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新8）章感觉温暖
这半个月来，项前舟偶而也想到要主动拜见齐传书校长，但他不敢去。工友高老师告诉他齐校长是本区著名才俊，二十多岁从小学教师提拨成名校桃花庵小学校长，三十多岁上调区宣传部，干得正硬，意外事使他受挫，下派到公社成了宣传委员……。他主动要到学校工作，两年就使大柳台中心校居全区名列前矛。高老师又补充道：年轻时口才好又写得一手好字，焉能不脱颖而出。率直仍不懂事故的顶前舟问：什么意外呢？高老师迟迟嶷疑终于没有回答……。
现在这位资历颇深不苟言笑的校长就出现面前，项前舟诚惶诚恐地连忙站起肃立，
项前舟！齐校长直呼其名，我看你都抄了什么？
项前舟忙把笔记本恭恭敬敬双手捧给齐校长。齐校长一行行一页页细看，说：都是这十多天来大柳台抄写的吗？项前舟轻声答是，齐校长连声赞道：好好好！年轻人珍惜寸寸光阴，争分夺秒学习是好事，年轻时是打基础的最佳年龄段，好好学习，学生老师我都欣赏！
项前舟心头顿感暖意，齐校长对学习看法与祝校长看法大相径亭，看来校长与校长也是不同的……。
齐校长说小项你坐下，喝了一口项前舟端过的水说：这些天我忙于写下学期学校计划，顾不上和你谈，今天抽空谈，，我看过你在报上发表的诗文，确实有语文水平，刚才看字也写得好看…。齐校长点烟吸一口，又思索一阵说：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怎么在尖屯小学弄成身败名裂，闹成满城风雨，你要老老实实说实话，全区对你齐说不一，可以告诉你底儿，教育科长和洪区长说了对你有利的话……。。你现在要有一说一实事求是，今个是你向新领导的汇报
堤起过去的事，五味瓶又打翻在心头！热泪夺眶不能不出，千头万绪又从何说起，心里乱成一锅粥要一古脑倒出来，于是他想到那讲到那，真是杂乱无章……。他的苦水还觉得一半没有吐出，校长就截断他的话头：项前舟，就讲到这里吧，我明白了。小项，你看似老成，实际上幼稚…。。我给你三条意见：要多想自己不足多想自已缺点错误，你看，你没念过师范你没有当过教师，在尖屯小学你有什么资本骄傲，骄兵必败！尖屯小学师资力不强，咱们学校大多是中师生，你要虚心向他们学习。再有，工作刚开始，那得全心全意干才成，特别你是教育战线新兵，上来你就大谈恋爰，基础不牢发展过快，凭你小伙子才貌再干出成绩，那就不是你追求别人是女教员追你。再有你对祝校长尊敬不够，我当□□时老祝就是校长，他还是有一套的。还有，你对照本校教师守则，一条一条要求自已，你就会明白，做一个合格的□□你还差很多……。。
智性高的齐校长听过多方面对项前舟的评论，看过项前舟在报上发表的诗文，全是对新中国的颂歌，又观察了几天，看了项前舟笔记听了项前舟的心里话，心里想：一个新中国培养的青年哪有什么大政治思想问题，更谈不上反党反社会主义。他刚从工厂农场来，不憧得教育界是怎么回事，不懂得现在教育战线已是政治风口浪尖，从工农生产岗位何苦来这复杂之地呢。
你文学水平再高，可惜不是时候……。当然这些想法，齐校长不能说给项前舟听。
笫二十（新9）章白日见田若凤
齐校长走后，项前舟忙凑到墙上挂的学生守则教师守则去看，规定得很细，后来才知道这是齐校长来校后制定的，过去上级发过教师守则，可这二年批判苏联凯洛夫教育学，有传言说过去那个教师守则受苏修影响要推到重来，。怪不得尖屯小学墙上没挂教师守则，祝校长可没有齐校长的胆量，怕犯错误，不敢自己制定，就用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等流行的话写成大字块，贴在原来守则贴的地方。
忙不迭地打开本子，一笔一划一条一条端端正正记下来，好象茯得至宝一般令心头喜悦，这犹如指示明灯照亮今后工作的方向，也是一把尺子用来量自己的水平呵！ 他一条条对照自已，不由得回想在尖屯小学工作时的一切，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已的言谈举止，脸竞然发烧起来…。。不要说别的，就说这一条：衣着整洁，着装得体，举止端庄。田若凤那时总说他项前舟埋里巴汰，他还犟嘴，说比在工厂农场要干净万倍，还狡辩说，这是朴素，是劳动人民的本色，田若凤气得给他一巴掌，嘟着嘴搜罗他的脏衣服去洗，现在才明白，教育工作有自身的独特要求。他到一面挂的大立镜去照自已，头也不梳，脸是三把两把洗的，细端详不太干净，他忙打水去洗，回来照镜用那缺了好多齿的木梳梳头，镜，明净的镜面，显现出田若凤面容，他最爱看田若凤洗完头在镜前梳头，白净的面庞特别是额头白瓷细瓷一般，头发水洗后油黑油黑地放光……雪白的长颈在雪白的白衬衫领子里挺拨出无限美洁，啊，若凤呵！ 我一定要如同你这个优秀教师，使自己外表美好，象个□□样子！ 这一条要求：上课前自我整理仪表，我的天，我哪里知道呵，怪不得田若凤上课进教室，拍衣掠几下头发……。
他想起自己初到教育界时谦虚两天，甚至有些自卑，可是他的文化水平文学艺术才能一经老教师肯定，就飘飘然起来，就跷起尾巴……为了工作和祝校长争论对不对呢？他一时不能给自己下判定，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真是没有修养，加上性格不好！ 他想起私翻田若凤日记，不尊重人家，自己过去也有恋爱史吗？想到那天晚上挥手…。。他痛心不己，流下眼泪，他悔恨万分要打自己耳光……。名誉师德，字字重如千斤，现在他失去了，才痛切感到那是如何珍贵呵！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般渺小，渺小得有个地缝要钻进去，一种自卑的情绪与心理控制了他。一个人从自傲受挫折完全变戍了自卑的人，在人年轻时多会这样，又没有别人帮助他时。一种灰心丧气时的体验主宰了他，他又感到浑身无力，眼前一片暗淡，他枯坐了好长时问，如一段呆木头，，，，，，，，他眼畴突然一亮，他看到墙上雷锋在亲切地向他笑，把雷锋日记里的话和他谈心。几位领袖的题辞也闪亮在心头！ 雷锋和自己是同代人，人家成为伟大而平凡的战士，我却成了…。。我也要学习雷锋，项前舟真诚地想，他看到书柜里有一排著作，忙抽出一本，看，矛盾论，对他来讲还是深的。看过了，又看起书柜里的小学课本教学参考书，六年级五年级……。。他站乏了。到椅子坐下休息……。。
门开了，随夕阳的金色进来一个人，啊，呀！ 竞是若凤，如同过去一样含笑，她一笑就更加妩媚，她手捧一个洁白的圆鼓豉的口袋，项前舟知道里面装的是金黄的炒面…
他怔怔地呆呆地看着凤，一时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眼泪汪汪的了……。。扑过去，若凤张开双臂把他搂在怀里，紧紧地，好似火热炉子一般，他有好几个月没有这春天般的温暖
若凤的细而柔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黑发，摩纱着，两大颗热泪落在他的脖颈上，呜咽着说：我也没有想去害你呀！。。。。。。。。万万没想到把你害得这么惨！ 你那时为什么不从伙房走出来，我俩一齐去见大校长……
有你这几句话，我所受的苦难算了什么，我更爱你了，我也懂了如何对待自己至爱的人如何珍视爱情，得来何等不易！ 项前舟又在心里说：我当时再委屈，为了保护你的名誉，也没向领导和上级机关说你和军官的事……。。刚才这个学校的齐校长说我们的事弄成了全区的大事件，满城风雨，我也身败名裂，好象全区的女教员都……。。
我真是没处理好咱们的事…。田若凤咳地长叹了一声说：我们一结婚，对你的误解对你的歧视，都会风吹云散！ 好，我这就回学校去，去开结婚登记的介绍信！ 说罢忸身就走，项前舟说我给你冲炒面，吃完再走。
若凤摆摆手，，到门口回头嫣然一笑，使项前舟回到他俩热恋时的情景，他想喊什么没喊出来，一下子从梦中醒了，美梦消失，心头更倍感痛苦，抬头看窗外，天色暗淡，北风低泣，他走出来，在操场徘徊，。。。。。。夜幕降下，他抬头看一颗亮星高悬蓝天，他仰头注视好久：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他要站立起来，为了与若凤破镜重圆，他要奋斗奋斗！ 他把下唇咬出血来！
