵的品种。”
宋怀章眯眼看去,的确能见着一片还未盛开的菊花。
她挥了挥手让她退下,疑窦丛生。
怎会有这般巧的事。
皇宫里年年都有凤凰振羽,往年哪见得这个样子,偏偏是今年,偏偏开不了花。
前世也是有这一出的,只是那时的凤凰振羽好端端地摆在正中间,十分夺目。
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什么?是不想嫡长子出风头吗?皇后产期推迟一日错过中秋,也是那人的手笔吗?
宋怀章自认谨小慎微,除了重生当日入了次宫,偷偷遣人调查陆堂,她便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问题不会出在陆堂身上。
可那日中和殿内只有兄妹二人,宋怀章了解自己的兄长,也绝不会是轻举妄动的性格。
这一切的变故究竟事出何因?
来不及思考太多,眼见吉时快到,宋怀章匆匆步入殿内。
酒杯交错,人影重叠,宋怀章向来喜欢菊花酒,一时贪杯,已是有些醉了。
待小皇子抓阄结束,一阵恭维后,皇帝便携众人出殿赏菊,宋怀章被揽月虚虚扶着,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面。
头脑昏昏沉沉间,听得前方隐有阵阵骚动,风吹过来,宋怀章强迫自己清醒些许,快步走上前。
越往前,众人的细碎耳语声便更加嘈杂,她只隐约听见“吉兆”、“菊花”的字眼。
宋怀章的心猛地一跳。
前方站着看戏的宋庭玉见她来了,似笑非笑道:“皇姐,倒真是出了奇了,那凤凰振羽早不开花晚不开花,偏偏是在皇子满月宴上开了,何尝不是上天青睐呢。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兆头啊。”
大家也不是蠢人,知道这花开的蹊跷,可这种日子里,除了将其视为祥瑞,其他的怀疑都只能搁置一边。
众人都在惊叹,小皇子不愧为嫡长子,刚刚满月便有如此吉兆,上天庇佑大暨,庇佑小皇子。
宋知乾在最前面,嘴角挂着笑,说是要将此事大告天下,让大暨百姓也能同喜。
皇后在一旁,脸上的喜色一时掩盖不住,昭然若揭,因此并未注意到皇帝无甚温度的目光。
谢家作为四大世家排行第二的家族,早在前几代皇帝任位时便风光无量,谢家女在很长一段时光里甚至与公主几乎平起平坐。
先帝打压世家多年,这才让世家收敛了些。
宋知乾其实并不在意谢家女会诞下嫡长子,否则当年便不会选她为皇后,毕竟皇位的巩固需要谢家扶持,他在朝堂之上也要有坚定的联盟。
娶谢家女为后,并让其诞下的皇子有极大的夺嫡可能,确实是会助长谢家的气势,但总归来说可以控制,利大于弊。
只是对嫡长子过度重视,将手插进后宫,自皇子出生起便为其造势,还是过于明目张胆了。
谢家究竟是不懂陛下的性子,还是蠢出生天都另说,宋怀章与宋庭玉对视一眼,很是怀疑皇后被人坑了一道。
此事谢家人先前是否知晓都要打一个问号。
宋怀章将今世与前世之事相对比,倒是发现了有趣的事。
两世小皇子的出生都有吉兆,前世是中秋,于是满月宴便一切正常,今世因她重生带来了一些变故,小皇子未能赶上中秋的吉日,于是便有了盛开的菊花。
只是相比较在中秋当日诞下皇子,这一招,就显得拙劣多了。
如果说前世尚且是偶然,那这一世,又是谁在推波助澜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