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如何腥风血雨,当前也波及不到季随,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怎么骂季随他都听不到,但大理寺中的其他人,还有皇帝怎么也脱不了关系。
明面地骂,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可话本中隐晦的话语、坊间四处流传的小道消息,总会被有心之人捕风捉影。
任凭外头这般,公主府却一片祥和。
以朱颜为首的侍女们在收拾着行囊,大包小包地打点。
“对,那个要带上公主喜欢,这个公主用得习惯。”朱颜在台阶上站着,指使着底下的人收拾,而她手上也抱着几本厚重账本。
见收拾的差不多了,朱颜转身到凉亭中,将账本放到石桌上,“公主,这是这几年春悦楼的账本。”
沈施右手翻着账本,左手拨着算盘,等停下时,快过去一个时辰了。
“把今年春悦楼的收成拿出来去中湖赈灾。”
“是。”
朱颜还没走几步又被叫住。
“等等,只拿一半罢。”
她大约算过,若拿出今年的所有收成,虽无法让中湖回到发大水前,至少能保证中湖的百姓重建房屋,但只有一半,仅能保证温饱。
“待冯忆安到了中湖,再派人将另一半送到朝廷。”
若全部送到中湖,难保不会被他人忌惮,这一半算是一颗定心丸,沈施估摸着能真正送到中湖百姓手中的不超三成,但至少由她的人送过去的那一半会更加安全。
————
“陛下,今日公主又送来了一封信,还有一份是朱氏送来的。”
对于沈施送来的信,沈逸大约知晓是报平安的,还有下一步的布局。
周家除了周明敦还留在京城,其他周家人紧随着周俊武前往大褚,这皆在沈施的计划之中,让王建赟误以为沈逸偏信王家,待他自负之时,便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况且经胡人酒肆一趟,呼塔要运些什么他们还未曾知晓,恰巧能让周家暗中到郎溪调查。
“阿姐在信中说了些甚。”
“信中说,长公主约莫三日便到文州,近日周家之事切莫让淑妃知晓。”
桌几旁放着一个鸟笼,里头是一只蓝色羽毛的鸟,不是中原的品种,沈逸稀罕得很,无事便要逗弄一番。
“阿姐替朕到河原一带治水,这些琐事朕自然会办妥,要她莫要忧心。”
“是。”
一盏茶后,张公公写好信,由沈逸过目后才交于太监。
笼中鸟被摸得舒服极了,时不时发出轻快的叫声。
“这鸟儿当真不错,将宫中最贵的胭脂——落霞红,赏给卉妃,就当是朕的回礼。”
“陛下,那些胭脂已经分到凤栖宫和双宜宫,剩下的只有中品的胭脂。”
“为何不去买。”
张公公低着头,“这……”
沈逸将手抽出来,关上鸟笼,难辨喜怒地望向张公公。
张公公一脸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声音时虚时实。
“这胭脂有价无市,往年都是由地方上贡,若是买……这刚填上的国库又要清一块地出来,望陛下三思啊!”
“你起来罢,朕不为难你,就把前日进贡的狸奴赏给卉妃罢。”
“是是是,陛下英明。”
又逗了一个时辰的鸟,望见沈逸由怒转喜,张公公道:“陛下,这朱氏的信可要看。”
每日都有不知多少信啊,奏折被送到沈逸眼前,若每一封他都看岂不是得看到明日。
不过现下他心情好,就看看这朱氏要说些什么。
对于朱氏,沈逸有所耳闻,经营的春悦楼开满各地,说是富可敌国,逢年过节送给他的礼是最贵重的,却不求名不求利,今日既不是过节,亦不是他生辰,写信给他作甚?
“陛下,朱氏知晓中湖一带发大水,处处满目疮痍,民不聊生,于心不忍,私送赈灾粮前往中湖,现向陛下请罪,将今年春悦楼收成的一半献上,望陛下息怒。”
沈逸看信中字字恳切,有人送钱来,那有愤怒的道理,“你可知春悦楼一年收成是多少?”
“奴才不知,不过朱氏献礼已过北门,再等等便可知。”
一炷香后,门外有太监敲门,随后一箱箱装满了黄金的箱子进来,殿里都摆不下。
沈逸起身走过去,张公公亦步亦趋地跟着。
“张公公,这些能买多少落霞红啊?”