第二十一（新10）章周主任又给他温暖
项前舟在大柳台中心校以后的时日，有时又沉浸在往日的回忆有时又沉迷于明天的憧憬，时而悲哀时而激愤时而振奋时而消沉……。但积极向上仍是他精神状态的主要方面，起早仍坚持冷水浴，下雪那天竞用白雪擦身。引得齐校长走出来喊：项前舟别感冒了！ 项前舟得到关心就很感动，连连点头，把衣服披在擦得通红的身上，身子也刺痛如针扎，但精神爽快。
吃完早饭，他照常到办公室学习，他越学越明白教育是门深广的学问，他进入了一个大海呀！ 他那时爰上田若凤是因为她有风仪，现在懂得了那是田若凤内在有教师素养，慧于内而秀于外！ 想起田若凤的一切一切，他不由赞道：若凤底确是个优秀教师，唉，现在感觉到，真是太晚了，那时在一起，朝朝暮暮可以效仿她呀，可以向她学呀！ 他看业务书也看那一大排著作，白皮上大红块印字，他也抬头看雷锋照片低头看雷锋日记……。
中心校学习条件就是好，比尖屯小学好多了！ 开学前一周，□□们全部上班，长络腮胡子的小个子教导主任文乃贤和他谈话，说让他去荒凉驿分校，项前舟觉得一头凉水直贯心底
能讲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讲！ 默默点头，让立即出发，他完全照办………
在冬日暗淡之下，他背着行李手提小包，长出一口气，离城市离图书馆等等又远离七里，大柳台在蓝海市这个大盆的边沿，他被甩出边儿，下坡又上山岭，踣坎坷不平，春天冻土开化，他走在泥泞的乡路上……。走呵走，不知走了多少里路，实在寂寞，他不觉哼出俄罗斯民歌三套马车的忧伤旋律，他从乡路跳下坡，沿沧浪河走，河半冻半开，他沿河又走了好长时间，河边是高高的白杨树林子，他不知道怎么走向荒凉驿小学…。。正犯愁时，见到一群羊咩洋叫着，忙快步走去请牧羊人指路。牧羊人说你跟我走吧，我回那个屯！竟然是女子声音，抬头看那大狗皮帽下是一双漂壳的大眼晴，项前舟垂眼道谢，牧羊人要替他背行李，他死活不让，牧羊人夺过项前舟手里提的包，他连连称谢，默默地跟着走，直到学校才分开。没等他道谢，牧羊女悄然走了，这么平常这么简单，谁能料到项前舟的生命史会刻下这牧羊女金子玉长长的故事，读者在前面看到的几章只不过是故事的开始。。
项前舟不知开学后、荒凉驿的教师与领导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想不到用热气腾腾的高粱米饭与大豆腐迎接了他。中心校齐校长用电话通知了分校。
荒凉驿小学主任周振亚，对于上边交代有问题的项前舟是在意的，于是从中心校开会回来，先到分校看看，听老工友讲项前舟煤气中毒了，他可头冒冷汗了。他是一向谨小慎微的，在这里出了人命他可负不起责！听老工友说，项前舟好了许多，才稍微放下心来，可听老工友说，这人又上了后山，使他大为光火，他放下准备开学的事儿，也不回家，径直去后山找项前舟。
他出校门，正好项前舟回学校，他没有想到这样眉目清秀、文质彬彬的人物会是项前舟。，这与樊大校长口里勾绘的项前舟实在对不上号，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他感到大惑不解，就直愣愣打量起他这未来的下属，听说这人桀骜不驯，不好摆弄，中心校硬塞给他，他内心不想要，可是对上级一向逆来顺受的他岂敢对齐大校长说不字，这些天他颇感不安，直犯嘀咕。设想对付项前舟的种种方案……可一见面，在旧社会就走南闯北的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项前舟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出项前舟会有劣迹斑斑……
周主任自我介绍后，把项前舟带到办公室，让项前舟歇一会，自己来打扫卫生。项前舟怎么会让看起来比自己大一倍年龄的人干活，而自己袖手旁观呢！他硬是夺过扫帚，起劲的干起来。放下扫帚又拿起掸子、扔掉掸子，又拿起抹布……
周主任边整理杂物，边用余光观察，这个年轻人论年龄长相，比田若凤。田若凤是在这个公社教过书的，那时参加工作，是个初中毕业的学生，而这位项某人，听说有中专学历，但气质象个大学生，他的二儿子就在省城念大学。这个项前舟怎么会死乞白赖的追小田呢，弄的身败名裂……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这里面大有隐情，年过半百的他仍有好奇心。他要想法从项前舟的嘴里慢慢的套出情况，他可没想到，他的三言两语就使项前舟饭盆倒豆子，一股脑的把在尖屯小学发生的一切情况，全向他和盘托出。周主任边听边摇头边叹息……
当天夜里，周振亚老师关好鸡架，照老习惯用扫帚扫一会衣服上的尘土，迈着方步走进屋来，为了省点，摸着黑，卷起8分钱一盒的烟卷，坐在抗沼上，老婆盘腿坐在炕头上。
老周照例向多病不出门的老伴，介绍一天见闻，老伴是绝对的忠实听众。但文断字曾是大家闺秀的老伴，也参与讨论，发出感叹……
周主任说；人怕见面，新来的项前舟我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些传言，说他浑身是刺，叫领导头痛……今天一见，是个白面书生，老实巴脚的……老伴说：咬人的狗不露齿，刚见面你就看明白一个人，这个人是装“熊”的吧。无风不起浪，上回你说是樊大校长给你们开会说的，这领导还能冤屈人……
领导就不能冤屈人？老周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他是从来不和老伴介绍外边消极的情况，专拣光明的展示给老伴，从一九五七年开始，他就像老伴谈一半留一半……
凭我这多半辈子，从旧社会到新社会，从东北到西北，从华北又到东北，炼就一双火眼金睛，看人没错过……这回也不能错！这项前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得罪领导不知道咋得罪的，掉陷阱了。还不知道机关在哪里！这小伙子从小没爹，没人指点，17岁又没了妈，这蓝海市无依无靠，也够可怜的，他见了我，我给他点温暖，他就没完没了的，向我说了一下午心里话……他是遇到我这心慈面软之人，不然又是祸从口出……
老伴说，这也是个苦命的人啊！象你年轻时一样，齐主任抽口烟说，什么政治问题思想问题，都是因为得罪了樊大校长，给樊大校长溜须的人，又给他扣上了屎盆子！要说他有错，他千不该万不该看上田若凤那丫头，那丫头是小学教师里拔尖的，能沾那人的边吗，那是一心想攀高枝的女子……结果项前舟是猴子摘月亮落到水里淹个半死。
老伴把烟袋抽的更响了：你对这个可怜孩子，多照顾一点，多积点德。
第六章（新11）人性渴求知识
项前舟接到通知，调到苦寒沟荒凉驿小学，那是本地区最僻远的一角，离城50里，与外县只有一 河之隔。
学校离村子老远，曾是一座傍山而建的古庙。他翻山越岭把行李卷背到这里，那个老工友 满脸乱蓬蓬的大胡子，用委琐的老鼠一样眼睛盯了他的脸蛋好一会，然后笨手笨脚地他打开了宿舍的门，又影子似的带着黑熊般的大影子回屯中老母亲那里去了——以后才知道这人是还俗的和尚，剩下他和他贴在抹着黄土的墙上的影子，而影子也终于与冬日黄色的淡消失了，黄土墙变成了黑色……
那火炕却烧得要把人烙成饼，他躺在炕头上，总算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了吧，他好象一只小船刚从急流漩窝挣脱出来一样，身子疲乏得要散了架。他只盼快入睡，然而在尖屯小学那批判会的一个个场面，一句句剜神经的尖锐发言，还如尖刀闪亮在脑际如狼牙狠咬着心灵，只盼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然而两眼雪亮如这 屋里所缺少的……
这是在寒假之中，除老工友来做做饭，还在寒假中，无人理他，他也愿意蛰居，然而在第四天，当红艳艳的太阳从山嘴冒出来时，当麻雀在小操场上唧唧喳喳蹦跳时，他跑到乡村土路，不管四十里五十里，上城去，他没有自行车，却有长眠于黄土下的父母遗传的健壮的11 号！
