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地球公转38圏后
现代小说楔子在正文前，古代小说可夹中间。
展开想象，地球上的每个人都在地球的边沿上一个个中国汉字的人字被地心吸引，否则会掉到哪里去呢？浩翰大海，无涯苍穹？在地球公转了38圈之后，他才回到这里，在秋冬际的一天，他站在中国一处临海的中等城市的城乡交接地。该城的地形如盆，他就站在盆沿上，他极目远眺，那苍老但仍弈弈有神的眼睛，燃烧得更富有神采，他猛地奔下山坡，不顾中午的太阳仍然灼热，也不顾长途旅行的劳顿……
多少年来他就盼望这一天，刚办完退休手续，他就急不可耐地奔向他精神的故乡，那导致他几乎从这地球上消失的、曾是他的安身立命之处，那也是至爱只有一次的发生与灭亡的地方……
这个人穿着款式考究的西服，胳膊搭着质地上等的外衣，手提包上似乎××大学的字样… …，此人鼻架眼镜，颇有风度，是教授吗？是研究员吗？
“这个人我越看越象项前舟……靠在墙上晒阳的花白胡子老头说。
有黑胡楂的年约四十岁的人抬起头：“从咱这过两个来回，这注意了，那眼睛象，项前舟当过我的班主任，我上四年级吧？对，四年级……有三十年了……”
已经承包给个人的供销社的大门口，晒太阳打闲唠的一夥人抓住一个新话题。
“项前舟？不是吧，那小伙子当年挺俊秀的，咱屯有几个姑娘看上他……”
“听说他和本校那个田□□恋爱上了吗？”
“后来不是断了吗？”
“谁甩谁呀！年青人听来了劲。”
“又走回来了！”
于是，戴帽子与不戴帽子的头都抬起来，一个人越走越近了。这个人穿着质地较好的灰色大衣，这个人由于微胖，显得魁伟，但五十年前的人生重载使他略显驼背，那稠密浓眉毛下 的眼睛宛如深潭一般，深沉深思的目光在寻觅什么，他手里提着公文包，上面烫着金色大字 ：省蓝海大学三育人会议留念。
他走近供销社门口，微笑着求助于本屯人：“请问，小学校，古庙改的小学校怎么找不到了……”
“早就给大队放拖拉机了，分田到户以后，院子荒废在那里……庙，早塌了！”
村里人刚说完去的路线，他就急不可耐大步匆匆奔荒废的校园去了。
项前舟的记忆还是不错的，经过村人的指点，三十年前路径，他清楚了；于是，他走过屯中一条大街，又穿过一个胡同，那三十年前留下过他一段人生的老学校，他此行专程寻觅的目标就出现在他眼前了：还是那两扇大铁门吗？油漆剥落，斑斑驳驳是岁月错杂的脚印吗？他鼻子一酸，……大门锁着，但两扇门间有空隙，他把脸贴上去，只见满院荒草萎，房屋倒塌 ，那横七竖八躺着的大青石大青砖，几百年的庙宇终于倒塌了，有一间就是他带的班级的教室，临操扬那墙壁上抹的水泥黑板竟然不残留着，他在上面画过火炬，画过太阳，画过雷锋 ，那上面也发表过他那时的诗作……
他要进去，他非要进去，进入这死了的校园，这院落正门临街，东西两面紧挨人家对，
后墙下面是潺潺小溪，他抡起大步，拐进胡同，走出来，小溪还在，只是干涸了，他在废弃学校的后墙走来走去，找不到缺豁，他停步考虑一下，脱下外衣，不顾西服的笔挺，攀 着绿苔斑斑，灰砖墙，爬上墙头，不顾一切跳下去，只觉头皮震一下，双脚却落入深深的庭院中了，他，进入了校园凶，进入几多梦魂萦绕的这所校园里了……
曾经静如美湖的校园，充满了甜情密意的爱情，曾是凶险莫测的深渊几乎使项前舟葬于此……我如同从大海的惊涛骇浪中远航归来，三十年前的往事汹涌而至，仿佛隔世般…… 他们的影子，不必躲躲闪闪，三十年前，我认识的各位，我们来叙旧，我不问你们的肉身在哪里。来，我们把陈年酿造的苦酒及甜酒轮番喝干！我们不是曾亲密无间地坐办公室或食堂的灯下，由于情投意合而袒露思想交流情感，大豆腐热气腾腾，敲响筷子，再吃一碗高粱米干饭……来，谈谈别后几十年的各自人生道路，面对面敢不敢揭开往事，敢不敢剖析自己的灵魂！
青春的笑声淹没在岁月的海底里了吗？
你，更不必躲躲闪闪，我此行最渴盼的是见到你，仍如三十年前，我热血沸腾期盼你从那扇门里走出，新洗过的长发亮如垂下的黑锻，从火红的毛衣的鸡心领里伸出你的娇艳，于是我俩只有我俩围坐在办公室的熊熊火炉旁，你尊我让吃那甜甜的刚烤熟的地瓜片……我们相亲相偎到东升明月之下，纵谈未来，夜深了，你进入那扇门，还回头相顾，嫣然一笑……你 ，曾把身心贴紧找到世界上最短距离的女人啊，这次回到蓝海市，两天里拜望了一些故人，他们说了你一些情况，他们说你仍然过去那样温柔典雅、文质彬彬，身段还象过去那样苗条姣好，然而……然而什么，他们不说了，他们说你工作还象青年时代那样苦干能干，与我们同龄的当过你的校长的老朋友说你是美的化身，是小学教育界的维娜斯，我吃惊地凝注他激动的表情，莫非他也爱过你吗？……我，时过30多年，我仍如此的爱你，我也是如此地恨你啊，你害了我一生！当过你领导的一位你的好朋友，她带着深情的口吻说，你是最赋 有情感的一个人，说你这些年是在悲哀中度过的，病中度过的，总有一种压抑感，那么，是我把你害了吗？！听说你皈依宗教了……多年来我在险恶的人间风浪中泅渡，顾不上追忆往事 ，近年来，稍有安定的我，往事的片断不时闪现脑际……你现在还保留我当年给你写的字条吗？“这心上的创伤何时才能平复，宛如万丈深的峡谷；纵然把一生欢乐都填满进去，心峡仍滚落颗颗血珠”，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算长的爱之甜蜜却带给我终生的苦难与痛苦……
你，也回来吧，不要让我招魂，我的二十二岁就夭折的青春，你饱受痛苦你饱受凌辱偶然你饱受冤屈。三十年来我顾不上祭奠你，你飘泊无依的孤魂，今日可以安息了吗？
啊，那倒塌的庙宇留下的大青石上三十年前红漆写的字，好似冲刷不掉的血渍，而残留的教室，如风烛残年的老人；掠过他的瞎眼的黑洞是不可名状的风，还是一个男人的从心灵深处突然迸发的哭声呢？
废弃了的校园寂寂无风，犹如坟场，项前舟在极度痛苦中死了一般；如同石人，不，如同三十年前离开这里那最后一夜的体验一样，那是比死……他渴望去死来解脱，可是他没有死 ，现在他仍然活着……他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多么小的校园啊，当年感觉怎么是那么大呢 ？那样深不可测呢？象一个成年人，面对儿时几乎溺死他的池塘，他发出古怪的微笑……
太阳从浓厚的云层中跃了出来，阳光照脸，他的眼睛又发出灼灼有神的光采，他大步梭巡 ，这里栽过美人蕉、细蕃莲吗？这破败的窗台不是放几盆月季和别的花吗？这些柳树，是他俩亲手栽种的那几棵吗？
三十年前生活色彩的幻影又出现脑际，而五年前在大学校园写的诗句又奔涌心中。
凤，你在哪里，我们还回到那只有我俩的办公室，如同过去一样为你朗诵那首诗……
凤，我仍爱你，三十年过去了，我仍想念你……听人说你把灵魂寄托于宗教，你如同我当年一样相信命运了吗？你相信有阴间有来世吗？
凤，我现在承认有这种现象，我也承认缘份，可是我对命运对缘份的理解可与当年的认识相反，简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我直面于苍凉，不，悲惨的人生弘一大师李叔同绝笔 写的“悲欣交集”四个大字横亘天空，我热泪纵横……
第二卷第一章人之子夜遇狼后代
他23岁的生命，已被放逐于人间各种温暖情爱之外，难道今夜，还要让紧逼的兽类，使他从地球上消失吗！不，尽管饱受苦难，他仍旧珍爱自己的生命……地球上没有天国，宇宙里也没有，他懂……
此刻，是寒彻骨髓的元旦之夜，他立在白狼河畔。
被两岸黑黑的大树林夹着的被惨淡星光笼罩的闪射着青钢色的河流，就叫——白狼河，在古时……
“白狼河畔秋偏早”
是在祖上留下来的线装书里看到的吗？是听那昏黄鸦阵笼罩着的大塔下面的长着枯单的屋脊苍老声音吟诵吗？也记不得了，但史书记载，史前这河的主人，确是白狼！如霜打过后的白花花的野草，笼盖四野的白狼啊！但，史书也勾画出另一番景象：头甩红缨，箭带强风，马蹄踏踏，凛厉苍鹰！人之潮汹涌澎湃，狼之群落荒而逃……怎能不神往祖先的英武功能……
在白狼河之畔，一座四四方方的大城屹立在苍天之下，一座巍峨的大塔又耸立在大城之上，逶迤而去的河流似长长的柔萝，结出了一串串村落，白狼河就叫凌波河了。传说白莲般美丽的凌波仙子就在清涟上翩翩起舞，是仙还是人呢？是仙也须赋予人的形体，才会显现动人的美丽，人的形体是大地上最美丽的……
而他，一个人，人一个，却不是立身于河畔的万家灯火阑珊之处。此时走在被河流劈开的浑莽大树林子里面，头上没有星光，脚下雪没足踝……
树林沉寂无声，如亘古的荒寒之夜，只有他的呼吸声，也许还有他的脚步声，却是无力的，微弱的……棵棵老树怪影狰狞，又抱成巨大的黑暗，隐伏着不可名状的恐怖——对于一个城里长大的年青人来说；每一株小树也都是精灵，拉他，拽他，扯他，扎他，欺负这个从小不爱运动的书生，眼睛近视又没有戴眼镜，心里发空，肚里发空，腊月和正月之际的严寒，如嗖嗖射来的千千万万根钢针刺透那三年没有翻拆的小棉袄——凤本来要给他做件新的暖暖的呀！快逃出这黑沉沉的大树林吧，往那个方向走？抬头不见星北斗，四周里暗又挤压过来……多希望能碰到一个人，人啊……
声音？！错觉？幻觉？不是？是——声音，这时还有什么人呢？绿林大盗吧，小时总认为是长绿胡子绿眼睛的人，不会有(暗中微笑一下)有也不怕，他只有手中这几本书，只要别打闷棍，从身后……不，不是人，鬼怪？六○年后接连送走了三个亲人的他，再不信有鬼神，他停住脚步屏耳静听，不禁毛发竦然，冷汗浸出额头……