都说伴君如伴虎,悬崖差一步,这些年来张公公算是摸清楚沈逸的性子,可惜近两年来又看不透他了,只得苟着腰子作狗,毕竟他也算不上一个完人。
他勾着腰,低着头道:“约莫上千盒。”
“都说朱氏富可敌国,也只是一个商贾,可他却能买得起朕买不起的物品,该是如何?”
无人敢接话,猜错就掉头。
半响后,沈逸放下手中的黄金,轻笑一声,自顾自地道:“安远国人才辈出啊!”
“写一封信给朱氏,到京城来朕要赏他个官衔。”
“这些黄金送至中湖赈灾。”
“是。”
那一箱箱才被搬进来的黄金又被搬出去,有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到张公公身旁。
“张公公,陛下这是欢喜还是愤怒啊?”
张公公不说话,望着远处的乌云摇摇头。
小太监又问道:“京城今日又出了新的打油诗来骂陛下,可要告知陛下,还是暗中处理。”
“你暗中派人销毁罢。”
虽说他猜不出沈逸如今在想着什么,但按人之常情来推断,被人骂的狗血淋淋应当是不好受的,不必再去添堵,最后受罪的是他们。
————
碧水之上游着一艘小船,别看这船在水中显得小,实则五脏俱全,里头船夫、火夫都有,还有几间小房间。
沈施站在船头,欣赏着周边鬼斧神工的山水,宛如陷进了某位大师的画作之中。
“公主,还有不到一日便要到文州了。”
文州也是属于河原一带,在河的中游,这一路走来,见水势较为平缓,沈施心中的忧虑减少了一半。
“怀思可有来信。”
“有,正巧要给您看呢。”
将信展开,大体扫过一遍,沈施就将信折了起来,原本打消的忧虑不知怎得又添了几分。
她转身走进船内,一个身穿黑色,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正埋着头,借着旁边烛火,看着书。
直到被叫后,才抬起头来,望向身后发声之人。
他眼底已经染上了乌青,眼神涣散,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叫她的人。
“公主,何事?”
“你有几成的把握。”
“五成。”杜如生过去在家中做的那些,如何能与治水相提并论,若不是在工部学了些时日,又加上他有些天赋,怕是三成都不到。
沈施点头离去,而杜如生再次埋头于古籍之中,生涩地阅览,找寻着更好的方案。
朱颜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说:“杜郎君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字可以问我。”
“需要,特别需要。”
朱颜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拿着暗黄的古籍,一字一句地读给杜如生听。
而另一边回到房间的沈施,勉强撑着身子到床边躺下,右手抚到额头,有些微微发烫,她想大抵是在船头待得太久,染上风寒了。
沈施寻常练武身子一向硬朗,按往常不喝药,几日也就好了,她便没挂在心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除了喉咙有些许的痛以外,没有什么异常的。
响午,小船靠岸,文州还是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就是不知为何这街边的乞丐变多了,不远处一排都坐着乞丐,病殃殃的。
望见沈施站定在原地,眼睛紧盯着不远处坐在石阶上的乞丐,“娘子,可有何不妥?”
沈施微阖,又晃晃头缓解适才出现的头痛,“无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先去客栈修整半日。”
原是要马不停蹄地带着杜如生去探查地形,可她现下状态不好,脑中一片混沌,杜如生本就有些晕船,一直撑着,倒不如先修整片刻再做打算。
在去客栈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季随的侍从——剑影。
沈施对人的面相极其敏感,几乎只要是打过照面的人都能记得,很少会认错。
在看到剑影时,她心中的不安达到了极点,季随应该是在上游的青门,他的侍从怎会出现在文州呢?
“把那个背着剑的人拦住。”
“是。”
剑影被拦住以后,本是要拔剑硬闯的,可见到不远处马车中坐着的人疑似沈施,这才将出鞘一半的剑收了回去。
知晓剑影要行礼,沈施先一步阻止,她身份暴露多有不便。
“你家郎君呢?”
“现下待在客栈中。”
沈施又问他们在那个客栈歇脚,十分巧合地发现他们竟也是这个客栈。
直接去客栈找季随本人问更好,如今这人多眼杂,且瞧见剑影也有事在身,不必为难他。
“既如此,我便不多问了,你快去忙罢。”
到了客栈中,里头坐了不少人,桌上也像模像样地摆上几道菜,令人奇怪的是,他们都捏着鼻子,紧皱着眉头,竹箸放在碗上。
“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一声哀怨后,紧跟着几道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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