到城里看了几个老同学，再无亲无友，逛商店去，逛市场去，再也不上什么新华书店，滚你的蛋，图书馆。他走进了市百货大楼，没有钱也要逛商店，逛商店，啷里啷……商店里不象前二年冷清清，人群熙攘，挤得喘不过气来，对各种商品，从花色到特点，他一点也不懂，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这样兴致勃勃，挑来挑去，从这一个柜台到另一个柜台，他头痛了起来，慌忙逃出商店，带着露棉花的袄袖。他实在该买双袜子，田若凤给他织的那羊毛袜子还了回去，他的袜子他粗针大线已经补了又补，可他在商店里没有想起来……那是很便宜的啊，袜子不再凭票供应了。
他一阵风似地进入市场。这里也色彩丰富，红色的肉，白色的鸡，银色的鱼，绿色的蔬菜 ，火红的辣椒，金黄的饼子……圆的鸡蛋、长的地瓜，可以向那头戴新狗皮帽子的农村老大仰，那穿得象花枝的农村小姑娘问问东西的价格，决不会象前二年困难时期那样吓死人了，一他只是问，他买去又能怎么样呢？他回去也不会自己炒菜，又没有兜子，一九六五年开春时期把自己的丰富产品展现在项前舟的面前。他却连头蒜也没买，只是满怀喜悦地荡来荡去，看着那红扑扑代替了菜色的脸，诗句又在心中奔涌……算了，别写得了，写诗是走成名成家之路，把他批判够呛了！他咔一下关上灵感的闸台……
“来一碗豆腐脑吧！”、“锅烙、锅烙……”、“香喷喷的大包子咧！”、“熏鸡呀，熏鸡呀……”
前两年望眼欲穿的一切，不过两年，就神话般地摆在你的眼前，香味扑鼻，诱人滴涎，你也尽可以坐下来，不，须用工资的几分之一，用30分之一——一元就够了，更何况你喝的是豆腐脑，吃了一块切糕。调整政策，在中国已见成效，项前舟心头也充满了喜悦，小城，再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怎么度过这一天呢？尽管冬日短，这时也够长了，回到那古庙去吗？不，不。
你走出市场，你走上大街，走，不觉之中走进了图书馆，你进了阅览室，你不是被书坑苦了吗？你不是诅咒书了吗？你不是再也不“白专”了吗！可是，可是……鬼使神差啊！魂不附体啊……
那书报又撮去你的魂，看了著作辅导，看了时事新闻，看了批判‘大毒草’的文章……看了一种报又一种报，都看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可看，不，那边排排书架还摆满了书，没进入□□，还没有被封存，也没有焚烧，只是你没有职工证，无法借阅，你看墙上那两个专栏吧，那是报纸杂志剪辑，好大篇子学习著作的心得，还有当时全国出名的人物象片，有个连指导员，有个炊事员……另一栏是批判毒草，好大一支红笔……你终于也认真看完了……磁力又把你吸引到玻璃柜前，里面展出新书，你只能看封面……象蜂扑向花，象向日葵朝向太阳，一种本性，一种强烈的**，如酒徒对酒一样强烈的**，使你无法克制，你要看书，你要看书啊！你真没有脸，批判会上的话你又忘了，你恨不得马上能翻开那几本书，狼吞虎咽书里的内容……
你大步咚咚下楼走出图书馆，你大步登登奔向新华书店，你又掏出了钱，你又买了书，那使你读后热泪夺眶而出的《红岩》，那使你无限向往那革命生活，那火热年代的《青春之歌》，你爱林道静……那使你神魂卷入、流下同情泪水的《家》、《春》、《秋》，没读过的《欧阳海之歌》……
你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天，仍潜藏着要去图书馆，要去书店的心理。在内心里，好几个月，不，有好多年他的心里都埋藏着愿望，这愿望经历过爱情的悲剧、人生的接连挫折与打击，他是多么想明白女孩子的心灵奥秘，想弄懂领导的心理轨迹，想找出自己失误的主观原因，向上的习性，又使他急于想提高自己，他还想进一步寻找人生的奥妙与真谛……然而他没有父母、亲属只有不负责任又远在外地的姑姑，没人指点他走出人生的迷津、解释他对生活的困惑。
他只有求助于书……
然而，在图书馆里在新华书店，哪有这样的书。当时的世风，禁止出版这样的书，什么爱情什么婚姻，什么爱美之心，什么个人心理活动，什么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统统是封资修的东西，也有几本讲思想修养的书(在□□中，由于批判□□的
小册子，连修养这个词也变成黑的了)讲的只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大干苦干，只是讲人如何成为国家的工具，人除了工具性之外，没有别的性质与特征……
幸好，还有几本当代文学名著，在1965年之春，还没有被扫下书架(几个月以后就要下架了)，项前舟留下了这个月的伙食费，剩下钱全买了书，他不抽烟也不喝酒，不下饭馆，在小摊上花2角钱就能饱肚，可是他忘了买必需的绒线、秋衣、袜子，旧的已穿了多年，都开线了、破了，甚至连线都糟了……一切都顾不上，渴求答案，压倒一切；渴求知识，无限强烈！
没有办法啊，只有圣贤才能克制住**，你不是圣贤，你只是个二十四岁的小子，易于被**支配，你真没脸！你注定没出息。
他要跑出书店，他要飞回古庙……他迎着凛烈的北风登上最后一道山梁也是最高一道山梁时，雪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头发上，他回眸相望，城市的万家灯火辉煌的天空，远处二踢脚发出钝响，近处有鞭炮劈哩啪啦，回过头来下望，山下的屯落灯火依稀，似泉还有灯笼在摇曳。那一盏灯后是团团围坐的家，那一盏灯下是一对夫妻，但哪一盏灯也不属于他，那一盏灯也不亲近他……然而此时他心里却有一种充实感、美感。啊，眼前的旋转的雪花轻柔而美丽……求知欲今天又得到了满足，知识之光会温暖他的心。书里的人物将陪伴他度过这正月十五之夜，使他不会寂寞，不会孤单，快走吧，那古庙里不会再有一只凄凉的歌在窗户纸上低吟……
城市的灯光远了，象越来越远的画，象飘逝的乐曲，寒风嗖嗖，大雪扑面。
项前舟犹如长途跋涉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立足之地时，在万分沉重的疲惫还压迫在他的身心之时；在痛定思痛，更强烈的痛苦与对田若凤更强烈的思念还无法排解之时，他还不会考虑他现在身居之处，究竟是一处人生驿站还是长远的安身立命之地……
但是呼呼大风，却在猛烈地撼动着门窗，这强劲的流动的大风，似乎是亘古就在不停地刮着刮着，你历经过周秦、汉唐、宋无、明清吗？风啊！你能告诉当代人吗？
项前舟以后就会知道，给他一席安身之地的大庙，百年就香火缭绕，寺院之大足可以作一所中学，只不过是因为地处偏僻，成了鞑子屯小学校的分校。他现在的身份是鞑子屯小学校教师，区政府、区文教科，大校长、尖屯小学校长教师，几种力量造成的合力，使项前舟得到没有犯生活错误的结论，但却被扣上政治思想落后走白专道路典型的帽子，被发配到本地区僻远的一角……在这一角，项前舟后来才知道，发配与下放了数量不算少的历史□□分子、□□、□□机会主义分子……项前舟以后竟遇到了他念中学时书记校长。他少年时崇拜的诗人高风颂、画家谷青、音乐老师赵子恺、语文老师张明智。
他以后也会走出大门，向南走千米，就可以投身于滄浪河的怀抱中，对于尖村来说，这段河是上游，如果项前舟逝迭一张思念的白帆，顺水是可以飘到尖村屯头的河水……
西庙两千米远的屯子现名叫荒山沟，实际是一个依山临水的大屯子，屯前是平坦坦的黑土地，山后是重重的果园。但在古代，这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是从两面攻占蓝海市的必经之地。
长风呼啸，云海茫茫，风云变幻，时为青龙时为白虎，谁能说出这个村庄变迁的历史呢？
那后山上有辽塔，与蓝海城内辽塔遥相呼应，别处山顶上还有三幢蒙古塔，还有明代的烽火台，屯中有满汉文字并列的石碑，群山深处竟有一处残留的古迹，人称之日高丽城……
而这屯中有汉、蒙、锡伯、鲜族等各民族人杂居，汉族有几大姓氏，各家族彼此成仇，权势变换，时东时西。
对于这历史风云家族盛衰，项前舟纵然有怀古幽思、探根究底之好，也一时难以深入起去，我们先打住吧。