呼哧，呼哧，如此重浊，如此有力，如此急切，那是巨大的喉咙发出来的——他所最骇怕的，从小在姥姥的歌摇中感染到的又积淀于潜意识中的对这这古老河流旧有主人的畏惧主宰了他，他绕了这么大的弯就是要避开它的呀！
他是怎样送到它的血口前的哟……
呼哧，呼哧！
他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看清楚了，从黑暗中透出了儿时就印在脑海里——大灰狼的形象，呲呀咧嘴，逼近雪白的兔子、可怜的小羊羔。我小心翼翼走路象影子一样的无声，它怎么发现，怎么跟来的呢？嗜血的动物，对血肉之身的嗅觉是锐敏的，狗的嗅觉就是惊人灵敏，狼与狗是同祖同宗，狗被人驯服了，而狼呢？……
啊，声音就来自那个方向，他看不见但眼睛死死盯住那一片不空虚的黑暗。各走各的路吧，假装没有看见它。他想起了儿时去姥姥家，一次跟舅舅上城回来，遇见一只狼蹲在道边不远的树林里。
“别看它，就象没事似的，你不招它它不惹你……
真是至理名言，他们就样样走过去了，但他仍用余光好奇地斜视着，妈呀，比狗大多了……然而那是夏天，这是冬天，他是城里长大的，可也懂饿狼是要扑人的，前年他看过杰克•；；；伦敦的作品，它是不会让你悄悄走的！
凄厉的狼嚎，没有比这更惨人的！啊，那是杰克•；；；；伦敦所描写的，幻觉使人战悚，可怕的狼群，他用耳朵諦听四面八方，没有声音，只有逼拢的黑暗与恐怖，他想靠住一株大树，触在身后的只有鹿角似的小树衩，他眼睛湿润了，他从来就没有可依靠的，他的父亲母亲早就去世了，所以困难时期路过一个挂摊，那个小黑胡子要给他算命，他一笑一摇头：“我知道我的命……”
“你是孤独一只花……”
没有神秘，这位睁眼先生更会察言观色，只能正视，正视那黑暗的实在！真实的狼！阻挡住你走路的狼，不让你回到人间烟火中去的狼！
想不失尊严踱过它的身边，年青的□□，你是不可能了……跑，不顾三七二十一，跑，逃跑是一切动物的本能。然而，这个念头在头脑里一闪而过，逃跑，狗都会追的！他突然想起中学念书时下乡劳动见过的一个场面：
酣睡中被吵闹声惊醒，跟着人们奔到村口，看到一条躺倒的毛驴，硕大的头颅与脖颈之间，是血的洞，而一只黑影窜向远远的山里……毛驴蓬松的毛浸着血迹……浮现在他眼前，使他惊恐，使他愤怒。我不是一条笨驴，他一阵急热：拼了吧！他霍地弯下身去，手急速抓过地面，抬起身来，攥在手里只是雪和落叶，连一块石头都没有。
冷汗流过脊背，寒彻心脾，他的手无力地松开，让**的树叶滑落下去，而他的心也无限沉重地向下滑落……他的牙咯咯响着，是出于仇恨是出于紧张——没有一杆枪，牛虻手里握着一支手枪，那插图画的牛虻形象多么美丽英俊，昔时他认为远在天边的枪，他现在火辣辣地想握到手里，那怕是一只猎枪，“飒爽英姿五尺枪，不爱红装爱武装。”他是男子不如女子不如女子啊……
狼惊恐地逃窜，真是疾如流星，窜向山里……这是在千股河边小学夏令营篝火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几条黑影窜向荆山中，那是十年前……
幻景消失了，又听到呼哧呼哧的声音！黑暗中隐藏的是一匹尾巴尖都白的老狼，饥肠绞痛 ，对与血与肉的渴求，使它的喉咙发出自禁不了的声音，然而它沉得住气，如人蹲立在那落木丛后，三角眼放射灼灼凶光，紧紧盯住这一个，白毛钢针般根根竖立，时刻准备一跃而起，但是那铁脑袋里也铁也似着执着一个意念，如果借用人的语言就是：那人胳膊还夹着四四方方的东西——原来是拿在手里的，而那东西只要一串火星嘶嘶，就发出如雷巨响、地震山摇，也把它抛向空中，使它九死一生，它是尝过那个利害的，……它弄不懂这个人何以深更半夜走进这里——夜间是它的领地，他没有长家伙对准它，要是那样，它早就悄悄地逃遁了。然而他突然出现挡住它的去路，它原本是要到屯里赶一头肥猪回来过年的，他破坏了它的计划，它对他也恨得咬牙切齿，只是情况不明，它在审时度势。
火，燃起熊熊的篝火来，夏令营那篝火是他点然起来的……一根火柴也没存，人家说好文学的没有不会抽烟的，烟是什么滋味呢？可他可从来没有享受过……钱都用于买书，不是为了抽烟是为了点火，火是多么美啊，祖先是怎样发现的啊，盗火给人类的普罗米修斯……
炉膛里的火，跳荡着，炉盖上烤着地瓜片，香喷喷的，你一片，她一片，不，她的一片片也老是塞给你：“你太累了，太瘦了，我一定想法给你加强营养……结了婚，养一头奶羊，放在大哥家养……”相顾一笑，嫣然，火在她脸上燃烧，不，是两朵红海棠，冲动了他却部想含那海棠花下的一点红樱桃，而两只白蝴蝶就要飘然而飞了……一会又飘然飞回，热气腾腾的兰花大碗托在秀长的双手里。啊，她无一不美……他喝了两口要吐没敢吐，炒面里糖精放多了……苦哇！
多少个甜蜜的夜晚啊……在熊熊的炉火旁。
那捧在手里的面容却遥如晨星，冷若冰霜，比冰霜冷若千倍，使他的心永远落进了北冰洋。
这心上的创伤何时才能平复，宛如万丈深渊的峡谷，纵然把一生的欢乐都填满进去，心壁仍滚动颗颗血珠……
火焰消失了，她消失了，他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幻影消失了之后，身更冷，心更空，时间，一秒一秒……长如从亘古到无限遥远的未来，不，时间静止了，时间也死了，不会有马萧萧疾驰而来的赵简子，不会有抗锄头的老翁……消失了，也无人会寻找你，被单位抛弃的人，大颗热泪夺眶而出……心头无限苍凉，身子疲惫得要跌坐下来……
呼哧，呼哧！！呼哧！！！
他看见了，恶狼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它如同钢铁铸造，岿然不动，连同它身后厚重的黑暗向他压迫下来，这匹落荒而逃者的后裔，威风凛凛，以压倒人类之势，要为它的祖先复仇，还要为它的祖先恢复往昔横白狼河畔的权势与光荣吗！
前爪搭在你的肩上，毛茸茸而又坚硬，如熊掌有力，嵌入你的肉里，还来不及叫痛，一回头，脖子就被扭进血盆大口，如刀如钉的森森白牙，狠狠一下……那还是小时候听印刷厂的小学徒——叔叔老板总嫌那小伙吃的多——讲的北票他家乡山沟里的实事，一个出外做工回乡心切的人，相持到鸡叫前葬身狼腹……
只可惜二十年华要果你毛茸茸之腹……他突然想起前年元旦之夜写的诗，为自己写的：
时钟在嘀嘀嗒嗒声流走，
消逝掉的是我的生命。
我的生命不准消失，
不准不留下身影……
钟声响亮地长鸣，
好似雷声阵阵轰鸣鸣，
警告我有多少岁月，
计算我留下多少脚踪……
时钟飞快旋转，
似历史车轮飞奔不停。
时代列车装载创造和贡献，
我不能两手空空……
有多少美好的愿望，有多少美好的憧憬，都要付之流水，狼，你有心灵吗？你有火红红的歌曲吧？狼，你为什么要吃我，满足你一时贪欲，却害我只有一次的生命……
闪，发的眼睛，由于贪婪而血红，由于即将到手的猎物而血红，由于胜利的陶醉而血红，冷静或者说冷酷地观察，它将不出死力不用冒险，它的词藻里没有城堡自行崩溃，不还有人的生命上附光的眼睛，一定是血红丽的人格与人的尊严……
他，悲哀而镇定地凝视不远的那兽类黑森森的影子，和它身后深不可测的黑暗，这句话，它也没有词汇，可狼懂！的生命，
紧紧咬住呀，牙又咬在嘴上，咬出血来，是的，他要保护自己，拼死保护自己只有一次他
他觉得没有吃晚饭缺少热能的身体，陡然之间彭胀起力量，可是他没有武器只有，手中几本书，书是他唯一的依靠…… 是的，书是他唯一的依靠。书，从儿时到现在二十多年给他多少美好的一切一切啊，多少美丽的憧憬与理想的图画啊，狼，你有理想与抱负吗？你懂得人的生命是何等瑰丽何等壮丽啊！
从心中从脑际放射出晨曦似的诗句：
啊，人我多么了不得的杰作。
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
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
动！
在行为上多么象一个天使！
在智慧上多么象一个天神！
宇宙的精华！
万物的灵长！ 几百年前的一位诗人，你纵情高歌人类！历史上一幅幅伟人与杰出人物的画象如持在校庭走廊一一闪过……二十世纪，人又发展到怎样的高度与广度？我是人之子，是多少万年宇宙孕育的精华，由于追求理想我的心灵盛开得比鲜花美丽，我的血肉之躯由于被激情意志充满，沸腾着如钢水般的血液。我是人，我是人之子，不是满足你一时**之物，哈哈哈哈！！！
他高昂头颅，他握紧铁拳。来吧，野兽！在先
在永恒的大自然里，在中华大地，在北国的雪原，人奋扫兽类的白狼河畔，他悲哀而镇定地站着他猛然觉得他拔节似地在长着长着……
他，是个人字立在天地之间，就这样他悲哀而镇定地站在大地上……
他确信自己一定会迎来漫天玫瑰似的早霞，一定会用明亮的一双大眼，映照高悬在苍确穹上金灿灿的太阳……
第二章牧羊女卡秋莎或阿霞救了项前舟命
项前舟失踪了……
在项前舟失踪的头一年，牧羊女“卡秋莎”或“阿霞”救了他一命，人都知道她救了个书生！不过牧羊女卡秋莎或者阿霞(阿细亚)不是苏联或俄国文学作品里的那两位主人公，而是鲜明地立在爱画画儿爱写诗爱唱歌的项前舟意象里的一个不知名的牧羊女。
那女子站在凌波河岸悬崖上！
