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沈施想了很多事,感叹生命无常,分明前几日才见过面的人,今日就被关在眼前这个木盒子里,被满屋的烟气所围绕,还有哭喊声。
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吗?
现在门被关上,她也被关在另一个稍大的木盒子里,被烟气围绕,谁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帝心难测,皇命难违。
她愈发看不透沈逸了,从前的嬉笑打闹似乎近在昨日,而今减免忽觉脊背冰凉难揣圣心。
天边尚且出现一丝昏黄的光线,最富生机的一刻,如今不被欣赏,见者只道:“瞬时幻灭,不若不见。”
灵堂中最后一张黄纸被丢进火盆,火光逐渐被晨光取代。
沈施一只手撑着蒲扇,尝试起身,又因腿脚麻木跌落到蒲扇上。
一声叹气悠长,在空荡的灵堂中回荡。
身后传来零碎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朱颜小碎步跑过来,扶着沈施的胳膊。
“陛下可请来了?”
“张公公来了。”朱颜小声在她耳边低语。
沈施又垂下头,眼底青黑分明,愤懑更甚,另一只手狠狠按着蒲团,站了起来。
“张公公,陛下为何不来?”
对面的人低着头左思右想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话,今日怕是后面的棺材板掀开了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罢了,本宫亲自去请他。”
“长公主,昨夜陛下忧思过度一夜未眠,今日身体不适,遂推之。”张公公双手张开挡住沈施的去路。
沈施直视前方,冷哼了一声,“如今他是连本宫也要一块骗了吗?”
“让开,本宫有的是法子将他领过来。”
“愣着做甚,还不拦着公主?”张公公对着院落吼了一声。
“是。”院中侍从们,听到命令便丢了手中的东西,围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走到沈施面前,她已经连贯地翻上墙离去,不见踪影。
“追啊!”张公公大手一挥指挥着,“切记莫要伤了长公主。”
朱颜瞪了一眼他后就追了上去。
大明殿外两位金吾卫守着,望见沈施的身影逼近,他们低着头,却将手中的剑亮出一段,泛着兵器的冷光,对沈施道:“长公主请回。”
沈施没有动作,对着殿内大喊:“陛下,真是好狠的心啊!”
直到声音消散,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又看向眼前的金吾卫,“让开,你们伤了本宫是死罪,而本宫杀了你们无事发生。”,她留足了时间让他们思考,只见两人相看两眼后便不动了。
“算你们识相。”丢下这句话后,沈施绕过两人走进殿中,只见沈逸怀中抱着一人,两人郎情妾意,何来的伤春悲秋?
男子手中拿着胭脂盒,女子纤手轻沾,点到自己脸颊,嫣嫣一笑问道:“陛下,可好看?”
“好看,你涂什么都国色天香。”
“陛下惯会贫嘴。”她脸上的红晕更甚,娇嗔地又沾了些胭脂涂到眼前人的脸上。
门被推开时,沈逸便注意到了她,却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她走进,才无趣地将怀中的美人放走。
路过沈施身边时,那美人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她,只轻声道:“月季,见过长公主。”
直到沈逸出声,她才收回视线。
“阿姐,你来了。”他声音散漫又带有一点讨好的意味,似乎早就料到沈施会来,他的语气如同往日一般。
“你可知皇后自缢了。”可沈施今日是来讨个说法的,再领他去认错,虽不能挽回逝去之人……
“啊——”他斜着头长叹一声,放下胭脂盒,抬眸问:“阿姐,想让朕回答知还是不知呢?”
沈施嘴角抽动,大拇指摩梭着其他的手指,“你昨日对谢容兰作了甚?”
“哈——”沈逸靠到椅子上,短促笑完后无奈地摇摇头,“又是谢家人,阿姐是被谢璟灌了**汤吗?”
没得到回应,他又坐起身,双手按住书案,身体前倾,双眼泛红,恶狠狠地对着沈施道:“她之死与我何干?”
“分明是她自作自受,自轻自贱,我保留她的名分,也未曾想害过她与她腹中之子,她大可以在宫中安度晚年,偏要来找我讨要个说法,偏要去寻死觅活,这也是我的错?”
他说着,一步步走到沈施面前,自说自话,言辞激烈。
“我本就不爱她,可她呢?”
“对我下药,暗怀子嗣。”
“谢元义呢?”
“强将他女儿塞入宫中。”
沈逸绕了一圈走到沈施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与之对视,缓缓说道:“阿姐,今时今日便是他们的报应!”
