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十八年八月,梁都发布讣告,丞相顾简之子顾离罹难于外事,以其敏秀慧中,经世治典,特追封为桓元侯,享太庙供奉。
消息传到怀宁的时候,手下在城主府的祠堂里找到了魏明。怀宁的城主府并无根基,是几年前才修建起来的,祠堂里却也有些牌位,除却魏明在任务中死去的手下,便是正中一个,嵌金楠木厚重精致,上书:先主梁昭之位。
梁昭,当今皇帝的兄长,梁元帝时期的太子。
魏明将手中的三支香插进香炉,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讣告,细细看过一遍后用身前的火盆点燃,眼见纸张烧尽,才刺笑一声:“这太庙的香火,也不知道到底是给谁的。”
身后的手下出声:“梁都不仅追封了世子的爵位,还赐了顾丞相公爵之位”,沉默片刻又补充,“没有封号,也没有封地”
“哦?”魏明琢磨了一会儿梁帝给出的这有名无实的补偿,有些玩味,“梁帝怕是知道些什么了。”
知道了好,知道了,梁都就该乱了。
江南。
顾西辞比魏明更早知道讣告的事情。
封陆从政至今已有三年,讣告文书并一应档案是他亲笔掌册,早在梁帝有此意向与他相商之际,密信便已出了梁京。
封玖带着密信过来的时候心怀壮志,是时候把埋下的桩子使唤起来给梁都添把火了!
顾西辞:……
顾西辞在教时安坐起来。
身体弱的小孩筋骨发育也慢,时安六个月的时候才将将能翻身,如今已经八个月了,叶传柳摸了一把小孩的骨头,觉得是时候了,就叫顾西辞每隔段时间让时安坐一会儿。
白天的时候,顾西辞就把她最爱的狼崽玩偶和幼狼木雕挂在床顶,刚好是时安坐起来伸手就能够着的高度。
只是时安坐一会儿就会累,累了就怏怏地玩具也不想要了,埋头要人抱着,半睁着眼睛也不动弹。
封玖满腔的壮志憋在心里,也不知道小主子睡着没,声音压得很低:“主子……”
顾西辞沉默,思索是不是真的要把封肆叫回来给他压压性子:“梁都先不动”,并且难得给出了解释,“梁帝多疑,他现在只是在怀疑顾简,若是我们出手,被发现了容易弄巧成拙。”
“以不变应万变,等他们打起来就行。”
还不动手啊,封玖内心是连成片的遗憾。
他是九个暗卫里唯一没有从一开始就跟着顾西辞的,当时顾西辞组建情报网的时候需要暗哨,就叫八个暗卫自己去挑人培养,然后在各自的领域将人安插出去。
他其实一开始是跟着封肆的,所以性子里带着武将的莽劲儿,后来大家各自领了任务出去发展,情报网少个管事的,他因为年纪最小,还留在封肆身边,就被封壹挑走了。
从天而降个管事衔儿,还能在封字辈儿里排个垫底,封玖起初可开心了。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他才是情报网的管事儿,所有密信都是他先整理一遍再上禀给主子,可主子每次都好像提前知道一样,他去汇报的时候,主子连之后的十步路都想好了。
这让他非常地没有成就感!
封玖的情绪有点低落,顾西辞正想开口,时安迷迷瞪瞪地抬头望向封玖,轻轻地咦了一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感觉不是很熟悉,又把头埋起来了。
顾西辞琢磨着小姑娘的反常,决定还是先安慰封玖:“封玖,你最近有空的时候收拾整理一下,等封叁回来你和他一起去一趟霍城。”
有任务了!封玖激动地抬起头,“是!”
顾西辞:“封肆前阵子从仁丘回来,跟我夸你暗哨工作组织地很好,现在先不动手是时机没到,未来的战场可能不止在梁都。”
封玖:!!!!
封玖出了门,一扫刚刚的沮丧,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他可是知道,他上面几个哥哥们已经很少跟主子汇报工作了,更别说听到主子的夸奖。
像他今天这样的待遇,可是这江南里的独一份儿!