到荒山沟小学后已经逐渐改变心绪的项前舟，在五月下句的一个星期天，从学校向南，顺林间小路走到凌波河的北岸，他想到沿河边向东走就会走到尖屯，甚至幻想，如果折迭一个纸船，这纸船是不是会把他的思念，捐给几个月没有见面的田若凤，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他为自己的幻想苦笑了……过一会，惆怅的心情被改变了，眼前五冃的凌波河是多美啊！ 河水清清，倒映五月槐花亅蓝天白云；水烏闪动白翅飞向小洲，葦丛摆动绿浪，，对对野鸭。绿冠麻衫，相亲相偎
雨后天睛的滄浪河像一位美女洗得周身明丽无比1项前舟在河边倘佯，木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看到水面映云。
卡秋莎站在高高的岸
歌声好象明媚的春光
美妙的歌声从远处高处飘了过来，歌美唱得也美，项前舟朩禁抬头向远处的悬豈土远望，半轮又大又红旳太阳罩在悬崖土的平顶，红日衬看一株白杨树，树旁一个秀挺的身姿……。
外国名歌卡秋莎是中国責年爱唱的；项前舟笑一下；印象里卡秋莎是在晨光中歌唱；项前舟脑海又出现幅画面；一莱茵河岸高崖，俄国文学家屠格浬夫笔下美丽的少女阿霞在黄昏中凝眸，项前舟少年时看到的插图栩栩如生，他看的叧个译夲是巴金夫人肖珊的；眼前的夕陽少女也很美，可惜他没带画具，暮色降悬崖己空，他木知牧羊女是何人，他也木想知道，那个时候，他一心想找个知识女性作终身伴侶丨有共同语言共同追求，那多美啊’1
在寂寞而悲哀的时光，项前舟想，他爱上田若凤是不是一个错误，于是另一个女子的倩影浮现在眼前。那苹果林下身着淡绿色的身影，还是那样秀挺那样轻盈吗？省南的苹果拿在你手里的时候省西苹果的香芬能否还会扑入你的鼻际？这果园飞到你的梦中去过吗？果园的晨光、山峦的晚霞，我们男女青年相对的宿舍……有时你还想起来吗？
“你不要看我那样好……”，他的耳边又响起丽凤的羞涩的声音，长睫毛垂了下来，眼睛流荡着光彩，如果他能画，雪白的纸张就能显现那秀丽的面容……她似乎就站在他的对面，弯下苗条的身段用撮土来遮掩羞色，浓里的发辫垂落下来。而他自己光背赤脚的形象也要显现出来，那时他只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和她同岁。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幕幕情景，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啊！
又一幕。闷热的八月，天空蓝得不挂一丝云彩，他独自一人在果树林间挖沟，手机械地挥舞铁锹，脑子里却旋转着自己创作的诗句：这高高的山峰……冲上来英武的士兵……子弹呼 啸硝烟弥漫……烈士的鲜血把土地染红……
身着淡绿色的身影似乎在他身旁闪了一闪，似乎那秀媚的眼睛也认闪了一闪，丰满的胳膊上似乎挎着筐篮。他的眼目为之一亮，但处于创作亢奋状态中的他，又与想象中的士兵一齐冲锋向前了……先前，他在挖沟时挖出了绿绣斑斑的子弹壳，听老人讲，这里有过血战！五星红旗升起以后，这处大地主的梁园才收归国有，建立起果树农场。
什么声音，使他从遐思中回到现实世界。不远处有幽哭声传来，他抬头看，那长睫毛遮掩了清泉，她弯下秀挺的身躯，假装撮土掩盖面容。苹果树下倒着筐篮和青青苹果……项前舟走过去，她停止了哭泣……项前舟能说些什么呢，悄悄走了回去……
这一夜，梦纠缠着他……早早醒来，他想了好处，与丽凤的事他也想不出主意来。第二天，恰巧场部盖房从第三生产队要人，派去和大泥的人中恰好有他一个。那时头脑简单的他，一遇人生难题就打退堂鼓，这正给了他一个逃避的机会。场部有电灯，监狱俱乐部只有二里地，可以看电影，上城比三队近得多，他也很乐意去。到那以后，他甚至想借机找个理由留在场部所在地。
和大泥搬石料供瓦匠的小工，一天干完活也累得象摊泥；在电灯下，看看书看看杂志，求知的**又占据了他的心，他就渐渐忘记了丽凤；但有时也想起她，于是和丽凤的一些断片也出现在脑际……
去年冬天，他和城市青年来到了果园。冷得嘎巴嘎巴的日子是剪枝的好时候，他在树下拾剪下的树枝。他是多么羡慕那些在树上操剪的技工啊，他总是羡慕专业有成的人。他仰头看 ，那个身穿绿叶袄罩的技工，那操剪的灵巧的双手似白鸽穿飞。什么都想学的他，顺口问一 些果树知识，树上女子用一双笑盈盈的秀眼向下看他，为了回答他的问题，摘下口罩，啊，是多么美丽的面容啊！后来他知道她叫丽凤，是外县的人。
过春节，大家欢迎他来个独唱，他怕羞，不肯唱。这时，他听到她的带笑的声音：“看你这个大学生扭扭怩怩的样子，大大方方唱一个……她的话使他产生了勇气，他唱得挺成功，他投过感激的目的，她莞而一笑……
自此，晚上有电灯也看不下去书了，夜夜思绪纷杂：有时想丽凤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有这样一个妻子，还不幸福吗？少年时代看过欧州与五四时期恋爱至上主义的诗句又重温心中 ，言情小说的情节也浮现出来……但是，青年里几对结婚以后，自留地家务活忙得昏天黑地丨的情景也出现在他的脑际。什么理想什么抱负都抛在九霄云外了。丽凤，我要看书，我要学 习，我一天不看书，比抽烟的人没有烟抽更难受……过去了的年华形成了我的性格，也是难以改变的啊，我的抱负不能实现，也是痛苦的啊！丽凤，你能理解我吗？爱情只能沉湎于一时 ，而事业的追求是终生的啊——那时他的信念真是如此……各种思绪，搅成一团乱麻，令人十分痛苦。后来他写出回忆的散文；
有一天，傍晚收工后，在暮色苍茫的食堂里，我恰巧站在她身后排队买饭，我微侧着身子 ，和她保持一段距离。突然她半扭过身子，眼睛盯着我，就是暮色也遮掩不住那灼热的目光啊！我不知怎样取的饭，怎样走出食堂的。
我坐在苹果树下，把心爱的口琴放到唇边，究竟有什么样的感情流荡出来！……我望着天边残留的晚霞和发着青色的天空，从果林钻出来的夜风，灌入我的衣襟，我的心突然打个冷战。我下意识地向宿舍走去，猛烈泼水的声音，使我抬起头来，她坐在女宿舍前的台阶上，身边堆积着一大堆洗过的衣服。她什么时候在这洗衣呢？时间很长了吧？她向我看着……
我向黑了的村庄走去，上一位中学老师家去补习功课，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但又很熟悉的嗽声。我回过头去，是她，白杨树平贴着那秀挺的身段，我的心头一阵发热，身影一闪 ，她向东走去。我知道那是百花盛开的山谷。……但我却慌乱地向屯子里走去。……学习回来夜已经深了，头昏脑胀，我什么也不想，可又睡不着，好久，好久，才阖上了眼。
一阵乱哄哄的声响把我惊醒，我连忙起身走出了屋，院里一片忙乱。女队长把捆好的行李提了出来，有的女同志提着旅行袋，后面跟着一个人，是她？是丽凤！长辫剪成了短发，脸色苍白，在车前车后忙乱着，我无力地倚在门上，抬起头，看着她，直到大伙围拢来，遮挡住了我的视线。一声鞭响，大车走了，那闪动着黑色的衣衫，远了，远了，在白杨树旁边拐弯了，就在那拐弯处，她急速地投给我一瞥，那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急速向马车追了几步，可是，那马车，拐过弯去，看不见了。她为什么要穿那黑色的衣衫？
那还是头年的事，一个冷的嘎巴嘎巴的冬天，正是给果树剪枝的日子。我从城市来到果园头天，分给的活是拾树枝。对那些拿剪子的人，真使我们羡慕的不得了，尤其是那个身穿绿色袄罩的女孩子，在树上一站，就使那些果树有了新的生命，她那灵巧的手象白鸽在树枝间飞翔，我不禁失声赞美，她用那一双笑盈筹办的秀眼从树上向下看我，为了回答我那好奇的问题，她摘下了口罩，多么娇丽的一付面容啊！在这山乡……后来，我知道她叫赵丽凤，是这个果园的临时工，因为干得好，合同续了三次了，她的家就在那七里外的花沟。
春节晚会上，大家欢迎我出节目，我怕羞，不肯站起来。突然，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在我耳旁响起：“看你这个‘大学生’扭扭怩怩的样子，大大方方唱一个就得了呗！”她的话使我产生了摆脱窘境的勇气，我投过去感激的目光，她向我莞尔一笑。……
春天来了，杨柳发芽，我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在萌动，目光总是要投向她，跟随她；尽管她穿着旧衣，戴着褪色的头巾，而我也满足于迎回她那清泉般的目光给我的急速地一瞥。
五月的一个傍晚，彩霞满天。我们下了班，为食堂栽地瓜秧。我拿起一把秧苗，笨拙地往 地上一插，我的背后传来一阵洪笑，有人悄悄地夺过我手上的秧苗。啊！是她！蹲在我的旁边一边教我，一边灵巧地把瓜秧抿在坐了水的垵子里。我们头挨阗头，肩擦着肩，不时交换着 喜悦的目光，抿呀，栽呀，一直栽到红霞下去暮色来临。
春天过去了。苹果树起了虫子。我担着沉重的药水上由。山坡上，几个女孩子的对话钻进我的耳朵：
“丽凤病了，……这几天象有什么心事似的？”
“她爸来的太勤了，不象过去，只到发工资的日子才来。”
“她那对象一封一封的来信，催她去。”
“她和那个人匆匆忙忙的登了记，其实，她根本就没看上眼。
……