对于项前舟死而复生的生理生命至关重要的还是这白狼河畔旧有主人的后代，就出现在项前舟之侧。
在古寺东侧千米就是狼道——话语不多的老工友告诉他的，后山的狼要到那里的白狼河去饮水，月明之夜，可见匹匹白狼横穿而过，项前舟想，那是到河边饮水，还是怀念它祖先扬名的河流呢？这几夜项前舟向那里望去，不见白狼，只见黑沉沉的山谷与黑沉沉的大树林子 ，树林后面就是万古奔流不息的白狼河。
第七章（新12）无星光之夜 毛手伸进
无星光之夜
无星光之夜，一生也难以忘却的惊恐之夜！
恶梦，熊的黑熊的巨掌从他的下身摸到上身，毛茸茸的，还是旱魃山鬼的魔爪伸向了他？
白天有着乱篷篷胡子乱糟糟头发的老工友向他讲述的荒凉驿大山沟的传说，在他的神经里起作用了……
不，不，不是梦，那巨掌真切地在摩挲着他的肢体，他吓得屏声静气，心咚咚跳，重浊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旁，粘乎乎的大舌头舔着他的脸，凑近他的嘴。啊，这不是熊掌，是粗糙如山石的人的手，是老工友！项前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看他没有动静，粗胳膊伸进项前舟的被窝，随及小橼子似的大腿也伸进来，一身油腥味与膻味，使项前舟要呕吐。
项前舟惊叫一声，开电灯，这里没有电灯，找手电，越着急越找不到，终于摸到了，在惨白的电光中，是一团光身的大白熊！
一张猥狎的脸：“来来，让我搂搂你，亲亲你，你长得真清秀，象姑娘似的，你长得真白净！”
项前舟翻过身，背对大白熊，大熊却压过来，项前舟蹦下地来，愤怒使声音变调：“你把 我当成什么人！”
“什么人，假装什么正经，你个小老右，你不是思想有问题，作风有问题，能从近郊发配到这荒山秃岭，可惜你这个小样了，真叫人心疼……
大熊声音软棉棉的：“别冻着，上炕，来，我亲你，你亲我也行！”
一幢黑影扑过来，项前舟夺门而出，在外屋地摸索到菜刀，挥舞着尖叫着：“你敢过来我砍死你！”
“好了好了，你回屋吧，冻感冒，没爹没浪的，没人管你！”
“你走你你走，你滚你滚！”你不走，我就在外屋站一宿！”
相持，呼吸，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大步咚咚从里屋走出来，项前舟紧张地攥紧菜刀。
“得得，小祖宗，我走我走，你回屋，剩你一个人，吓死你，这庙里闹鬼，后院里还有美女索，你和她亲热吧！让她缠死你，吞了你！”
外屋门咣地关上了，大熊临走还甩下一句话：“小老右，你在尖屯子小学的事，这里早都传开了，……你真不识抬举。
院里脚步声远了，项前舟找来板凳把门顶上，回屋牙关还在打战，他终于伏在枕头哭起来 ，先是低泣，终于放声大哭，嚎啕起来……
他冷得发抖，下炕捅开封着的连炕炉，又加了几大块黑煤，炉火熊熊，哭累了的他，终于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梦，梦中他是婴儿在心的摇篮中摇曳，那是妈妈的心怀；子弹呼啸，一颗炮弹穿屋而过，26岁的妈妈迎着炮弹把他扑在身下，土堆掩埋了还活下来的母子……梦梦，一个接一个恶梦 ，人在各种动物群中穿行，动物在人群中穿行。相互如穿梭一般，是史前状态吗？……真宗率军与辽兵厮杀，岳飞追赶金兵，文天祥被元兵押上大都刑场，李自成一箭射向大明宫门 ，清军浩浩荡荡入关……断片断片，杂乱无章。却似坦克车轧过他的睡梦，他欲呼叫却回唤不出来，眼睛好似千斤闸般沉重，难以挣开。
终于睁开了，但眼冒金星，头昏脑胀，舌苦口燥，浑身酸痛，周身无力，寒流扑面，窗
玻璃碎了，风来自那里，摸摸糊糊的闪念：自己怎么了？！眼皮又落了下来……他又奋力睁开眼睛，老工友似庞然大物立在旁边，手里端着一碗水。
“年青人，你命大啊……”
尽管头痛欲裂，他用目光发出惊诧……
“你煤气中毒了！我早晨来给你作饭，叫不开门，到窗户一看，炉子里火炭还红着呢？你没盖好炉盖子，又捅开了炉火……唉，念书人啥也不懂……炉子上水壶不能拿下去啊！”
项前舟无力回答，不知说什么话，只想谢他呢是责怪他呢？要不是叫你吓得六神无主，能
……
“我可是为你受伤了……”
老工友伸出那满是炉灰的大手掌，上面血迹斑斑。
项前舟不能不抬起头，报在些许感激的目光。浑身无力，却想挣扎下地……
“快躺下吧，我也没有想到你这个小青年是个正经人……”
老工友要走出去：“我给你做点软合的吃食吧……”
到门坎上转过笨重的身子：“我告诉你吧，去年冬天，那个大校长，瘦高个，他和大伙说 ，尖屯小学发生了大事，还点名道姓说你的不干不净……
啊，樊大校长樊正仪啊，你为什么到处败坏我的声誉，我怎么教书，我怎么在郊区活下去……
我如何面对，对我的先入为主看法，如何与荒凉驿小学的领导与同志共事啊……
过一会老工友，双手捧一碗热汤走近来：“趁热喝下去，再躺一会，就精神了……
项前舟接过去了，但喝不下去。
老工友转身走出去又端回一碗开水，项前舟接过去，内心产生感激之情，但一时找不出表示谢意的话，但亲切感产生的使他冲口说出了疑问：“大叔，你当过和尚的，怎么还那样呢 ？不是你，我才不象现在这般惨！”
“我什么和尚，半路出家，因为穷；是确柴的和尚帮灶的和徜，不是念经的和尚。大师付也笑呵呵地说：“我倒要问你，这么漂亮的小伙，为什么一棵树吊死人，非盯住姓田那丫头 ，那女教员在我们这片也教过书，那时有十七、十八岁，出众是出众，可也不是天仙，你干嘛非她不可，天下只有痴心女负心汉，你倒调过来，演出一场负心女子痴心汉的戏……
“大叔，你不懂……”项前舟神色黯然。
“大叔咋不懂，年青时我也有相好……”大叔叹口气：“不说这些了，我看你五官端正，必有正果，大难不死，必交好运……”
他项前舟才不信这些呢！十九岁那年，去姑家，路过省城北市场，有个吞手取暖的算命先生见也就伸手招呼：“来来，年青人，我给你看看相，你肯定有大福大贵之命……”
大福大贵？唉，口袋里没有几分钱了……见他不算命，算命先生甩给他一句话：“你呀，你是孤独一枝花！”
是恶意还是另有它意。说得倒对，没父没母的孩子不正是孤独一枝花！。后来他懂得了，算命者有的富有阅历，会查颜观色。
不知不觉几乎送了命，又捡回了生命，珍爱自己生命的他，满怀喜悦油然而生，精神也就好起来，隔一会，老工友劝他去外呼吸新鲜空气。对！为了年青的生命复元，说走走！
上哪里去？去登山去河边，登山去！他的性格主观性太强，常常不顾及自身条件，中了煤气 (虽然程度不太重)身体本来虚弱，可是他的愿望非常强烈，好吧，任他气喘吁吁，走走停停 ，爬山吧……
他终于登上山顶了！总对外界抱有新鲜感的他，几乎惊叫了，这才叫北国风光啊，远山莽莽扑向天际，逶迤东去的大河展现眼底，河上一大半结着白花花的冰，靠河边的开化了，露出清幽幽的河水，河边铺展一块小小的平原，平原边上是白杨树柳树环绕的村庄，炊烟缭绕 ，村庄边上与山坡上，大片大片烟雾笼罩着，在果树农场生活过的他，知道那是大片大片苹果树，肯定已冒出花芽……
他不从原路下山，要另走新路返回。快下山时，在一处山窝里，看到青松翠柏环绕一座座坟茔，坟前有刻着红星的石碑。这闭塞的僻远一角，也洒下了烈士的鲜血。他跑过去，要看 看躺在这里烈士的姓名，啊！江西、湖北、湖南、黑龙江、吉林……不少人的年龄，推算一 下，才二十左右，他感动地想，这些战士为了一个新中国付出了青春的生命，而他，成长在新中国的一代青年，应该为新中国奉献什么呢？
崇高感使浓眉下的眼睛放射出动人的光彩，冻得红红的面颊更加容光焕发……他想：人只
有一次生命，应该活得有价值有意义，他又想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柯察金的有关生命的那段名言……
他的生命充满了悲哀，但是他决不让自己白度人生，他突然看道边一棵高高挺秀的白杨树 ，树干被剥下一环树皮，是被动物啃吃还是被那个恶人刀削的？这棵挺拔的杨树，无法向上 输送从大地汲取的水分营养，就不能成长就要夭折……可是他抬眼一看，这株树的树冠似存有生机，隐隐透出青晕，和初春杨树特有的美妙紫色。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又细看伤口，原来被剥树皮那一处，还没被剥得光光溜溜，外面皮不丰，而最里面，有几缕纤维似的什么附着，水分可能从这似纤维的什么被输送上去……