“皇权就要真的掌握在我们手中了,我们守住了沈氏的江山,父皇母后还有姑姑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以前他们做不到的,我们过几日便要做到了,他们肯定会在天上为我们骄傲。”
他愈说愈激动,嘴角的笑意不断,眼珠左右转动着时刻观察着沈施的表情,却得不到回应。
他双手用力想将沈施抱在怀里,想小时候一样,却被狠狠推开。
清脆的声音响起后,沈逸脸上多了一块红肿,还有一道被划出的红痕,泛出丝丝血珠。
“沈逸,你疯了吗!”
“他们只会痛恨你,因你而羞愧。”
手指拂过脸颊,指尖沾着鲜血,沈逸低着头盯着那抹红甚久,笑得越来越大声,两肩一耸一耸地上下抖动。
他将侧着的脸转正,眉毛上挑,愤怒中夹带着失望,一字一顿,“阿姐,你打我?”
沈施拿出十成十地力道出来,她本就习过武,心中还滑过一丝愧疚,现在荡然无存了。
“是,打的就是你。”
听完此话后,沈逸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张刻着龙身的木椅上,抬头望着顶上,那条被画得栩栩如生,威风凌凌的龙,在雾中穿梭,可惜身边再无其他的龙,或许是被它身上七彩宝光驱退,或许他本就注定独身一人。
一时之间,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片刻后,沈逸将书案掀起,东西掉落一丢,碎的碎了,脏的脏了,滚到了沈施的脚边。
她低头一看几乎都是曾今她送给沈逸的礼物,从小到大的都有。
书案再一次落到地上时,发出了一声巨响。
“阿姐,你可知当我知晓你在文州还有一个弟弟,你还有家人、朋友陪着你时,我是如何想的吗?”
沈施抬眸,看到他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身子左右晃悠,眼神飘忽不定。
“我在宫中好不容易得了些眼线,便派人到文州瞧瞧阿姐过得如何,等来了一句。”
“哈,长公主带着她的弟弟在街上买香料。”
“那我呢?我就只配困在宫中,孑然一身,受尽他人的侮辱与欺凌,最后换得他人的同情是吗?”
他大声地怒吼,发泄着积累多年的怨气。
沈施无措地摇头,“怀思,不是你想的这般。”
“不是,我也原以为不是,他不过是一个乞丐,如何配当你的弟弟,等阿姐回了京城,便只有我一个弟弟了。”
“只有我。”他失神哽咽地重复着这句话,说着又看向沈施。
“可是你将他带回了京城。”
他吼完,颓废地倒在木椅上,“你让他在众人眼底将你从虎口救下,我只能给他封赏,你暗中提拔他到金吾卫,又让他得到周家的庇护。”
“我呢,你的亲弟弟,你曾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亲人,可你是如何对我的。”
“你从不过问我的想法,你说为了我要与谢璟私奔,可我只想你能陪在我身边,什么也不做便足矣。”
“你永远也做不到,你永远都会选择把我抛下,就像当初你去文州一样。”
那日倾盆大雨,任凭他如何哭喊,沈施都不曾回头,他被侍从一边又一遍的拖回宫中,被雨反复淋湿,最后被抬到自己的寝宫,夜里宫中格外阴冷,他又淋了一身雨,却无热水沐浴,睡梦中却越发热,被子都掀开一角,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对劲。
他想就这样一了百了了罢,又想着沈施起了身,找来木炭和碎柴生火,硬生生熬了过来,终于等到沈施和姑姑一起回了京城。
“怀思,你冷静些,听我说。”
“阿姐,我不想听,你如今说的话只会令我更加愤怒。”
“春悦楼的幕后之人是你,你就是朱氏。”
沈逸说得是肯定句,“你连姓都用的和朱逢荥一样。”
“他们对你知根知底,而你却唯独瞒着我一人。”
沈施始终僵硬地站在原地,她没想到沈逸心中早已如此怨她,如此不信任她。
“阿姐,我也要让你常常那般滋味,不被任何人信赖,数年如一日的困在一处,无人所依。”
沈逸说出这句话后,释然地笑了。
“来人。”
“将长公主送回长公主府,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张公公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人皆身着盔甲。
“长公主请。”他还是和往常一般说着一样的话,过去只道是寻常,如今却截然不同了。
身为长公主的她,被当朝统治者,她的亲弟弟软禁在府中。
本章又名沈逸发疯实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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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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