我的心咯登一下，丽凤和别人……我怎么毫无所知？晚上，我找到了小丽娟，询问丽凤的情况，她双目深深地盯着我，我连忙低下头来，我想，她能是那种贪图金钱、地位的女人吗？
丽娟告诉我，在我来以前，她就搞了个对象，男的跟她一起来过。“象个瘦猴，看样子能当她二叔。”丽娟调皮的夹着眼。
“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谁还老说这个事？”
“她那个男的是个坏人。”丽娟继续给我说：“她们结婚不到一年，就被发现，判了一年刑。你知道，丽凤是个要强的人，本来她就不爱他，结婚后终日郁郁寡欢，不久就生了病，又遇到了这样的事。”
她为什么要和她不爱的人结婚呢？”我几乎要喊起来，我的心里象有一把刀在搅动。
“她爸爸花了人家一千元钱。”
“她爸？”我气得攥紧了拳头。
“也不能全怪她爸，”丽娟谅解地说。“前些年，她们那个屯子，一天分值才两三分钱。弟弟妹妹好几个，她妈还病在炕上，她爸也有病，下地干活挣不来领粮钱，上山弄点山货、 搞点副业，不是挨批就是受罚。丽凤是老大，这付担子就压在她肩上了，可她又是那么温顺。
“她临走的时候，嘱咐我，在你回来的时候替她向你说说她搁了多年的心里话：你对她的情意，她全懂得，她这一辈子，就只爱一个她没法爱的男人，因为……”我全知道了，我摆了摆手，要她不要再说下去，我的眼泪，冲开了感情的闸门，流呀，流呀！
小陈和丽娟走了好久了，我仍然倚着门边的土墙伫立着，那绿色的身影在哪里？那盈盈如水的目光何时还能向我倾注？哪里来的一声鸡啼，似一声震人心弦的哽咽长鸣。那远远的山峦，那曾经住过我倾心的人儿的花沟，我举起右手，默默的宣誓，我要把我的力量全都奉献给这山乡。山乡，你富起来吧！富起来吧！让那在果树上辛勤劳动的如花少女都有自己幸福的人生！
可是，由于大吐血，他离开了农场，由于他对文化知识的渴求，他离开了果园；他回想起他在果园时思想斗争也是很厉害的，如果为了赵丽凤他一生在山里……美丽的赵丽风有了进入大连的机会，她为了他一生当个村妇，她会不会后悔呢……岁月如风，机不在来，当项前懂得什么叫真爱的时候。多年以后，他特意去了一次果园，，走在苹果花盛开的小径，热泪汹涌，赵丽凤的身影就在前面。
热泪汹涌你当年的倩影
梦中盈盈笑意
又送来往昔春风
只是这空寂的山谷
苹果花又粉红了多少年
梨花几多飘零
也许大白杨还记得当年的故事
垂柳还饱蘸当年柔情
千年夕阳把天边烧红
钟声回荡残梦
苹果的泪珠嘀嗒出声
往事谁又能够尘封
月光依旧泻满花的山谷
蜿蜒小径走去你当年倩影
迎我而来的是
澎湃的时间的涛声
在你低微的时日，看重爱你的人，是值得你一生回想的……
日月穿梭，时光飞！。。。。。。五月、六月项前舟来到荒山沟已七个月……
七月的一天，项前舟跳下不高的悬崖，冲到河边，沿沧浪河跑起来，这条河秀丽时人们爱叫它凌波河。但是雨季河水泛滥，旧社会经常泛滥成灾，给两岸人民爱来祸害。此时波涛汹涌，如虎似狼！
迎面风声呼呼，跑跑，只有跑，才能暂时消除项前舟内心的怨愤与痛苦！
跑跑，只有跑，才能驱除他脑海的一切一切，新的侮辱与打击……
已经患了严重的抑郁症的他，只想一死！
他大步跨入水中，似乎听到一个女性的喊声，他全然不顾，越走水越深……
断崖上牧羊女在项前舟跑到河边上的时候，就从高处用目光关注他，项前舟站向河水走去，那牧羊女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那里危险，那里危险！’项前舟终于听到急切地喊声，他扭头回头向高处瞅了瞅，他看到断崖上垂下来的美丽的山花，也看到那他要画的美丽的少女，他犹豫了不想死了，想回到岸边……
可是他的身子却旋转不回来，身后似乎有道厚厚的水墙在阻碍他，不不，水似乎有万均之力。似乎儿时在公园玩大转盘把他旋到远处，波浪一下子淹没他的头顶，他沉下去了……。
牧羊女眼睁睁的看项前舟沉入漩涡，常在这里放羊游泳的她，是知道这里有又深又急的水流……牧羊女大声呼救，无人回应，她是闪电跳入水中，奋力游向项前舟。
项前舟在水中醒了过来，哗哗水声横贯双耳，他竟然睁开了眼睛，看到白亮亮的，是水是人？任何一个溺水人，都死死抓住救命人。极端危险，两人将一同被水淹死！牧羊女左右开弓，两个嘴巴，把项前舟打昏过去。牧羊女顺着水势把项前舟救回岸上。两人咕咚倒在河岸上。
项前舟睁开眼睛人白亮亮的太阳高悬头上，时间停止一片沉寂宛如隔了一世……
谁的头发湿漉漉滴下水滴，啊，是阿霞是卡秋莎，救了他一命！谢谢，他喃喃自语。
穿着裤头背心的牧羊女忘了害羞，埋怨项前舟。你呀，你呀，要不是我在中学学过游泳，在少年体校老师教我如何救人，你也把我拖进深水里了。
自尊心过强的项前舟嘴犟。“你就不该救我”
牧羊女厉声骂到，你是个男子汉吗。
你咋不像男子汉？我经历过多少灾难，多少打击侮辱。
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挂在项前舟脸上，他大哭起来，我有多少冤屈向谁诉说！
第三章生命在升华
读者关心项前舟的命运，有位女读者网上问笔者，你一下子跳到五月七月，那年春节时项前舟带着创伤是怎样熬过来的，他在那过的，中国人重视春节啊！笔者只好问项前舟去，补写了几章……
春节临近，项前舟的情绪又低落下来，近乎疯了！
前几天，在更大的白眼中，项前舟把行李卷又放到事务处，这回不只压着生活问题，又压上了政治问题。啊，人生痛苦莫过于热恋后的失恋，失恋后又遭受政治灭顶之灾，更何况对于一个一向要求进步满心眼儿向上的人！多重打击、多重压力压向一个年满23岁的年青人，一个没有父母庇护、没有亲人可诉说的孤身一人；没有正常的吃住条件；事务处年关甚忙，白日无他立足之地；小学放假，大师傅走了！痛不堪言、苦不堪言啊……
内心无限酸楚、精神衰弱如一个老头儿，那天下班后，事务处隔邻的教师学校里有人打扑克，实在缺人，把他硬拉上，打了两圈，几位五十多岁的老同志兴致勃勃，他却头晕目眩，新上任的教师学校校长沈度士无奈扔下牌：“以后别犯错误了，犯错误多痛苦啊……”
春节逼近，无亲无靠，想起凤说过的要在寒假中结婚的允诺，想起一切一切，想起北街永远消逝的家、想起故去的一位位亲人，心里油煎格耐，他十分钟也坐不住，走走走，狂走，走遍大街串小巷，饿了买块地瓜，渴了忍着，哪里有水呢……
走走走，疯似地走……走到除夕这一天。
仨一伙俩一群的小孩，穿着新衣服，欢欢喜喜、嘣嘣跳跳放起鞭炮；困难时期毕竟过去了，春节又有了活气，扫去了60年以来的悲凉。
在市中心大街，无目的走着的项前舟巧遇尖屯的秧歌队，尖屯秧歌以技艺高超远近闻名。
罗鼓喧天，五彩缤纷，近了，近了，头戴珠冠、唇红脸粉、腰扎彩带、手舞园伞，尖屯女子，也出名的好看，杨柳细腰，扭得活泼灵动。他看出来了，前面两个最标致的女子，是左家两姊妹。
珠光宝气的队伍，吸引了无数观众，项前舟想起刚解放时新中国刚成立的那几年，他最爱扭秧歌了。第一次扭秧歌，是他家胡同那几个小孩儿，有6、7岁吧，他最愿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搭成一对，一次头领让他和粗眉大圆脸的铁匠女儿搭对子，他噘嘴堵气跑了，想到这，不由得嘲笑自己了……难道那时就有爱美之心了吗……
他伴随秧歌队走啊走，走到了市政府门前的广场，秧歌队在舞动中从两排形成四排；又有人打场，让观众退后，秧歌队形成了圆圈，宛如花环，又交错穿插，真似花团锦簇。
喜气洋洋的罗鼓声直冲云霄，秧歌队伍如虹似霞，越扭越起劲，赛过彩浪起伏、花海翻腾……喜气洋洋的演员、喜气洋洋的观众，形成了巨大的团团喜气，喜气中项前舟眼睛湿润了……
演员舞得更起劲、唢呐吹得更欢、罗鼓喧天、震撼大地，中华民族表达吉庆的特有式，鼓舞得人心激荡！项前舟突然觉得心的悲苦被这欢庆的罗鼓、漫舞的彩绸一扫而空了……
又来一拨秧歌队……又来一拨秧歌队……东西南北各屯、厂矿、企业、街道、大大小小的秧歌队如彩色河流在广场形成欢腾的花海、喜庆的浪潮，困难时期真的过去了！由于天灾**，几年没办罗鼓了，形势好转，人们有了饱饭吃，不用上级布置，老百姓自发地大办秧歌……这流传了几千年的中华民族的民间艺术，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开朗乐观的精神特质、坚韧不拔的生存意志、顽强向上的群体意识。项前舟如痴如醉在这秧歌的海中窜来窜去，从这拨到那拨，好似欢泳在彩色的波浪中的小鱼儿……他的灵魂，被民族的生气灌注得又恢复青春的活力与喜悦。
他坐在火车站候车室长椅上休息，在男女老少的人群里、南来北往的人流中，他闭一会眼睛。人声如潮来潮去，往事又出现脑际，凤，你现在何处，在省城军营里还是回家过年，他又看到凤的美丽眼睛，遥远如天上的星……为什么今生让我遇见你，命中注定似的非让我与你相爱，如果没有这段爱情，他生命史的这一页就要改写成另一种样子了！不遇到凤，他也会钟情于一位美丽的女子，他天生是一个情种吗？他想来想去，不，是中国的才子佳人小人书、小说、戏曲，是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文学、欧洲的浪漫主义文学、拜伦、雪莱、济慈、白朗宁夫人的情诗铸造了他多情的一颗心。去你们的吧，大诗人！哪里有不受社会影响的纯情、哪里有恋爱至上！唉，这半年的爱情经历使他悟到了不少人生含蕴……
