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除了跑,什么事都不敢想。
接到圣所警报后,他们本以为躲过爆炸就安全了,结果现在又被一群密密麻麻的小异种追着咬,凶猛到双眼发出红光。
从避难所跑到现在,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汗液浸泡衣裳,也不敢停下一步。
他虽是D级向导,但也是班长,所以还勉强镇定。
周围人就不太乐观了,边跑边哭天叫地。
这时,有人喊道:“前面有人!”
这一声无疑是隧道点灯,顿时明了,张明艰难抬头。
堪比一栋楼的蓝色漩涡矗立在前方,横贯一整条街,起码是S级空间异能。
其前,从左到右站着四个人。
粗略扫去,脖颈蓝色章戳,一A两B一C。
得救了!他内心嚎叫,赶紧加快脚步。
却没想,身边同学体力不支,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救救我,我腿软了。”
两人身后,一群小异种露出带血尖牙,弹跳起飞就要咬住同学脖子。
张明本想跟着人潮一起逃走。
鬼使神差地,迈出的脚步忽然一顿,身体先行反应,一把推开他。
那瞬间的动作,就像他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个人,这样推开自己一样。
他看着自己的手愣了好久。
这一停,可就坏了事了。
那群叽叽叽的小东西作势就要扑上来,张明管不了那么多,抓起旁边的木棍,啪啪挥舞两下,艰难吸引走火力。
同学寻到机会,抖着腿说了句:“对……对不起!”
旋即,他转身就一头扎进蓝色漩涡里,后面的人也跟着发了疯似的,一溜烟全不见了,连那四位向导说的话都没听清。
“诶,我其实本打算大动员一番,但他们胆子也太小了吧,遇见超大版老鼠而已。”
“你该不会想拿你前几天,慷概激昂的誓死词吧?”
说着,还有人做了个扯袍的行为:“那怎么了?虽然二,但足够燃?不过那天,原以为死定了。”
“世事难料,主要谁能想到中枪后人并不会死呢,在坟里醒来的时候,正好又遇见塔外的人负责埋坑,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张明显然没听懂,跑到他们身前,刻意顿了顿:“什么意思?”
A级向导甩甩头发,一脚踢中他的屁股怼进漩涡:“新人开课,还轮不到我们来,先进去吧你!”
毕竟他们也还是个初晓新生。
视野彻底被吞噬前,张明翻身看到那群小老鼠趴在圈外,懵懂地挠挠头,还挺……
可爱的?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而对面的房顶,站着一个身披黑袍的人。
是谁?
他似乎并不认识。
张明后脑勺落下,重重着地——
砰!
顾清时耳侧一发子弹穿入墙壁,那风带着黑发起落:“干什么?”
他正前方,陆凌收好还在冒烟的枪:“塔主,刚刚给我下了任务,让我立刻来这抓人。”
“一分钟后,苗陌到达此处,三分钟后,后援部队抵达。”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像七年前一样,我再杀你一次,依旧是以叛乱向导的无名氏作结。”
“第二个,像十年前我劫押送车一样,把你藏起来。”
“你这次选什么?”
都是用过的把戏,顾清时没说出口,手指戳了下旁边的小老鼠:“还有多少?”
“快了快了,五分钟,最后两拨学生。”简拾仁领着老鼠赶小羊羔,累得精神疲惫。
顾清时重新看向陆凌:“有第三个吗?”
“有,”陆凌把枪递到眼前,“你杀了我,我借此离塔,跟你走。”
这个新选择没让顾清时认为好,反倒差极了,完全是出于私情,塔外把他安插进塔,费的功夫并不小,他眯起眼睛:“我给你机会重新说。”
陆凌阖上眼睛,顾清时以为他要重新考虑,便回头确定王老五的速度——两分钟,时间远远不够。
结果陆凌抓住他的肩,哐当一下把他推进角落,压在自己头和墙壁之间:“你还有第三个吗?嗯?”
这语气和一路过来时的很像,总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当然,你归队,我去他们面前晃一转,很简单。”
“然后呢?”陆凌抓住他眼底的坦诚,反倒攥紧拳头砸入砖里,“你要怎么走?初晓跟你的仇,会让你顺利通过漩涡吗?”
“初晓跟我的仇,更是你跟我的仇,她是初晓的前接任人,也是你的老师,而我过去杀了她,你懂吗?”顾清时说话总是刀刀见血,刺得人正好,也会让人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但陆凌迅速反问:“是吗?你自己也认为是这样吗?说回当下,如果你要那么做,我不会同意的。”
“我是在通知,不是申请。”
陆凌:“顾——”
啪。
顾清时抬手扇在他的脸上,陆凌没抓也没躲,毕竟那力度轻得像是在抚摸,却带着话扎进心里:“清醒一点,陆凌。”
“我很清醒。”
“清醒?”顾清时低头轻笑,看向在更远处卡住大部队的苗陌,抵着他的胸膛奋力挣脱,“你怎么敢说这句话的?你要是清醒,在精神迷宫的时候,就该提前冲进来,杀掉传教士,而不是留到现在!”