封叁走了四个月,回来的时候岁入盛夏,绿叶争茂,临禾中心的千年银杏满目苍绿,绿荫下是稚童的笑闹声。
才向顾西辞汇报完一路上的情况,就被门口等着的叶神医拉走,询问那臭小子怎么没有回来。封叁比较习惯收集些方便流通的日常品或贵重品,而叶乐亦因为记着走前叶传柳的嘱托,对西域的特色植被兴趣更浓,为了采集种子和学习种植技巧,他要在外面再待一阵子。
叶传柳很欣慰地放封叁走了,十分自豪于自己给师门培养了如此优秀的人才。
长舒一口气走出院子的封叁,气还没吐完就在门口看见了封玖,他疑惑问:“你生病了,来找叶神医?”看着面色红润也不像是有问题。
封玖神神秘秘的:“不是。”
他凑近封叁,问:“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霍城?”
“主子叫我陪你一起去。”
“名字都给我取好了呢,叫封清安。”
“你的名字不是主子取的吧?”
封叁:“……”
所有的暗卫出门在外都是有俗世的名字的,毕竟叫编号实在是太明显了。
封叁是带着江南的商队第一次顺着运河出门的时候取的名字,叫封成影,倒也没有什么寓意,只是当时大河之上月挂半空,身前清辉身后成影,他心向万里,影是他锚定的原点。
封玖的名字是主子取的,想必定有深意。
“那当然”,封玖十分骄傲,“羿落九日,天下清安,主子说,射日的人,理应归宿于清平天下。”
封叁和封玖出门那天,鹤六珈也理清了在江南的一应事务,和顾西辞辞行。
他本来是想在江南待到十一月,过完主子的生辰再走的,可惜郬国政务繁重,不能离他太久。
封玖:……回忆起鹤六珈每天不是风花雪月就是四处游荡的悠闲样儿,他对繁重的政务有了全新的理解。
封叁倒是知道些内情:郬国想要与江南通商,最方便的就是走中洲连怀宁的商道,郬国是属国,向来与中洲军没有交集,鹤六珈讨来了主子写的密信,但就怕被拦在中洲军营外,所以需要一个脸熟的来套套交情。
不才,封叁就是那个脸熟的。
中洲军是梁帝的心腹。
十九年前宫变当天,中洲军是唯一一支及时赶到梁都助梁帝肃清叛乱的州郡守军。
宣读遗诏之时,也是中洲军以三万将士之众围于殿外,满朝文武在这样的威慑下没有一人对遗诏的真实性提出质疑。
而当梁帝完全接手政务后,中洲军更是丝毫不贪恋梁都的繁华,全军退回中洲驻守。
基于当年的助力以及中洲军一直以来十分识相的态度,梁帝对其十分优待,并且从不生疑。
中洲军的将领叫卞清,履历上说他是中洲原守将卞空之后,其父死后子承父业,三十三岁时当上了中洲守军,三十六岁就凭借着从龙之功被赐封为护国大将军,是难得一见的智勇双全的奇才。
如今奇才刚刚训好兵,大马金刀地坐在军帐里,给远道而来的三人倒了碗粗茶水:“铁矿的生意你们居然敢从我这边过。”
卞清今年刚过不惑,在太阳下晒了半天,黝黑的肤色上映出点晒过的红晕,声音很洪亮,要求也很直白。
“看在顾小子那么相信我的份上,货卖我一成,我保你们这一路畅通无阻。”
鹤六珈眉眼一弯,笑得很得体:“来的路上就听成影说卞将军豪爽好说话,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他从袖子里又掏出几张纸,推到卞清的面前:“既然将军有意,我也不能叫将军亏本,这是一份协议,中洲可用和江南一样的价格向我郬国买矿。”
卞清一怔,接过协议细看,边看还边说:“你们这些政客做些什么不是弯弯绕绕一大堆,几时这么随便了。”
鹤六珈只是笑。
卞清看完,觉得没有问题,又交给封叁看了一遍,见封叁点头,才在书桌的旮旯里翻出一支笔,在舌尖蘸了蘸,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从袖中掏出自己的私印盖了章。
从进军营到见到卞清,三人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事情却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就谈完了,帐内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鹤六珈好歹当了两辈子丞相,见卞清搓着手还有话想说,必然是要单独说给封叁听,就起身浅浅一礼,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军防自古讲究内守外防,中洲位于国土中心,主要的任务是支援,空闲的时候也会应附近各地的要求帮忙清缴几处匪祸。是以帐外的将士们和封肆的精兵一样,穿的都是轻巧的藤甲,武器也都以刀剑等中短兵为主。
他出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出去狩猎的一小队兵猎了一只林鹿回来。
狩猎也是军队练兵的一部分,考验兵士团队协作的能力,所以这只鹿身上并没有伤口,是被网兜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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