项前舟看呆了，生命是何等顽强啊！他又由此注意到山坡上被野火烧成大片黑色灰尽的草地，细看已透出绿意，走过去俯身察看，绿芽如怒发，根根竖立，项前舟啊，你的生命是悲哀的，应该转化为悲壮。不，要使生命充满力量，要开出鲜花结出硕果！
他的心跟着枝头喳喳叫的小鸟一起欢唱着，青春受伤的翅膀又恢复活力，要跟随鸟儿冲上 蓝天……
第八章（新13）尖屯小学扼杀他的政治生命他反抗
尖屯小学来电话，让项前舟回去一次。他走在路上，身心不由得不去体验那批判会的一切；那生平被开了批判会的第一次体验，沉落进潜意识之中，铭心刻骨，永难磨灭。
好似坦克车冲向他，他在口袋里装着又被浑身捆绑，他无任何反击反抗之力，坦克车的机关枪把他的心射成了蜂窝状！坦克车又以万分凶狠直撞过来，而这口袋又是透明的，你眼睁睁地看着履带要从你头顶轧过……有的梦境中，坦克车变成轧道机，轧过来又轧过去，把你灵与肉轧个稀扁，你无还手之力，你无逃避之所，因为你没有手和脚，此时你变成了一个蜗牛，可又没有钻进去的驱壳……这种体验，痛彻了他的一生……
他看到头一辆坦克的驾驶手，竟是他在本校相处最好的朋友柳英，他想起初来尖屯小学柳英的热情，为他介绍对象，给他与凤牵线的赤诚。这时柳英象个刽子手，对他的灵魂，
凶狠地挥起大刀……接着是朱玉珠、章飞，一个个露出身子，坦克如敞开的篷车，他们立在其上平端冲锋枪向他射击！
他永远不会忘记，教书没有水平、文化程度颇低的柳英，在批判会上，有着特殊能耐，
不管陈芝麻烂谷子，刹时都能变成炸弹，炸你个粉身碎骨！他慷慨激昂，狂热维护校长(这时他却贪污了学生的费)，而章飞用比与校长干架时猛烈千倍的语言子弹哗哗地横扫他，要把他项前舟远远横扫除出尖屯小学！
这回，又让项前舟回尖屯，又想干什么呢！
夕阳把五个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犹如五座剑峰，项前舟是五座剑峰压迫下深涧里无水已奄奄一息的鱼……团员中没有凤……
项前舟再次回到事务处的第三天，区文教科通知他，对他的问题作出了结论：加强自身修养，加强思想改造，分配到大西公社一所小学去教书，科长说：“因为你自己表态，还愿意教书，所以最后洪区长拍板定的……”他满怀对文卫科、对区政府的感谢，准备奔赴新岗位……
可这天——离开尖屯的才几天，尖屯小学又来电话让他去一趟，他一辈子再也不想见这些人的嘴脸；可是对凤的依恋，促使他又步行去尖屯村了。再有团籍要转到新单位，办理团籍关系去。
这些天身体虚弱，他走了好久才到尖屯小学。柳英、朱玉珠正在门口焦急张望，看他来就把他直接带到一间教室里，学生放假了，竟然是他任教那个班的教室。
又是平地一声雷！竟然是要开除他的团籍，他的第一生命已经被他们残酷践踏了，对他的人身攻击，他永远难忘。现在又要扼杀他的政治生命，那是比第一生命还重要的生命。他16岁入团，那年，他父亲因公牺牲，在追悼大会之后，厂长握着他的手说：“以后我们厂子就是的亲人，你要做三好学生、五爱少年，你是共青团员吗？”回到家乡学校，他更热爱集体、热爱班级，他是文学科代表、班级图书委员，为大家一趟趟去图书室借书，从不厌烦。班级排节目，他给找剧本，没有，他编了一个，用纸壳做道具，他还帮助团支部出墙报、抄写、绘画，他终于戴上了金光闪闪的团徽……
他们又像上次那样开他的批判会，只不过这次只有这五名团员参加，把他包围了，要打个歼灭战吧！甩出的唾沫星四溅，仍是过去那老一套！
表决，一致拥护团支部书记朱玉珠、副书记柳英的提议，开除项前舟的团籍！
“凭什么开除我的团籍……”项前舟霍地站起来，眼睛血红，他要拼命，为保卫自己政治生命！“你们还以为我会象上次会上那样，你们想怎么摆布我就摆布我……”
车轮战，重复又重复那污蔑、那无限上纲。
项前舟激愤地说：“上纲，我比你们还会上！我不怕你们了，我调走了，再不受你们的气了，再不委屈求全了。我现在怕你们什么，早已撕破了脸，你们没有丝毫同志情、友谊爱，你们只想把别人整死！”
擒贼先要擒王，项前舟指着柳英鼻子尖：“反对社会主义的是你，你忆苦思甜，你控诉你继父如何打你、骂你、不给你饱饭吃，没有锄头高就叫你去耪地，十冬腊月你怕打、跑到山洞里……我问你！你说你继父是什么成分？不是贫农吗？你控诉贫下中农，**说：打击贫农就是打击革命！你这些苦啥时受的？你说过49年你妈找的这个后老伴，你诉苦，你控诉新社会，你反对社会主义！”
这番迫击炮似的怒斥，把柳英脸打得脸象枯叶子了！项前舟继续反击：“你对贫下中农充满阶级仇恨，你天天用棍子打一年级小学生，你不承认，走，到各家去调查！宣传封资修黑货是你，那个班会是我让你开的？你准备好了内容，你让我画的！我为你背了黑锅，你却往死整我！”项前舟委屈的泪花闪在眼里。
章飞却声援团支书了，一拍桌子：“反了你了，项前舟！”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这个自以为是的高中生，项前舟也拍下桌子：“反了你了，章飞！反党是你！反对党员校长是反党，我和他是争论，你却要拽他领子，要打他，你和党员校长打过多少次架，你忘了？你总说你是白肠白肚，雇农！你太爷抽大烟抽死了……家访时，你屯人都告诉我了！我污蔑你？走，我领你到那家去问问！”
还有朱玉珠，象个要死鱼似的睁着圆眼珠子，我项前舟和你斗，你还不配！那个女民办教师与那个男教师低头不吱声。你们俩位的水平，句句话，我都给你们挑出毛病！你们不开金口，我也关住玉牙！
上次会，他项前舟自己有思想革命化的要求，要解剖自己的灵魂，要改造自己；你们连皮毛都不会触及自己，我看透了你们！
憋了这么多天的恶气、怒气、怨愤都爆发了！他要揭发他们，狠狠揭发他们的短儿，无限上纲还不会，跟你们也学了好多天了，揭露你们的灵魂丑恶。他用蔑视的眼光，冷笑看着这些人！
他昂首阔步走出去，为保卫自己，他要和他们斗争！
后来尖屯小学团支部报到区团委“关于开除项前舟团籍的意见”没有得到批准，项前舟28岁才正式退团。
又过了几十年，柳英、朱玉珠、章飞都有了白发的时候告诉项前舟，是樊正仪、祝家祥指示团支部开除他的团籍，原因很清楚，这两个校长对区文教科洪区长不处理项前舟很为不满……项前舟相信他们三个人的话，因为这三个人是分别遇到他时告诉他的。要按樊正仪、祝家祥的那套逻辑，在那个年代，他们与上级组织对抗，他们算不算反党！他们是不是反党分子！项前舟似乎又看到满是皱纹的祝家祥的脸儿好似蜘蛛网，樊校长的蛇眼好似两粒黑蜘蛛在盯着他，实际这时祝家祥已死多年……
项前舟在路上仍激愤地想，还没有把他们痛斥够：
你们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你们马列主义对别人，自由主义、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你们从来不正视自己灵魂，从来不解剖自己！你们护短，护自己短！护自己学校短，护小团体短！你们自私自利，却不正视自己！你们随风倒，哪头风硬随哪头，见风使舵，毫无定见；你们趋炎附势，溜须拍马，领导整人，你们帮凶，不顾友谊，不顾公理。你们党同伐异，拉帮成伙，大讲乡里乡亲，大讲亲戚里道，不以事实为准则，排斥外来人，你们又窝里斗，狗咬狗！项前舟疯了似的骂出声，他要回去再骂他们一顿，不然，他真要疯了！
好似柳英他们就站在面前，他手指他们鼻子痛斥：谁是阶级敌人，我是在新中国怀抱中长大的青年！听霍老先生说，郊区学校四十岁以上的校长主任有不少是成分高的，因为在旧社会没有钱很难读到中学以上学历……你们为什么不去那里去抓阶级敌人，你们敢吗？因为他们是你们的领导，你们还要依靠他们往上爬！
我告诉你们，我爷爷成份不是地主，我告诉你们，我父亲是因公牺牲，为什么你们不去调查！什么阶级斗争，你们是要争做高高在上的阶层，什么斗阶级敌人，你们为了个人私斗争同志、迫害同志，你们才是国家、人民的公敌！
在□□中，他们争抢到那里抓阶级敌人去了，把校长、主任作为□□批斗，甚至用拳头耳光来批判他们信誓旦旦所效忠的领导，为什么呢？不为它，只为了取而代之！羽毛丰满的他们，不再依附他人；要占据小学校长这小小山头，要夺校长、主任的乌纱帽戴在自己头上！