他梗住脖子,盯着他的红眸继续道:“你看看你的眼睛,里面是什么?”
顾清时掏出在校长室时拿走的狂躁率检测仪,啪地贴在他暴起青筋的脖子边,字字重音:“百分之九十。”
而后是又一声轻笑:“一个狂躁率百分之九十的哨兵,跟我谈清醒,不觉得好笑吗?”
咚,检测仪被甩到屋檐上,骨碌碌滚进地底,但陆凌的情绪反而被激起来了,语速蓦然加快:“那是因为——”
“还有五个街口!”远处,苗陌有意大声提醒。
“你不用再说了,时间不够,来不及了。”
顾清时甩出锁链,勾住另一栋房屋的顶部,脚尖一点,身影就飞出陆凌手湾的范围。
两人的距离被骤然拉远。
那道目光转身锁住顾清时的背影,没有跟上,也没有说话。
直到顾清时又要起跳,屋顶的风,才吹拂着,送来一句放轻的话:“我进不去。”
“顾清时,我进不去你的精神图景了。”
“我也和他们一样了。”
叮一声风停心止,顾清时的步子定在原地。
……所以才在方九用傀儡丝压住他精神力的那刻出现吗?
“我凭S级硬闯,但最后突破不了,无法抵达安修构建的精神空间内部。”
余光中,陆凌倚在墙边,仰头道。
“只是这样,所以我很清醒。”
“现在也是。”
陆凌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想让他再多待一会儿,哪怕这一会儿,稍纵即逝。
他以为顾清时会直接离开,但顾清时清澈的嗓音逆风而来:“我的第三个选择,加第二个选择的三天。”
“算我的……”
陆凌的红眸倏然亮起,又淡了:“施舍?”
顾清时睫毛落下,遮住情绪:“随便你认为是什么好了,或许什么都不是,别太期待,因为它,不一定是件好事。”
随后脚下,石子青苔扬起,带着尘土翻滚,精准落到苗陌面前。
“等等,那里有人!”
他们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屋顶,又出现在巷道街口,接着往更深处钻去。
苗陌正犹豫着,最后方,塔主中气十足,袍子一甩,指向那处:“不要管王老五他们,追他!”
一群人踩着那人的影子奔去。
前方,王老五跑到半路,发现跟着的尾巴尽数消失,擦一把汗:“怎么找到我的,真难缠。”
就在这时,砰砰砰三发子弹击中队伍中央的三人。
王老五抬头,撞上一双醒目的红眸:“大爷的,敢干我兄弟!”
缺牙的拉住他,指着从他们兜里滚出的黑蔷薇肩徽,最低军级:“老大,我们被跟了。”
王老五啪一巴掌打他脑袋上:“你给我选的人,怎么回事!”
“哎呦呦,我这不是随便挑的吗?”
说完,他又看向屋檐,陆凌居然不见了,摆摆手:“疯狗搞什么呢?算了,做完正事就撤,今天没人来三塔,听到没!”
“是,老大威武!”
这群人声量不小,一句齐嗓,正好落到没跑远的顾清时耳中。
鞋边、房子上、路口拐角,时不时来几道雨吹风刮、火来水去的异能,浸得他衣服又热又湿,但顾清时脸上干净到不掩分毫,完全不像是个正被追杀的人。
正在这时,一束光刃贴着袍角切过,划开一片肌肤。
塔主先前没反应,现在却火冒三丈:“谁准你用攻击异能的,不准用!”
一个拐弯,顾清时钻进更为拥挤的贫民区矮房,背影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进入的那刻,都不自主放轻脚步,塔主的步伐跟在后面,他一边挥手让人搜查,一边道:“我知道是你,我一看到你的动作,你的衣服,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而且还是来杀我的,对吗?”
“可以,我就在这,我允许你挑衅我,十年前你一声不吭地离开,我翻遍塔内外也没找到,但你现在回来,是做好永远被关在塔里的准备了吗?”
“毕竟,我曾答应过你母亲——”
哗啦一声,链子锥头甩到塔主眼前,他动都没动,旁边的哨兵飞刀替他拦下。
“好,我不提顾博士。”
顾清时躲在后墙角:“还要多久?”
小老鼠默默汇成一串数字——
“30s。”
太久了。顾清时贴墙附耳,很明显,他们聚成一团,牵动风声作响,正打算使用什么广范围异能清空这里。
众人僵持着,谁也不动。
他们的心跳声缠绕在一起,扑通扑通,带着血管鼓跳。
“好了!撤!”顾清时一接到简拾仁的报信,迅速抽身。
可在此刻,那道风系异能凝结完毕,哗哗卷出风暴眼,连带着天也凹出云心。
顾清时眼神凝重,朝准那处。
A级异能,风暴中心发动!
逆方向的龙卷风瞬时形成,它们互相扼腕,彼此搏击,力量不分上下,逐渐抵消,化作平风,携着沙土暗淡下来。
万万没料到,顾清时转身,直接撞上一位哨兵。
这么快,A级空间系,绝对是瞬移了。
顾情时还没来得及拉远距离,A级哨兵一个近身传送,抓住他的肩膀:“在……”
啪一声,蓝色漩涡带着锁链穿透那人心脏!