从诗人他又想到他从小就酷爱的文学艺术，他承认文学给了许多许多美好的东西，但是，他想起文学家法朗士说过的一句话：看一本文学作品就是一种冒险，他囫囵吞枣地看过了不少作品，很少深思，《红与黑》呀，莫伯桑的《俊友》呀……究意带给他生命以什么样的影响，他从来没有玩味过，现在必须作出理性判断、理性批判！突然他发现自己对生命对自身的一切缺少理性的思考，(他对工作对专业还是有理性思考的)，这种领悟似乎是突然的，实际是他前些日子看哲学书，已对他有所启示了：
啊，在精神极度痛苦近于崩溃之时，他万幸地得到了一本哲学书。虽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他对一切的不幸产生的原因，急切地渴求着答案。恋人、同事、领导抛弃了他、伤害了他，陷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却无人拉他一把，没有亲人好友指点他走出迷津；而他自己在突然袭来的灾难面前，显示出他无能而软弱，这是不奇怪的啊，他从小就不关心家庭的事务，沉浸在童话世界的幻想中；这些年来他不大注意观察事物，把心全投入到文学世界和感情世界之中；二十多岁了他还没有形成朴素的辩证头脑，他长于想象，而理性思维差；他那时和别人说事时，事无巨细地罗嗦半天，而对复杂的事情抓不住要领，看不出门道……看不出别人眉眼高低。生存的需要，活下去的愿望，情势的逼迫，他终于开始看过去最不爱看最感脑疼的哲学书了……
他最初看的书是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通俗读物。由于母亲的影响，一些文学书的影响，他过去是相信命运的！现在读哲学书使他明白了世界是物质的，是有规律的，是有因果关系的，没有上天主宰命运，他的一连串的不幸都是有原因的，探究因果，揭示规律，使他产生了浓烈的学哲学的兴趣与需要。联系自己的实际，深奥的哲学并不难懂啊！他懂得了世界是在不停地发展变化中，事物又处以普遍联系中。他和凤关系明确以后，他自以为万事大吉，而不注意凤的心理变化；他和凤沉浸在情爱的小天地中，忘了周围的人与事的联系与影响啊……唉！但现在他懂得一切都在变，他懂得了他苦命也会变，他的背时状态也要过去的。
哲学啊！辩证的唯物的哲学，你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福音！
那时，哲学使他从精神的囚牢中解放出来，是驱赶精神暗影的灿烂的阳光！一团黑暗的心有了光明的照耀……哲学使他不会如旧式文人因悲痛而潦倒一生伤心而死，他的自尊自信恢复了，他对生命、他对生活又有了信心！外界也不再是一片迷雾，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亮堂了，自己的心也亮堂了……
是的，他要努力学习哲学，眼睛不只注意自己，要睁大观察外面广大的世界。他睁开眼睛，看到对面墙上圆圆的时钟，秒针飞转，他生平第一次注意秒针，一秒钟，只挥一下手，他犯下了一生巨大的错误，葬送了一生的幸福！一秒钟却暴露了他23年生命的丑恶一面，23年他从没有分析过自己，他必须分析自己！他痛苦地想到生命是一秒一秒走过的啊，他想起了与凤依偎一起听他读他的作品《时间吟》：“……历史的车轮从我身旁一驰而过，我不能什么也不装进去，任两手空空！”23年来，他装进了什么呢？今后呢……
时钟响亮的长鸣，零点到了，中国的新旧之年的分界线！春节来到了，新的一年来到了，一年之计在于春，在茫茫人海中，他要让自己24岁的生命前进。他突然想到几个月以前，他借柳英的新凤凰自行车去城里，下陡坡时，疾驰而下，他骑车技术不熟，重重摔倒了！他必须学会驾驶自己的生命，他想起起大诗人何其芳的名句：“我热爱我自己，所以我渴望改造我自己！”
美好之夜，却无家可归，不，他不回到那凄冷的事务处，他要一个人走遍喜庆的全城。他走出车站，见单位和个人家的大大小小的红灯笼，用红晕把全城浸染成喜色；齐鸣鞭炮，要把关东的冻土炸翻个儿，二踢脚似乎要撕开绷紧的夜幕！满天流星、纷纷花雨，焰花在天空绽放，熏香使城市醉意洋洋，中国老百姓在1964年与1965年之交喜气盈门。人们让亮色的希翼划破夜空，人们把多彩的憧憬画满天空。
爆竹似滚滚春雷震奋他的心灵！似哗哗春雨，浇灌他的心灵！
满城劈哩拍拉响着喜气洋洋，满城大红灯高高挂着喜气洋洋，中国人民是灾难深重的民族，又是喜气洋洋的民族。
第四章家长给他火般温暖
大地陷落进黑暗之中，项前舟孤零零地走着，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孓然一人。半年来，他热切的火般追求，除了事业与爱情，他也渴望享受家庭的温暖，结果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他多想遇到一个人，哪怕迎面来一辆车，让车灯冲破黑暗一刹那也好！尖屯落在他身后了，他站在乡村大道上，向小学校方向张望好一会儿，夜色迷茫，那个学校已不再是他安身托命之地，然而仍是他的灵魂不肯离去的精神之乡。还看几眼吗？他终于又拐进村庄，学校无灯无亮跌落进一片黑暗之中，就是有人，他能进去吗！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如决堤洪水奔到心间。灭顶之灾的痛苦，使他逃离这里，跑回大道……
马啼声声，车鞭骤响，奔来的一辆大车，到他身边猛下子停住了！戴大狗皮帽的车老板抓住他的手：“项老师，你干啥去了？”
星光下胳腮胡子、虎彪彪大眼，是学生的家长！霍大哥热诚地说：“这些天，我总想到你，走，到家去！”暖流从他的大手中传遍了项前舟全身，他半推半就上了车，大车拐进村庄，走向他熟悉的这户人家的大门口，霍大哥先把他送进屋，才去生产队送大车。
几个围桌打扑克的学生欢叫着惊叫着跳下地来，大嫂把他推到火盆边坐下，连连说：“快脱鞋上炕，暖和暖和……”
长瓜子脸的大嫂有双明亮的眼睛，看他坐定，又从暖壶倒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就象上次项前舟到她家家访那样打开了话匣子：“你的事，把你大哥气坏了，屯中人都说田若凤不对，校长不对……”
“实心实意让学生学习有啥不对，咱家这几个小兔崽子，生在新中国是福天了！人人都能上学，还淘气逃学。老师家访请这些小兔崽子，美的他们！唉！我小时要上学，自己缝了小书包，借块石头黑板，我爹扯了书包摔了黑板，还打了我一顿，我一辈子睁眼瞎……”大嫂又习惯地指了指她明亮的眼睛，项前舟记得上次家访时大嫂也这么说，童年心伤事，看来她一生也忘不了。接着又似连珠炮说出闪闪发光的话：“项老师你别看你文化水平高，识文断字，还……你大哥的话，还多才多艺，你呀，你看人没有眼光哇，那田老师是我家远亲，心高，姐夫是营长、大军官，□□该找□□！”大嫂停一下，找词：“旧社会讲门当户对，新中国不讲了，可成分是头等大事。你不如和左家丫头搞对象，人才又好又勤劳，唉，命啊命啊，命里无缘啊……”
生产队不远，霍大哥也回来了，他边脱大衣边洗脸边说：“项老师，后来我们听说给你加的那几条罪状了，抓学生学习让学生有本事也是罪过，那要学校干什么！学生不学习只是劳动，那我们不如让他们上生产队去挣工分！”
对面屋的他的弟弟，和他讨论过诗文的赤脚医生也过来看项前舟，慢条斯理地接话道：“没有文化、没有科学技术，还得象咱们屯那些老文盲去医院卖血……”他又给项前舟续上热水，自己也倒了一碗：“那都是整人的借口，祝家祥的儿子女儿都出去了，上大学的上大学，上中专的上中专，那时尽叫他儿子女儿劳动，上不了课，他早就不干了……，他，最自私了！”
门帘一掀，被孙子牵着手的霍老爹斯斯文文地走进来了，待客或是吃点好的，都把老爹请进来，是这家的家风。
老人与项前舟打过招呼，手拿小笤帚扫扫裤腿，上炕头盘腿正面坐，静静听他们打唠。
他的二儿子继续说道：“别看祝家祥道貌岸然那样，其实他……哼！一肚子男盗女娼！”
他大哥边摆饭桌边插言：“老二你看得透，困难时期，我给队上看菜园子，他来买菜，想方法要占生产队点便宜。”
老人慢悠悠说：“他家里人口多，续弦老伴也带来俩孩子……”
“我不说困难时期，我说的是正常年头，上级发的困难补助，他从来不让给学校的同志，想方设法留给自己……，我就看不惯这号对别人马列，对自己个人主义的领导！我和他干了几仗，民办□□不干了，我爹也不让干……”
“我不让你在教育部门工作，主要不是与祝校长不合，而是因为你受传统诗文影响太深了，你直言敢说，要引来祸端。解放后，学校乃是政治风口……”老人沉吟一会，才说：“项老师，你乃才俊之士，可现在……”老人没往下说，停一停才说：“没有老人指点你呀，你不该从工厂来到学校啊……”
“学校剩不下几个有水平的□□了！”赤脚医生站起身来说：“那祝家祥实在昏庸，笑料百出。有一次全校开大会，他上前讲话，前言不搭后语，旧黑呢子裤哧一声开裆，白布衬裤脏兮兮的……”看来医生对祝校长宿愿甚深，嘲讽轻蔑不一而足。
“此乃小事，但□□特别身为一校之长应处处以身示范……”，老爹退休前是当过小学校长的。