走在乡间小道上的项前舟，突然停住了脚步，平凡而又奇异的景象引起了他的凝视：一只肥大的公鸡和一只母鸡悠然地走在田垅里。农村常见景象是一只大公鸡带一大群母鸡，这里只有一公一母，那公鸡遍体金黄，如大将军身披盔甲，翠绿色长尾，舞台上的英雄就带这种鸡翎吧，鸡冠红红煞是威武；母鸡油黑油黑的！公鸡看项前舟走近，昂首睨视，要凶猛地扑上来，啄项前舟几口，似乎见项前舟没有进攻的意思，昂着头发出胜利的啼鸣，同被保护的伴侣双双前行了。
项前舟似乎悟到什么，似乎被感动了……
第九章（新14）项前舟怒救牧羊女
乌云遮月了，古寺被夜色包围……
夜色也包围着项前舟，身心万分疲困的他，这一天他遭遇两次战斗，此刻在晚上九奌钟，一反他平日在此时看书的习惯，身躺在炕上……
两次战斗的情节仍闪现脑际；
一次是在今天上午，尖屯小学团员们攻击他的场面，现在他要跳下地奋力反击怒斥柳英；你是知道事情真相的，我不说田若凤为了军官要和我断，是心里还爱她，保护她名誉……
你柳英背叛友谊落井下石，不就是为了迎和校长，好往上爬……你们想扼杀一个人的政冶生命，明天我要去团区委申诉
他心怀激愤离开尖屯小学，从东问西橫贯全城，路上买了两个玉米面饼辺吃边走，到了荒凉驿一带，俗称荒山沟，就从乡村土路跳下去，奔向沧浪河岸，去观看大河流水来解心
烦……
时到傍晚河谷弥漫大雾，又向河边的大树林伸展，项前舟要回小学校，必得穿越林子，于是他一头扎进浓雾中，疾歩行走一会他突然驻足倾听，一对男女对话透过雾帐传来……
九舅爷，你对我家好，找们全家都感激不尽…女人声音，似乎年轻的女人
你丫头心里明白就中，我看你不明白 ，男的是粗门大噪，尽量想低声……………
明白明白
明白什么，你那读书读废物的爹连担水都挑不动，是我天天给你家挑满缸……
是是，九舅爷，吃水不敢忘担水你大恩大德陪笑声
明白？我一句活硬从三禿子手里要过鞭子给你……
知道你是给我轻活……
知道’ 你不知道多了，你们全家我都是浱轻活，年终还给……
知道知道，我们全家背后没少唸你的好……
好，还多着呢，你家从城里下放回村子，房无一间，白住我下屋一年，你欠我钱
知道……我家有丁錢一定还，认后一定报答
好，你算有良心，嘻，咋报答？
我……。一辈子感谢，将来一定知恩图报！
我现在就要你回报……
九……爷！
什么爷，我不比你大多少！
项前舟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雾薄了，项前舟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躲闪一个粗壮的身影……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项前舟看到过去只在小说里看到的场面，出现眼前是水浒传高俅的儿子调戏林冲娘子，是解放前恶霸在侮辱良家妇女……
项前舟从小就佩服鲁智深，怒从心头起火向胆边生，这种内心体验发生了，啊！他从肺腑贯出怒吼，可他没有李逵的板斧，也没有堂吉诃德的长枪，凭着正义的冲动，他象猛虎一样冲向前去。
咦，不见了人影……
那个女子是不是悬崖上的牧羊女，那个坏蛋是谁？
雾被大风吹散了，火红夕阳又落在那沧浪河悬崖上，他精神亢奋回到学校，想起中学时看过的小说，堂吉诃德里的插图，老骑士骑匹瘦马，挺着长枪，向大风车冲去……
他不禁笑了，大声狂笑起来，接着他热泪盈眶……他小时爱看武侠小说，向往行侠仗义替天行道，背剑走天下的侠客，可现在他都保护不了自己……
浓云遮月，古寺被黑沉沉的夜色包围着，夜色也包围着项前舟……
屋外狂风大作，似乎飞沙走石，要把这小小耳房推翻；房后松涛阵阵轰鸣似惊涛骇浪要淹没这间小屋；
忽而好似有万头虎豹豺狼吼叫扑来，要攻陷这间小屋……
一会风小了，好似巨人之阵慢慢撒走，却在这远处发出悠长的哀鸣悲歌……
终于，风神走了，万籁俱寂，静的怕人。好像校园里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向小屋走近。项前舟睁开眼睛。他躺着眼睛向上挑。朦胧中似乎看到一张脸贴在玻璃。是女人的脸，美丽的脸，离他旳脸只有几尺，从小就对美有感受力的他，感到那沐浴月光旳脸美丽绝伦！
是谁？他的心头猛然一紧！是美女蛇！老工友告诉他，古寺多蛇，项前舟白天看到大蛇盘树吐信！是由于还俗和尚—老工友，吓唬的那句话起了作用！，吓得一动不敢动，一秒一秒，一分一分地过去了，那贴近玻璃窗美丽的脸，看项前舟没有动静，她悄然走了……
他小心翼翼地无声息地爬了起来，看到银色明朗的月亮照射在一个浑身素白的女子身上。那女子飘到学校大门，飘然而去……
项前舟松了口气，这人是谁呢。爱幻想的项前舟，进入了美妙的神话世界，那是中学时代。看过的小说“聊斋”的神幻世界。那时出了一本又一本白话文。书里的青凤，婴宁，娇
娜，聂小倩，木雕美人，花变的少女……还有好多艺术形象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此时姗姗走入他的寂寞心田，突然，他从神话世界被惊回，头顶上的房盖竟然有重重的脚步声，接着飞下大大小小的石子，几乎要打碎玻璃窗！
隔一会玻璃窗上展现出一张凶恶的鬼脸。啊，聊斋故事里的画皮、那个魔鬼披上美女皮就是美女，可眼前的血口大开，红得似刚吃人喝血，蓝脸狰狞，头顶高高的无常帽，项前丹在鲁迅先生那夲书里见过无常相的，文史神话知识使他知道，无常索命不吃人……那鬼却不进屋，只是剧烈揺晃身子，端超肩膀往上跳，隔一会也消失了……古寺屋顶传来小儿啼哭！
老工友说的话，对项前舟心里又起作用了，他从老工友那里知道：学校背倚的山后是多少代留下的乱葬岗子。有一次他从城里晚上归来只见鬼火闪烁……他知道，旧社会尸骨在山坡暴露在外，更有穷人家弃婴抛在山沟，深夜，鬼哭声啾啾……
解放后受到的教育，他是不相信有鬼神的。他突然胆壮了，死都要死过一次了，他还怕什么鬼，怕什么妖魔蛇女；他想起小时候最爱西游记。他最爱孙悟空，挥舞棍子还学齐天大圣呢！
可是这一夜发生的怪异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实在太困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竟呼呼睡着了……
又狂风大作，他似在小船上，在茫茫人海中前进。
第二十二章（新15）春风吹又生
新单位领导给予的笑脸，使项前舟心中的冰雪消融不少，当周主任郑重地通知他，让他作五年级班主任，他的眼晴湿润了，泪水没流在脸上，热泪却浇洒心头，心头刹时冒出希望的绿芽，有一片芽辫好似凤字。。。。。。他暗下决心，决不辜负领导的信任，谈完话他就急忙找五年级教室的钥匙，打开门，挥动双手，高声喊道：我又有家了！他找到大条帚，欢快地跳到桌上，扫去房梁上的灰土，扫净了又扫地摆桌，整齐了又看前面主席像和横幅标语，看后面墙报，他急步走出教室，到宿舍掏出自己的钱，去屯中转了一大圈，一打听没有文具店，他就爬山越岭去大柳台，买回所需之物，走到山顶已是暮色四合，他已听说此道有狼，不觉一阵紧张，飞跑下山，小跑回到荒山沟小学。为了使教室焕然一新，他在桌上铺好彩纸，写呀画呀到半夜，心头仍充满振奋！
项前舟拿这个五年班级的情况，在笫二卷十五章已讲过，这个班级的学生先是排斥这新来的教师，那当然是从本校老师口中的流言流语丑化了他的形象，造成了他的被动局面。幸亏他在寒假中自学了哲学，明白了对立统一这条规律，懂得了事物可以向相反方面转化，学生从不欢迎他可以转化为接受他。当然向对立方的转化需要一定的条件，那就是自已如何努力工作，如何深入学生中间去，树立自已良好形象，转变学生对他的看法。
最初不只是学生小脸儿个个冷若冰霜，整个大柳台小学及分校的教师也对他投以冷眼，特别是年轻的女教员卑视的目光如根根钢针扎他的脸，使他抬不起头来。。。。。。。。
开学初在中心校开会，在校园里他看到一个熟人，眼晴为之一亮，总算看到一位故人了：苏书卿！项前舟惊喜地喊出声来，可苏老师如同没听到一般，飞快转身走去，把黑发猛力一甩，项前舟觉得一块烙铁烫在脸上，他木呆呆，看这位半年前在文教科相识也可以说是相投的中师毕业生远去的影。。。。。。。。尖屯小学团支部要开除他团籍，他向上申诉，才与任大柳台小学团支部组织委员苏书卿重打交道，这在前几章已叙过。