这一反击无声无息,顾清时完美逃脱。
在探出锁链,准备撤退的那刹,他手心一直捏着的亮光石头,竟悄然熄灭。
顾清时一愣。
紧后,巨大的无力感入侵全身,仿佛浑身精神力被抽走,他扶着墙,压住喉咙的痒意,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倒喘着气,又咳又呛地哕出一口血。
好快好猛的副作用,顾清时甚至感觉自己要不是咬住嘴唇,扣住手心,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但现在很明显不可以。
血腥气扩散,诱着塔主的脚步极速靠近,他一身红白袍子,举着权杖,皱眉:“副作用?怎么这么严重?不对,你用无名之物碎片了,难道是三塔那枚!”
“交出来!”他掌心向上。
“你放在那,不就是等着人去偷吗?或者叫,诱惑我咳咳……去拿,你这么老谋深算,难道想不通我会去,想不通我会回塔?反正都是在赌我没死,不管结果如何,对你都不亏。那么现在,我的确没死。”
事已至此,顾清时不想瞒了,光速扯下黑袍,黑眸瞧着他不放:“满意了吗?父亲。”
“你想多了,我只要答应过你母亲,就不会食言。说不抓你,就是不抓你,没有例外!”塔主大手一挥,表现出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就算以往的确想过。”
顾清时泛着恶心味上涌:“那你现在是干什么?”
“保护你!0号,你剩下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最多——”
“保护?”顾清时抢过话头,真想把过去听过无数次的誓死词,再说一遍,可他没这个闲心,如今每说一个字,吸入一口空气,心脏就疼到拧转,物理意义上的。
“滚吧你。”
他举起核桃大的石头,其间的一块裸皮,显出内部的幽蓝与赤红:“你拿到无名之物研究那么久,知道真正该怎么用吗?仅仅是利用它制作药剂,或者带在身边辐射强化?”
“除了那样,还能怎么用?”塔主嘴唇上下动了动,紧闭。
顾清时轻阖双眼:“对,正确来说,应该叫,对我,独一份的用法。”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塔主铜铃眼干脆放大,“不可以!”
可无名之物碎片在顾清时手上,任周围人再想抢走,也不足反应,全是徒劳无功。
只见,他五指一合,无名之物带着微光,转瞬变成一盘红蓝散沙。
它并未落进土里,或是被风捻走,仅仅凝为一股光点,托着顾清时飘向上空。
无论其他人怎么扔出武器,发动攻击,都被无形屏障弹开,似乎此时不管做出多少努力,也无法伤他半分。
对于黑夜中的全塔,这光亮到照如白日。
无数人看向三塔的方向,连隔着老远站在海边的另一位红白袍子,也投来目光:“终究……还是没能按照,你给他的未来发展,我亲爱的顾若云博士。”
同时人们也望见,红蓝交织的光线唰地汇入他心脏,最后一抹淡去的那瞬,霍然爆发出一道更为刺眼的光芒!
每暗下一点光,积累的疲劳便依次褪去,带着精神力超高速流通全身,点点抚去血迹伤口。
一团毛茸茸白圆子,从顾清时体内钻出,精神抖擞地窝在他耳边,朝脚下稍近处的陆凌投去几分感兴趣的目光,转而就被顾清时手指的方向拉走注意力。
他高高在上,睫毛垂落,注视世人的眼睛,空洞却又带着神性的怜悯。
“再见,父亲。”
“此塔,终将破灭。”
轰一下,白光耀天,视野被完全剥夺,全塔各处什么都看不清,所有的五彩都被极致的黑白替代,每道速度线都齐齐射向三塔上空。
但光落幕时,空中黑漆漆一片,就像是午夜惊梦。
后来,无数人怀疑那天是错觉,也有无数人证明那方圆百里的空荡平地。
只有陆凌明白,那之后,顾清时失力晕倒,带着风噌噌落下,掉进他怀里。
可最后的诺言,第二次选择却没能实现。
简拾仁从他手里抱走顾清时:“明智的选择,只有塔外初晓能救他。还有,有我在,他肯定能和我们走,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当好你的看门狗吧,情敌。”
蓝色空间漩涡消失数小时后,陆凌才放下举起的枪,回头看着迅速围来的过往同事。
林戚揣着伤,再于心不忍,也只能公事公办:
“陆哥,塔主有令,你涉嫌通敌塔外,即日起,剥除首席哨兵军职,责令即刻返回中心塔。”
“以及……肩徽也要收回。”
陆凌听后一笑,取下白蔷薇徽章,手一抛,那东西滚进泥里:“正好,我也有事,想跟塔主聊聊。”
头顶上方,薄雾刚起,新日又至。
两人隔着道塔墙,一个向内迈进,一个向外踏出,即使朝向不同的两边,将断未断的细线也将他们紧紧连接。
而这副波澜壮阔的大地画卷,纵横数万公里,书写的远不止当下。
还有过去。
与未来。
—第一卷圣所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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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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