“我说个乐子给你们听，那年我是生产队长，公社开会，祝家祥还是副社长；社长讲话正起劲，篷，炸弹一般，原来祝家祥一打盹，把放在他前边的暖壶一磕头碰掉了……”他这一番话让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在笑声中，热气腾腾的菜盘摆好了，大哥大手一摆：“项老师，你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产的，平日请你也请不来，要是困难时期，想招待你也招待不起……这里权作我们为小儿对你老师表示点儿谢意。”老大当年为了给弟弟让路，只上了小学，但武侠小说还是看了几本的，脑子也不笨，肚子里也有不少词儿。
老人让项前舟饮酒，自己用手遮住酒杯饮了一口：“老大老二你们说祝校长无能也不全对，无能之辈能在二十多岁从一介小学□□当上一社之长……”他看到儿子与项前舟都注意聆听，就介绍了他们不知道的情况：祝家祥为本乡大户人家之后，其祖父时家道中落，其父更是花天酒地，使家产挥霍毕尽。其母小家碧玉，颇识文字，青年守寡，呕心沥血培养祝家祥这棵独苗，祝家祥少时聪敏，当年能考上师范者只数人也，他在其中。解放后，□□成份多为富户，祝家成分为中农。
“就靠这个上去了？”赤脚医生问。
“不，你听其一不知其二，祝家祥青年时短小精干，口才甚好，干劲颇足，众口齐赞……”
项前舟不由得诧异：“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人沉吟不语好一会，牙口甚好，竟嚼了几粒花生豆，梳理一下长须，才慢悠悠说道：“他初涉政务，正当新中国万象更新之时，他也为吾乡民众作几件大好事；以后，他每况日下，反右时为不完成上级布置下的数字，自己近乎成了□□。□□他不会吹牛放卫星，似乎被打成□□；听说拨白旗时他受了批判，降了下来，从此仕途暗淡，又下放小学，他已过
天命之年，再往下，还下到哪里，如果连校长这顶乌纱帽保不住，其惨状如何……”老人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他有老有小，后妻比他小了十岁还多……”
大家哑言，俱闷头饮酒，医生又想到一个话题：“樊大校长，我认识他时，就神气十足，你项前舟敢顶撞他，真是自找倒霉！”霍大哥接话：“念小学他当我的班主任，就端个架子，板个长脸，学生都怕他！”
“唉，刚解放人家就是党员了，城围八乡，小学□□就有两名党员……”霍老先生回顾道。
“为什么他能早早入党了呢？”
“说来话长，樊正仪家曾是城南名门望族，到他那时，一落千丈，一贫如洗，所以他思想□□。他又与国民党大校长的女儿自由恋爱，门不当户不对，大校长岂肯将千金嫁与他，大校长为了断他念头，诬陷他通共，要送其入狱。他迫于形势，一怒之下，在解放前夕，投奔咱们后山的武工队……解放后，那国民党大校长女儿和他成亲了，但也大大影响了他的政治前途，不过三年其妻病亡，他与岳家断绝关系，此后当然日益高升了，到现在全区教育界才有几个党员……不过此人也确有水平，现在才四十多岁，听说区宣传部部长又是武工队时他的老上级，不说这些了……今日有酒今日醉，来，项老师，我老朽敬你一杯，祝你明日时来运转，旭日东升，鹏程万里！”
这全家人的温暖，使项前舟消融了心头冰雪，过一会儿，他酒力不支，昏昏欲睡，大嫂早就在炕头为他铺好干净的被褥，多少天的困乏，使他沉沉进入睡乡。这些天，头一次有如此美觉！
晨起，大雾浓浓……雾散了，太阳，暖融融地在微笑。是柳树枝条不舍银霜，还是银霜留恋柳条，拉扯出条条银白，这就是北国冬日特有的银装素裹，远看真是美妙，项前舟心里也充满了美好之情，愉快告别霍家老小回城。
在路上，项前舟想着霍老先生说樊大校长的话，樊大校长暴怒的脸又闪过心头，这变异的脸相一改他平日有时持重有时和蔼的面相。
项前舟还看过那脸相的变异，被打伤的因痛苦而忸曲的脸，樊正仪双手被反捆跪在游斗的大卡车上，□□拽着他的头发按下去，项前舟挤过群众叫喊的队伍之中，来到樊正仪面前；项前舟没有上去打那张脸，只是用凄惨、悲痛的目光逼近他，希望樊正仪没有脖子挂的大牌子写着的罪行，那他樊正仪就可以尝到，什么叫作被人强加罪名的痛苦……他看到樊正仪的惨状没有乐，泪水却顺面颊滚滚流下来……但此情景，是发生在□□中……
第五章渴念若凤又去田家
读者着急了，急于想知道牧羊女与项前舟是否发生了爱情故事，笔者也着急，但项前舟说不说清前面的事，就不能说后边的事……笔者保证，这两章后，就是他俩美妙的事情了！
时令走向春天，这天没有一丁点儿寒风，蓝天晴朗得泛白，太阳亮得如银，冬天冻僵了的柳枝也变得柔软起来，鸽子的白羽闪在阳光之中。项前舟好多天没仰头了，此刻抬头眯起眼睛，太阳幻化成七彩！
项前舟又充满了青春朝气的心灵，驾驭着恢复了活力的身体，大步疾走在乡村大道上，他今晨决定要去端村。前些日子，田若凤弹奏的“跑马溜溜的山上”的旋律伴随他再次回事务处，这旋律和凤弹琴的身姿就日夜盘旋在他的心中。在今日冉冉升起的红日之中，他的热望又火红起来，他要见凤，他要和凤一生一世共同弹奏“一朵溜溜的云”，弹到黑发变成溜溜的白云，凤，我更加强烈地爱你，我更加思念你，他边走边想起波澜起伏的往事，兴奋地想象与凤会面的情景。
走了三十多里的大道拐进乡村小路，端村在望，他不顾一个多月以来变得虚弱了的身子满是虚汗，只擦下额上的汗珠，更加快了脚步。小溪干涸，踏过石头，夺眼睛还是那凤家房后墙上用白粉刷出的一个个一米见方的大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是他写的，写时情景历历在目，在学校时用功写美术字，有了用场，他要在凤的家乡父老面前漏一手。正写得起劲时，听身后有宽厚的声音赞道：“写得真好，敢问□□贵姓？”他回转身来，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面容端正的人笑眯眯地伸出大手来：“我是田文阁”，啊，教导主任派他来写字时说，端村来电话，求□□支援搞宣传，又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他一眼：“端村的生产队长是田老师的大哥……”怪不得似乎见过，眉眼象凤，啊，对，集训时，推车接凤不正是这位大哥。他问：“把后墙全刷白了，这家社员能不能有意见？”田队长大手一挥：“放心大胆就是，哪个社员敢反对宣传党的路线政策！标语写在谁家墙上谁光荣，地富反坏右家还没有这个资格呢！你说是不是，项老师？”
啊，这是凤的家，他真想进屋看看，爱凤及屋！队长在他身边又帮忙又指点地忙乎了一气，到中午却不让他进屋，径直把他带到队部吃午饭去了，田队长让会计陪项前舟吃饭，走回家去了。过了一会儿却从家里拿了几个咸鸭蛋来，会计让他吃饭，他说：“你还不知道我，三下五除二就吞下一大碗干饭了！”他坐下来抽烟，与项前舟打起唠来，项前舟发现这位队长大哥满腹经纶，一定是看了不少古书，爱文学的项前舟和他谈得十分投机。饭后，田大哥送他到小溪边，没等项前舟脱鞋，他背上项前舟大步淌水过河，他走了好远，回头看大哥还在向他连连招手，那时他只是单恋着凤。他想起大姐来时见大哥的情景，他想起那一夜大哥护送他回校的情景，真想快快握住大哥那劳动人民温暖厚实的大手……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走到大门前，他有些胆怯了，过一会儿，鼓足了勇气，走进院里，玻璃窗上出现了几张大大小小的面孔。
大嫂出门来迎接：“前舟来了……”大嫂的孩子跑前跑后欢叫道：“姑父来了！”用这家人特有的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他提着点心和水果。这些小孩子们喜欢这位姑父，他教他们唱歌，给他们画画儿，还教他们算术、语文，比本屯复式班的老师更有能耐、更可亲，长得也“帅”，最主要的是每次来都带糖果，他们长大以后还记得这位姑父的大方……
凤呢？屋里没有凤，没有大哥、二哥、老太太……显怀的二嫂忙下炕来，手里的小衣服没做完……
孩子们还象过去一样偎在他的身边，口里含着他带来的糖果，仰脸笑盈盈地听姑父又带来新的童话、故事……那双双田氏家族的眼睛，使项前舟又伤心地想起凤……
项前舟沉默着，心里翻搅着人世间的各种滋味，大嫂用粗瓷大碗盛来热气腾腾的开水……
“他姑父，你从哪儿来，半道上没碰上他姑吗？”大嫂又拿来一小筐花生毛磕(向日葵籽)。
“啊！”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要是早点来还能见面……看来三凤和她大姐和妈走东道上大徐火车站了！”
“啊，我从城里来……”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二嫂抬起头：“11点半了，火车开了。”
项前舟没有手表，看了看挂钟，发现钟下大哥又多了个“市特等劳动模范”的大奖状！
他想走，大嫂拦住他，孩子们拉住他……
大嫂说：“你大哥、二哥在队上干活，晌午回来，走了几十里地，你不吃饭不行……”
项前舟想起和大哥相处的友好情景，也真想看看大哥、二哥，就又坐下了。他抬头凝视挂钟下的相片框，最大的一张是凤的文静美丽的面容……
大嫂看他那样子长叹一口气：“三凤跟她大姐去省城看病去了……”
“啊，还是老病？”项前舟心又痛了。