苏书卿教中心校五年三斑，这样苏老师与项老师就在一个教研组了。同组还有两位□□，一个是满腮胡子年岁不大派头十足的申名远，一个是短小精干的战志高，两位都是中师毕业生，是本校业务骨干，是齐校长的大红人，教书五年，全区作过公开课的有名人物！面对这二位小教巨头，近来自卑感主宰了的项前舟，与尖屯小学时他判若两人，教研时默不作声，洗耳恭听三位中师生高论，是自惭污秽呢是甘居人后呢？显得笃头呆脑，使得那两位男巨头更是瞧不起这个外行且有丑闻者。苏书卿终于觉察到项前舟的不佳状态。
中间休息时，苏老师追上项前舟：项老师，你大可不必这样！你的文学水平要发挥出来，你还是共青团员，要给这两个非团员在业务上起个带头作用！苏书卿话语温合真好似阳光一束照在项前舟的心头。项前舟感动地说：谢谢谢谢你，我一定照你的话办。以后，项前舟在语文教研时也发言了，那两位名教换了一付眼光看他，对他也有笑意了。项前舟对这两位的数学教学水平很是佩服，自愧不如，唉，项前舟呵，你在尖屯小学也这样谦虚该有多好呵，现在才明白了骄兵必败这句成语的深刻内涵。。。。。。。。。
当一天忙碌之后，人散院空之时，与孤影相对，往事又映现出来，痛定思痛后的反思，使他的心又痛如刀绞。有的人处于这种情况，用不想来回避，但项前舟在十八岁时就写过这样的诗句：我是从病果的核里，挣扎出来的弱芽，不顾自身苍白，要给人间留大朵红花。小苗摇晃在急风暴雨里，梦中也远眺金黄风景。。。。。。把我嫁接到茁壮的砧木上吧，我不怕接触锐利刀锋！这首诗他取名为：为了生命的含蕴，为了对自已只有一次的生命负责，他苦苦思索自己在尖屯小学时的一切，主要想的是事业和工作，他怀着那么大的热情投入他无限向往的神圣的校园，工作与事业为什么失败得这么惨，他不能接受尖屯小学强加给他的政治罪名，但为什么他按照他念书时他老师所作的，却与当前的教育方针唱了反调！祝校长说他反对党的教育方针。。。。。。。项前舟当时就回答说：我敢吗！整个寒假，在大柳台中心校
有关党的教育方针的，不论是小册子还是报纸，进入视野他都反复看。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这些字他牢牢刻在心上！
项前舟看到远处有一双美丽如印度少女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关注他，他从心里喊到：若凤我一定要好好干，干出成绩来。。。。。。。
三月的一天，周主任通知□□五点下班后，大家不要走，开会。那时在学校是经常事，不吃晚饭就连班开会。办公室里，男□□抽烟女教员咳嗽，不抽烟的项前舟低头看报。周主任边卷烟边清噪，用辽南的口音宣布：大家好好听，我念文件。。。。。念到一半，咳嗽上来止不住，只好让声音好听的女教员尹知梅念，然后，周主任神色庄重地说：这是关于执行党的教育方针的大事，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在咱们分校如何落实？同志们动动脑，帮我出出高招。。。。。
有说让学生检粪交到生产队的，有说春种秋收学生都去生产队。。。。。。项前舟闪过一个念头，他张口要说，可现在自卑感使他畏畏缩缩欲言又止。周主任看到他那种表情，笑着温和地说：大家注意，项老师你有想法就大胆地讲出来。。。。。善良的教师们热烈鼓掌
项前舟心头感动脸上发热冲口说：来咱学校我上房后山上，看到几处山坡秃荒，咱们去绿化，好不好？
大家说好当然好，但是没有钱买树苗子。项前舟站起来：我在果树农场当工人时，年年采树种，自已育苗，我可以去要。这山上最好种紫穗槐，长得快，枝条可以编筐编篓。大夥齐声夸好，周主任竖起大拇指，谁来挑头干，老师们自家自留地都够忙活的，任务落在光棍城里人项前舟身上。周主任观察项前舟那异常兴奋的表情，看出他十分乐意干。散会后周主住刚迈出办公室门坎，项前舟就迫上来，周主任心思他后悔了，想不到，项前舟向他要镐要锹，还要口袋好装树籽，周主任喜眼看那英气勃发的脸，暗想：这年轻人是不错的！转身回办公室取手电筒，去仓库找工具。这天晚上，学校后山上就传来咚咚响声，一个黑影月下抡大锖。。。。。
从那天晚上，每个破晓每个夜晚，项前舟都在后山开荒，有时中午也干，星期天也抗镐上山，有的白天，项前舟看到，他来荒山沟不知路时送他到学校的牧羊女，也在山上放羊，先和他打招呼。走过来笑着说：灵魂工程师还搞资本主义小开荒啊。。。。。项前舟忙说明是为学校而干，牧羊女看他累得满头大汗，就硬夺过大镐。姑娘抡镐比他这个男青年更有劲，一镐头下去，一大块土石开了花，血涌上面颊，美如红花！项前舟说：你进铁姑娘队也是队长！没等姑娘回答，他夺过工具，猛干起来，姑娘看一下，噗哧乐了，项前舟不知她笑什么，姑娘含笑指他裤角，那是前天上山被荆棘刮的口子，他粗针大线连几针。姑娘说，来，我给你缝几针，我上山带针线包。。。。。。。项前舟先是不肯，想到老师的衣着要整齐，又见牧羊女恳切的表情，又思考一下，他仅有一条套外面的长裤，不缝真不行。牧羊女说：你不用脱，直起腿来我能缝。。。。。。项前舟听话照办，牧羊女蹲下身来。。。。。。。两只喜鹊在旁边欢跳着。顶前舟在开荒地上播下树籽，学校的水井把子早上傍晚就上下挥动起来，项前舟挑着两大桶水健步上山。感谢果园劳动的日子，他炼就的铗肩膀没多少退化。
水浇汗洒，小芽出土了！项前舟俯身低头察看，真想亲吻每一个油绿芽儿。
一个星期三去中心校开会，休息时他在校园看那多年古柳萌发绿意，鹅黄美妙。。。。。苏书卿走过去脚不停步，悄声说：昨天校斑子开会，团支部成员参加了。我听到周主任汇报说你苦干肯于，思想有了很大进步。。。。。。。。话如温暖春风直扑项前舟的心田，那心田如冬天的土地渴盼春风的爱抚，项前舟真要笑。恰好一阵春风轻拂柳枝，项前舟觉得春风劲吹吹得他的心头又滋生出生机希望和人生的一片美景。。。。。。。
笫二十三章（新16）在阳春给田若凤写信
笫二十三章在阳春给田若凤写信
金色的太阳从镶着金边的云带中升起来，天空一片灿烂，大地遍是光明。
项前舟坐在学校后山的大青石上，他眼前是一排排土浪，天刚亮他就到后山开荒，一个早晨他又开出一片荒地。先前开荒地种出的树苗子，在晨风中枝叶漫舞，隔些日子就可以移植了，项前舟办的苗圃初见成绩，使他荣升为荒山沟小学农场场长，荣升后，项前舟眼睛又放光了，别提心里有多欢喜，他一个人统帅千百队伍，那就是长势茂盛的树苗子。
周主任在会上宣布中心校党支部的决定，项前舟为组织的信任几乎落下泪，他当众表示决心，一定要办好农场，他按周主任的指示要扩大规模，要统帅千万株高梁苞米，要扩大军种，绿色外要种紫色的茄子红色的西红柿。。。。。。。。学校房后的后山大队全给了学校，周主任说是大队党支部支持学校执行党的教育方针，生产劳动与教育结合！周主任说，项前舟是场长，全校师生都要听他指挥，项场长让那个班上山劳动那个班就得听指挥。可眼下，项场长指挥得动的是他自个的身体，还有劳动工具。。。。。。。。他是开出一块地就播种，于是荒山上左是深绿一块右是浅绿一片，禾苗长势各不相同，项前舟满眼喜色观察，些许成绩感喜上心头。
项前舟有过创伤的心，由于生命力顽强，现在己初步愈合，犹如山上这抹槐树，树干被刀砍过，留下疤痕。。。。。。而此时青春朝气充盈了他的心，他强烈地感受到大自然是何等美啊！翠草青青山花含苞，松绿得新柳黄得嫩，他想跟山鸟欢快地喳喳叫，呵，青春那受过伤的翅膀曾搭拉在地，现在已恢复活力，青春鸟要咋翅要飞翔要飞上蓝天啦！他望着蓝汪汪的天，天上有几朵绵绵白云，白云下是逶迤东去的沧浪河，河要流向尖屯，田若凤的音容又浮现心头，若凤，你现在正干什么？你肯定在埋头背课，也许利用这个星期天看一本你喜欢的小说。。。。。。我心里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你诉说，你能倾听吗