“哎，又有新病，一宿一宿躺不下去……”
二嫂冲口说：“项前舟啊，你真不象个大老爷们，小肚鸡肠，没度量！”怀着义愤说时二嫂忘了她那个“驴子”拌嘴时也踢过她。
“二嫂、大嫂，我错了，我都悔死了，当时有刀，我就把这只手剁了！”
“青年人，都有火性……”宽厚的大嫂有个宽大的脑门。
小巧的二嫂有张利嘴：“我说项前舟，你还是知识分子儿，没过门就打媳妇，进了门，你还得骑上打呢！新社会，男女平等，我家三姑奶奶是他爹掌上明珠，要是老爷子在世，不得砸烂你的狗头！”二嫂的话里也有亲切味道了。
气氛轻松起来，他看到角落里几柱香又冒出一缕缕轻烟，啊，老爷子照片又供上了。凤告诉他，只有节日和全家有大事时才把老爷子照片从柜里请出来。他想起吃订婚饭时，凤和他依偎柜前：“爸活着，在我九岁时还吻过我，临去世时最不放心的是我。他活到今天多好，和你谈古论今，准喜欢你这个文质彬彬的三姑爷！”项前舟走到老人遗照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心里想：你老的在天之灵，保佑我和凤苦尽甘来，结成美满良缘吧！
他仔细端详他一向感到亲切的老人遗照，这老人有些象吴作人画的齐白石肖像的作派，穿长袍、戴眼镜，一派斯文，上面有70大寿的字样，这位老人怎样度过他七十余年的岁月呢……
他扭头问大嫂：“爸爸一生也务农吗？”
忠厚的大嫂用纳鞋的锥子在发髻上抹一下：“三凤没和你唠过啊？他老人家这一辈子可是享福，小时是大户人家，悠闲一辈子！”
“啊，大户人家，那后来怎么败落的……”
“分家以后，老三(凤他爸)这股分的是最好的平地，福祸相连啊！日本人修飞机场时就圈好平地，那几股要店铺的、分山坡地的倒好了。唉，地没了，我公公啥活也不能干，还是弹琴吟诗作画，秧子派头，几年那家财就花光了，你大哥小时可受罪了，早早就当上了家……”
原来是大家族啊……项前舟头次知道凤家也有沧桑巨变，他有兴趣于每个家族的历史。
“你不知道啊，我公公上几辈子是八旗，有戴官顶凤冠的画相……”
“和谁说陈芝麻烂谷子……”外屋响起好脾气大哥温和的声音，放下镐头的声音，一掀门帘进了屋来，一看是项前舟，就厉声斥责他老婆：“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什么，我们几代贫农！”他又扭头冷冷地问：“项前舟，你来干什么，你把三凤害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还嫌不够啊！”
项前舟垂泪无语，过一会儿沉重地说：“大哥，你打我一顿吧……”
凄楚的声调，使大哥的心软了，但一转念心又硬起来：“你的种种坏处与你出身坏家庭完全有关系！”大哥到柜上拿小红书高声念道：“在阶级社会中，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声调抑扬顿挫，如读古诗。
他嗫嚅道：“我家成分是市贫啊……”
“你爷爷呢？”
“我爷爷是工商业户啊，土改前五年，和我二爷分家，二爷要地，我爷要的是县里下杂货店铺。我爷爷读书到18岁，学买卖作徒弟，后来开了个小店铺。”
“不是你说的那样吧？祝……”田队长是听祝家祥介绍他项前舟家情况的，“落改时，你爷爷成份不是上去了吗！”
“我爷爷没去世时说过，落改时把他们一拨人集中起来，他们互相打互相逼，我爷爷才承认是地主。出来以后，他向上申诉，不几天病死了，组织上最终没做出他是地主的结论啊！临死时他向我说过，土改前五年分家，地全给了我二爷！”
“不说你爷爷，你父亲呢？”
“唉，我爹在旧社会走错了路，中学毕业他考上医科大学；我二爷说：一个小土豹子户供不起一个大学生，我爹就考取了官费的师范学校。那时瞧不起教师，家有二斗粮，不做孩子王，我不是美化他，他自己说，向孩子大讲做亡国奴那一套，他实在反感，就辞职了。实在找不到工作，跑到山海关，偷渡不成，为生活所逼……
解放前，他认为革命前途光明，带几个人投奔八路军，一查问，他带的几个人都收下了……”
“解放后，他参加工作，拼死要洗刷历史污点。本来不会水，抗洪时抢救国家财产落水去了……”
一掀蓝花门帘子进来的二哥火气十足地说：“我在外听一会了，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们也不能把三凤许配给你这样人家！贫下中农有的是，非找你这有疤有点的，你二嫂一个就够连累我们家的了，我们不能再被窝搂炸弹！”
二嫂的爹旧社会当过兵，二嫂脸一沉：“在中学时谁追谁？到手了，你搂炸弹了……”但精明的二嫂嘴上什么也没说。
“项老师，原来听说你父亲因公牺牲，后来祝校长告诉我们真实情况；你要知道，大凤丈夫是解放军营长，不要连累人家啊！我家的孩子还要上中学，要进城工作……”
项前舟重重点一下头：“大哥，我都明白了……你放心吧，我这辈子和若凤没有缘分，下辈子托生换个门庭……”他硬咽着说不下去了……
阳光普照，使人身暖烘烘的，可项前舟心凉了，凉了，透心地凉，透骨地凉，为什么父亲的历史问题让后代一辈子代其受过呢……
看他对凤到现在还一片真诚，大哥的心有些感动了：“前舟啊，大哥还劝你一句话，就你的家庭情况，你该夹尾巴作人，小心恭谨对领导，你还敢抗上……”他见项前舟认真听着，说：“项前舟啊，我们家老爷在世时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总结了好多人生、社会大道理告诉我们老百姓是墙头草，哪边风硬随哪倒，敢抗，就把你连根拔了！你这次吃大亏，不就是平日和祝校长争这个争那个的，人家向大校长汇报了！你接着又敢顶撞大校长，这北边三个公社哪个□□不对大校长一丈外就得笑脸相迎啊！项前舟啊，万事忍为高，和气生财啊，你爹妈死得早啊，没人告诉你这些古训、至理名言啊！”
正午阳光落到屋里，一大方块一大方块光灿灿的，项前舟的心却罩着大块大块阴影，他哪里要对抗组织啊，与祝校长分歧是为了工作，对樊大校长，他本来是毕恭毕敬的呀！可是他突然觉得身心疲软，连解释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含泪告辞。除了大嫂之外，也没有人勉留他，他走到院心，追出来的大哥把他带来的两包点心塞给他，他往回推，但看到大哥石头一般坚持拒绝的脸色，只好作罢。
他走了好一气才回头，看着那炊烟缭绕的农舍，眼泪汪汪，他知道，这辈子和这家的情份断了，和田若凤的情份断了……大姐带若凤去省城，是治病？还是在军官中给找对象呢？此时，他真心希望田若凤找个好对象，真的，他真心祝愿！然而，他的心灵仍象这庄禾狼藉的田野，被往事的残枝败叶占据着，吹过田野的北风一阵阵，袭击过心头……
他看到大树上鸟儿归巢，他伫立看着，我连个鸟儿都不如……他加快步伐，要赶回事务处那暂时栖身之地。透过道旁疏枝，弯弯的月芽似乎跟他在走，月芽似一枚黄叶，要飘向何处，而自己明日要归向哪里……
第十（新6）章纯真的心暖似春阳
亮眼的太阳，把春天照得晴明澄澈，照在生机盎然的大集上。困难时期，上面调整了政策 ，在中国大地上绝迹了几年的大集又恢复了。对逛大集从来不感兴趣的项前舟，办事要穿行集市。想起前几年农村萧条凄寒的景象(60年他去姥爷家，在工厂支农也去过乡村)，看到今日这 般繁荣，使他感到喜悦。这二年政策正确，使农民有余粮了，自留地能种各种农作物了，看 ，麻袋口张着，不只有高梁、小米、苞米，还有各色豆类斑驳多彩，一筐一筐五颜六色的蔬菜等人买走。
最吸引项前舟眼睛的是那各种彩色包装的点心，各式各样的饼干，项前舟想起来困难时的高价饼干。想起拿着车票，在车站商店小窗前排队买公价饼干，买完每个人都紧紧攥手里，两旁盲流象摘篮球似的公然抢掠，到手往嘴里一塞，或是先吐口唾液……
他走向前去，刚在小摊伫立一会儿，就听到几个人喊到：“项老师……”，“项老师…… ”
他一回头，看到他教过的尖屯小学班上同学们的小脸，是班长栗小林，本来就圆鼓鼓的小脸，入冬后更胖了，顽皮地贬贬眼睛，他的嗓门最高：“快来呀，发现项老师了！”一张一张小脸，都胖了，脸变红润了，不一会儿把他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要造成交通堵塞。他知道，在这假日，他的学生肯定倾班而来，给家里卖东西的，为自己买点小玩意的，有的就是来逛新鲜景。他带着歉意，看着摊上主人，影响人家做买卖了，摊上人看师生亲切的相逢，也谅解地笑着。
项前舟赶紧把这夥“小妖”带到路边上胡同里，学生搂着项前舟的胳膊，一个劲地喊：“ 项老师，你可把我想死了，你这些天藏到哪去了？”“项老师，你出国了？”笑脸丛中他看到中队长那沉静的笑容，忙问起这些天班里情况，中队长还象过去那样有条不紊 地向他一一汇报。