若凤：我向你汇报，我被任命为荒山沟小学农场场长了，这是大柳台中心校党支部的决定，为了不辜负组织的信任，我起早贪黑去后山开荒，社员告诉我后山有狼，我不怕！我心里有股劲。。。。。。星期天我也去山上苦干大干，如果你能来的话，你就会看到一块块梯田小苗绿油油，可招人喜欢了！我坐下歇会儿，就会看到你鼓励的目光，我看到金黄麦浪层层远去，你随着新麦的清香，步步向我走来，满脸喜悦。。。。。。。从幻觉中回来，我更有使不完的劲儿。我的新学生是五年级生，一部分是山村的，一少半是附近保密工厂的职工子女，山沟里的城里人，吃商品粮，这里面有不少孩子象我儿时那样，五谷不分，缺少劳动习惯，少数娇生惯养，懒得要命，带这几个少爷小姐上山，真叫我笑哭不得，抡镐怕胳膊疼，拔草踩死了苗，担水上山呲牙咧嘴，让我想起我刚到果树农场初次担水上山的狼狈情况，缺啥补啥，对这些孩子真得强化劳动教育。我在尖屯小学，你知道，我说农村孩子要加强文化知识的学习，也是发现他们欠缺这一方面。。。。。。。在果树农场干二年活儿，我切身体验到体力劳动代替不了文化知识的学习。。。。。。。项前舟心想到这里，又看到柳英他们几个人在会场上批判他的情景，他霍地站起来，愤怒地高喊：我根本不会反对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的教育方针！我念的中专就是半工半读的，上专业课，老师带我们到工厂车间边学边干，我们学生顶岗上班还上夜班呢。你们说我这个城里人是修苗子，从小不爱劳动，新中国的教育首先就让学生树立热爱劳动的观点，我爱看文学作品，都是歌颂劳动的，赛诗会我写的诗得奖，就是歌颂工人劳动的，我有劳动观点，在车间在农场，都是优秀工人，你们这些从学校门又来到学校的竞批判我这个当过工人的人，岂有此理！我在报上发表的诗，写一双鞋在水渠旁等了一天，不见主人回来，那鞋的主人是农场场长，一天在农场劳动，这诗写的就是干部为了防修不脱离生产劳动，是配合党号召干部防修要参加劳动写出来的，你们却说我修，你们早晚不埋头背课改作业，在自留地忙活，不是修吗！
项前舟原本向田若凤倾吐却变成批判旧同事，埋在心头几个月愤怒发泄出来转而向凤：
第二十四章（新17）爱情，今生的头次反思
若凤，在多少个明月高照之夜在多少个熊熊炉火烧沸开水之时，我俩热烈讨论：怎样教好课，如何管理好班级，为培养革命接班人奋斗终生，到现在那情景那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楚地记得，为什么在污陷我的会场上，你不挺身而出替我辩护，唉，我明白了，你怕得罪集体更怕祝校长，是呵，你还要在那里工作，我理解你原谅你………。
若凤，那时你我倾心剖腹你我心心相印，可是为什么我们的爱情的华堂骤然间房倒屋塌？错在我们自身，还是巨大外力所致，从去年冬天我在区文教科事务处寒屋里，到现在，苦苦苦苦地思索，痛定思痛，更是痛苦已极！但我决不逃避，让往事从我心头一幕幕闪现：
世上的女孩子多如满天繁星遍野花朵，我为什么对你情有独钟对你发生了一见钟情呢？
从青春刚刚叩敲我的心扉时，甚至更早一些时，我就从中国古代诗词中，诗的意境里感受到爱的美丽，五四时汪静之我会背书里的好多首，普希金拜伦雪莱美妙的情诗我抄了一大本，中国小说里才子佳人令我向往，西方小说的**描绘启我心智……。。唉，这一切使我早熟了。中国三十年代四十年代革命文学作品，解放后苏联小说中国的使我懂得了志同道合的爱情是人生最美最幸福的，于是我的心中编织美丽的爱情故事，人海中寻觅那唯一的理想的革命情侣……若凤呵，去年美好的夏天，我终于找到了你，在我理想的王国中我千百次描绘的形象，我是怎样地惊喜呵！
我千百次问：这是上天赐给的缘份吗？你是上帝赐给我的珍品吗？现在，几个月我苦读几本哲学书，我从生活实践中理解了唯物论，我千次百次思索，我终于明白：儿时看过的电影那美丽文雅女教师的形象铭刻在我心中，她在暴风雪中忠诚地伴随流放者她的革命伴侣。她美丽高尚形象，使我想到奔走在省城大风大雪中我妈妈那年轻身影，她为了营救狱中的父亲，她舍命都心甘情愿，那是在旧中国……。。若凤你文雅形象与她俩。也与我的唐老师苏老师的形象吻和在一起。上官云林老师问我，你爱田若什么呢？是爱她的风仪吧？我现在明白了，他说得对，最初我被你吸引就是羡慕你风仪(那时还没流行素质气质这些词，风仪一词类似气质-----笔者现在注。现在我也理解到：你具有非同常人的风仪，是因为你从小爱好文学从小当干部，工作努力，成为优秀教师，我爱羡你，是想成为你，成为优秀教育工作者。若凤你说是不是？
那些幸福时光美好时日，回想起来，令人陶醉又令人心碎，眼泪又涌上眼眶……。。我强烈感到我仍旧爰你十分爱你！有多少个失眠之夜，我痛苦又固执地查找原本甜如蜜的爱最后为什么酿成苦酒而且极苦极苦的酒！我向天呼告我叩问地母，可谁能回答我呢？我看了不少杂志报纸，我回想古今中外文学名著爱情悲剧，最后到哲学书寻求解答。过去对抽象的哲学概念我十分头痛望而生畏，此情此时，却亲切地奔我脑际……。。矛盾矛盾呵，大作家用这个词作笔名上面还加个草字头，我最怕矛盾，现在我明白了矛盾无时不有无处不在，矛盾是对立统一，哲学上这个对立不是我们平常说的对立，相反呵相对等都包含这对立概念里，而且双方互相依存。若凤，咱俩相互依存才形成了一对情侣。而且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是发展变化的，真是这样，我们从相识初恋到热恋到定情到……。唉，哲学告诉我，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本原因是内因决定的，外因是条件，我们曾心心相印志同道合……。。后来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一定有你内因，可你内因是什么呵，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若凤你告诉我吧！我对自己的内因越来越清楚了，我对自已二十三年生命笫一次作了审视，这个生命有太多不足太多缺点太多问题，你抛弃他是应该的，我自已也有时想抛弃他……。。呵，我一定要改造我自已，重生我自己，若凤，你将来会看到焕然一新的我！
我把我从教后情况，向我中学时代老师写信汇报了，他远在省城，来信严厉批评了我，但也指出我的一些优点，告诉我不要自卑……。
若凤，哲学还使我明白，我们的爱情不是孤岛，是和多方面有联系的……。我也千次百次想起祝校长，有一次我和祝校长争吵，说祝校长没有党性，那是我看了好多文学作品，书中党的领导干部的形象都是完美的，我十分敬仰，，我爱用典型人物比照祝校长。现在想，过分了……。
项前舟有好多好多话，向田若凤倾吐，滚滚热潮势如海涛把他推下山去，他飞跑进办公室。掏出自来水笔，把几个月的思念思考倾泻在雪白纸上，写了一张又一张，兴犹未尽情犹末了，但时过中午，只好收笔，又急忙装进信封，大笔一挥：尖屯小学田若凤收，急性子的他，等不及明天乡邮员来校取信，决定去七里外的公社所在地，那里有邮电所。
疾步走在乡路上，为了取近道，他顺沧浪河边走去，河风吹乱他的黑发，他看着沧浪河远去，沧浪河要流向尖屯，他似乎看到若凤那一双秀眼，但也看到了若凤身后一些人的身影，向远处看到了端村，看到了田家大哥二哥。那些人面庞由小变大，冷面如石，有的表情凶恶。项前舟不由得停住脚步，这封信到了尖屯小学，有人会怎样对待凤……。。大哥二哥冷冰冰声音响在耳边：
字字是炸雷，把项前舟炸翻在地，他坐在河边，望湍急流水想了又想想了好久，若凤，爱情不能是自私地占有，真正的爱情是希望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项前舟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慢慢地抽出一张信纸要撕成碎片，又不忍心扯，他木呆呆地站立一会，把信纸迭成小船，蹲下身来，把纸船放入河水，又抽出一张信纸迭成小船放入水中……最后把信封也折成小船，小船一个一个顺水流去，一个又一个不知飘向那里。项前舟眼含泪花痛苦地站到暮色笼罩沧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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