“老师，老师，”脆亮的声音从人后响起来，一个小姑娘钻进来，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贴在那红红的小脸蛋上，啊，是余丽华，他在音乐课上发现这小姑娘有音乐天分，课后加以辅导 。那亮晶晶的小眼睛扑簌扑簌开出两朵泪花：“项老师你回来了，你不走了，你走时也不告诉我们一声，那些天我睡不着觉，心想：是我不好好练琴，把项老 师气跑了吗？是咱们同学把他气走了吗？星期天我们几个女生上城里找你，看到有细高个的，我们就追，追上一看不是……”，泪花里闪出笑意，“项老师回来了，想你我好几天没练琴了 ……老师，我好几天作梦都梦见你，我奶奶也说，这么有学问的老师、长得这么好的老师少啊！”… …项前舟心里热流翻腾，一个□□能被学生真诚地想念是最大幸福啊，他想起那年他念小学时，唐老师调走，全班同学围着不散的情景，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啊！看来学校对他的事严守秘密，学生不知道他怎么走的，可是现在他又如何向学生说清楚一切呢？他的心一阵酸楚，热泪夺眶而出 ，想用另一只手擦眼睛，才发现牛秀丽把脖子倾在他的胳膊上，眼含泪花贴的更紧了……
“老师，头一年教书，又没读过师范，有许多错处，有许多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你们告
诉我我改……刘闯天同学，我不该拽他出教室，扯坏了他的衣服，他家人口多，做一件衣服不易……”
刘闯天在远处听到项老师的话，忙跑过来说：“老师，是我不对……是我欺负同学，是我气 你……”刘闯天梳理得比较整齐了的乱发还是有些扎煞，他在别处卖白菜，刚听到消息，就跑过来。他原来以为是他爸爸到学校找项老师，项老师受了处分调走的，后来听他那治安任的爸爸告 诉了他实底，项老师蒙受不白之冤了。项前舟抚摸他的乱发，心里也很感动，学生都是可爱的……
“老师要调到别处去了，老师留几句话：“永远不忘‘三好’、‘五爱’，我就是解放后入小学，在新中国教育中成人的！同学们不要忘记‘知识就是力量’，我原本想带你们到我工作过的工厂去参观，看科学技术给人类带来多么伟大力量……”他说不下去了，在这点上，他有什么错，委屈又吞噬他的心。
学生看老师脸色陡变，也象小鸟哑了音。他要赶路，孩子有买有卖，他倒退着挥手告别，学生泪眼相望……
终要分别了，离情荡漾在师生之间，别恨充塞项前舟的胸膛，他爱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影象他都珍藏心中。孩子们努力吧，老师今生和你们无缘了，他本来下定决心要把他们带 到六年级，让全体学生都升入初中，他曾想象过，他教的第一个班级的学生，在多年之后 ，从天南海北向他发来成才的喜讯。他没有料到，这一班学生六年级毕业时，正是1966年□□开始，以后无一人上高中。
刘闯天与栗小林又追上来：一边一个搂住项前舟的胳膊说：“别人不知道情况，我们俩知道了，我们要上区上市里，和害你的人打官司！”义愤使两个孩子红脸更可爱了。
项前舟说：“千万别去，耽误了课程不好，区上对我有正确看法。”师生挥泪而别。项前舟走在沧浪河的大堤上，曲曲弯弯的沧浪河，春天来了。看，岸上垂柳的枝条从冻僵中复苏，显示着轻柔活力，鼓出了那茁壮的叶芽。
项前舟面向太阳，灿烂的太阳、辉煌的太阳，你给我以生命，现在又暖洋洋地给予我无限的温暖、无限热力。
高悬的太阳，春天的太阳，你是我的生命之源，阴暗寒冷将不能把我拖向死神的魔爪 ，我是你的后代，太阳啊太阳，他觉得热血又似春夏的沧浪河哗哗流淌……
笫十八（新7）章又给他开批判会
见项前舟第十八章又给项前舟开批判会
一叶弯月高高远远，几抹愁云惨惨淡淡。
灯下项前舟埋头桌前，好久好久了，桌上的一张白纸歪歪斜斜四个大字：我的检查，下边挤出两行文字，很小又难看，字迹如两串泪痕，文思汹涌的他在平日，现在几个钟头笔头只撇出这些许文字！
他时而看窗外，夜色迷迷离离，透出苏书卿健美身姿，但那身影逐渐远去，摸摸糊糊，终于消失了。。。。。。。金子玉美目贴在窗玻漓旋即闪去，唉，工作队汪队长这两天进村，说金子玉的父亲，是□□分子用美人计拉郎队长下水，牵连金子玉。。。。。。
项前舟猛地跑出办公室，到洋井边搡起井把狠劲押下去，接了一大捧水狂饮又接一大捧，水再凉也难平心头燥火：为什么，我拼命干我咋干，也不对也不行，落后分子帽子死死扣在头上，我现在有什么错错在哪里！他霍地立起来，手狠劲拍在桌上，不顾疼，把捡查撕得成碎片！
为什么又开他的批判会，读者，这年满了二十三岁的项前舟，理性恩维能力仍差，千头万绪他想了两天，仍理不清，只好让我们帮他理吧！
那得从项前舟来荒山沟小学谈起：
寒假集训结束后，区教育局人事科员通知项前舟，把他分配到大柳台公社小学。他急不可耐地打好行李，走向大柳台。学校在乡村大路边儿，冬日阳光暗淡地照在落尽树叶的大柳树，院内空寂无人，几只麻崔在操场跳着叫着，到个新环境，项前舟就产生新鲜感兴奋感学校里只有一个老工友，斯文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原是□□，因为反右时沾了边，当了工友。问工项前舟为何不在家度寒假，这么早来到学校，项前舟低头低眉低声说：我没有家。。。。。。老工友打量他几眼，温和地说：领导也没告诉我，你一个生人我也不敢留啊！见前舟面现焦急之色，沉吟一会说：我向教育局问问，你该咋办，话没说完，老工友急步走向办公室，打开锁头，也没让项前舟进屋，走进屋。。。。。。
项前舟听到厚门帘里咔一声，是插门声吧？顸前舟苦笑一下，靠着墙等在寒风里。
过了好大一会儿，棉门帘掀起来，高个秃头的老工友面露喜色：小伙，你走运！校长就在文教科，他详详细细作了指示，对你的。没领导指令，我是半步不敢行呵！对，小伙，校长也不回家，过一会回到学校。接着，把项前舟带进办公室，又走出去，响午时端了一碗干饭进来。葱花味喷香地冲进项前舟鼻子里，项前舟忙上前去接，真心道谢。
吃完饭后，他又来了兴致，竞顶着中午毒花花太阳看起新环境，是新的，他都爱看，这也是他独有的心理习惯。他满校园观察好一会，回到办公室，呀！靠墙一排大书架，猫又看到了鱼，立即兴奋得跨大步过去，一看全是好书，还有精装印大红字的马恩选集，项前舟生平第一次见到，陡感神圣，他急于要看，却打不开书橱门，叹了口气去看报，不愧是中心校，报纸比尖屯小学多了好多种，杂志也不是挂在墙上，斜放书架上，于是他又鲸鱼大开口，要把眼前的书报吞下去，不知看到什么时候，斜阳从窗口悄悄退走了，项前舟都没觉察到
项老师，看这么长时间书啊！，老工友进屋来，用欣赏眼光看项前舟，用亲切口气说：校长回来了，让你到他的办公室。
项前舟找到挂有白漆红字校长室小牌，敲门，听到沙哑却很大的声音：进来吧！
项前舟轻轻地堆开门，进去，毕恭毕敬站着：校长。
校长没抬头，把手指指空椅子，项前舟没敢坐，对中心校校长他有敬偎感，早听说过这位全区有名的人物。他偷眼看，只看到校长脸白白的，侧面的鹰钩鼻下簿嘴唇抿得紧紧的，浓眉亮眼，看上去十分威严！看的是文件，还用笔划道儿。校长终于抬起头，温合在脸上闪一下，拿出香烟来抽，皱起眉头思考着，过一会才向道：项前舟，你没学过师范？
项前舟低下眼，用似乎含在喉咙眼里的声音回答：是。。。。。。。他想解释一下，他是多么爱教育工作，上学期他看了那些教育方面的书，半年教育工作实践他的体会。恰在此时，老工友端来一盘饭菜，雪白大米饭，香喷喷一碗红烧肉，香味扑鼻，引人食欲大开，校长喜眉喜眼说：高老师作这道菜最拿手！又扭头说：小项，多准备几元伙食费，吃爰国肉！项前舟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他是否在校长办公室里吃饭。高老师拍他肩膀：项老师，跟我去食堂晚饭。项前舟连忙站起身，还行个告别礼。
走道时，项前舟忙问什么是爱国肉，高老师告诉他：1964年，国家存养的猪真多，号召单位食堂多买肉。国家调整政策好啊！不到三年国家形势变化这么大！
项前舟不由想起三年困难时期时，去世的爷爷•；妈妈，心里有些酸楚，又想到国家形势会变得越来越好，喜悦油然而生，他心存感潋，党和国家领导人真是英明伟大啊。
到食堂，和高老师吃了猪肉炖大白菜大粉条，项前舟吃了两大碗高梁米干饭，这些天来头次吃饭这么香！
吃完饭，高老师安排他到食堂里面小屋住，说校长先这样安排，又替他扫炕扫地，打开行李，走了还关照几句，顶前舟心头陡生暖意。项前舟躺下来，几天里从没有这般轻松。屋再小再破，他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地了！小炕连食堂火灶，一摸被窝热乎乎的，他脱光衣服要美美睡个好多天没有的踏实觉。一觉睡到大天亮，他忙跳起来，还要如同在尖屯小学那样，起早洗凉水浴坚持长跑。找到伴随他多年跟从到各处的大铝盆，倒上冷水，把身子擦得通红，套上旧绒衣，也不穿棉袄，在操场长跑，跑了一圈又一圈。他没有看到校长室玻璃窗里，校长睁开惺松睡眼看着他，他更不知道，校长想起自己的青春。
吃完早饭，他请高老师开开办公室门，那么多报纸杂志，他筒直是落到粮囤里的鸡，不停地啄食铅字，又抄又记，常常是高老师喊他去吃午饭晚饭，他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快乐的半个月，幸福的十五天！
在一个太阳美丽照耀的下午，寒假里一天也没有回家的校长，也是埋头看书划文件的校长，带着少见的笑容，从校长室来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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