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响起时,就如一叶知秋一般,昭示着夏日的到来。
尚且在初夏,暑气还未到,可肃气随时皆可有。
当朝的皇帝似乎与左仆射渐有离心的架势。
近几月四海升平,可以说是这几年来最安稳的日子,金丽国内乱,没空来骚扰安远,即使他们到边塞挑拨还有周家防御,胜算不大,因此两国交界处从未有过的平静,祥和。
而京城中权力的更迭早已完成,众人不在一心想着勾心斗角,陷害那人,诬陷这人,朝堂之上就事论事,在争辩中寻找更合理的解决方案。
“季卿你觉得如何?”
“可。”
沈逸在享受了胜利的果实几月后,又想起了自己的抱负,开始管理朝政,原先的几月大多是季随在负责,如今沈逸要,季随不可能不给。
但是沈逸接手过来发现底下的这群大臣并不像是他的大臣,反倒是臣服于季随。
当他深思熟虑之后提出一个方案时,底下一片寂静,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在他看来不回应与反对无甚差别,甚至让他更加恼怒,他想着做明君,可是底下这群人却一点也不给他回应。
后来他又发现了另一件让他更愤懑的事,一旦他提出的方案经过季随的同意后,随后就有人附和,再有人称赞他圣明。
起初沈逸并不在意,毕竟季随是他的大功臣,并且是他一手提拔上来,是他的亲信,还只听他的话,让季随放权就放权,众人皆反对他大兴土木,可季随却并不反对。
这样听话又有实力又好用的傀儡,难得再遇。
可这样的事次数多了,沈逸还能明白不过来吗,再不清楚,他这个位置也不必再坐了。
以前皇帝的权力就是这般被逐渐架空的,虽然季随并没有想要夺权的举动,可是万一呢?
人心中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再想将它除去就难了。
于是,一日寻常的下午,从地方用千里马送来的荔枝,各个新鲜的就像才摘下一般,拨开果皮里头的果肉晶莹剔透,轻咬一口,甜汁溅到口腔中,沁人心扉。
“不错,眼见这快要入夏,那边的荷花快开了,你可想去?”
沈逸在说这句话时,月季正在低头剥荔枝,因为沈逸说她剥出来的都格外甜,她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止,果肉被她剔出,放到前面放满冰块冒着白气的金盆中。
“臣妾自然是想的,可这一去谁来管朝政呢?”
沈逸吃荔枝的动作一愣,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人就是季随。
“季左仆射。”
说罢,他将手中的荔枝肉塞进嘴里。
“陛下与季大人真是情同手足。”
“嗯。”沈逸理所应当将这句话想作季随是他的左膀右臂,后来一品又觉得不对,“情同手足”且不说亲姐弟都能反目,这没有血缘的还用多说吗?
况且皇帝这个位置,就算在如何亲密,它也只能坐一个人。
他多次让季随摄政,权力的滋味如何,知其者莫过于他是也,随意便可决定他人的生死,不消多说就有人送上他需要的东西,实在是与眼前的荔枝一般美味可口。
难保季随不会垂涎。
“月季,左仆射如何?”
“文韬武略。”月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文,自然不必说,他是去年的状元,武,则是上次郊外狩猎时,他竟然射下了一头猛虎,一鸣惊人,沈逸还特地赏了他一把金制的弓箭。
沈逸刚吃进去的荔枝泛着酸味,他吐到了旁边宫女的手中,又破口大骂了一番,四周的人全都跪下,连月季都放下手中荔枝跪到一旁。
“这般酸,是想酸死朕吗,是谁挑选的荔枝?”
随后一个颤颤巍巍的太监出来,跪到沈逸的跟前,“陛下,奴才试了几颗都是顶顶甜的,而且送来的都是上等的荔枝,不可能是酸的。”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面前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你这狗奴才竟敢狡辩,拖下出打五十大板。”
沈逸生气地回到了大明殿,殿中比其他地方都阴凉不少,早就摆上了冰鉴,里面也摆放了荔枝,他依依将它们都拿了出来,丢到一旁,暗红色的果子滚落一地。
大抵是发泄得差不多了,又或是身旁冰鉴散发出的冷气让他逐渐清醒过来。
他冷静下来,坐到龙椅上,他心底里清楚他真正气愤的对象是季随,虽然难以启齿,但是这是事实——他确实比不过季随,无论是哪一方面。
从前他觉得皇帝并不需要文韬武略,只需要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就像他挑出季随一样,又或者别人送来策论,他挑出好的一份落实。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在整个朝堂之上,众大臣信服之人不是坐在上方的皇帝,而是在人群之中的某一个大臣时,皇帝不可能没有危机感,更何况信服季随的不只有朝中的大臣,连他的宠妃也是这般称赞他,甚至不带一丝犹豫。
他又想起今年的春闱时,在殿试时他问其中一人,他为何入仕。
那人立刻接上,说他想要同季随一般,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
沈逸封了他一个榜眼,当时他觉得像季随好啊,又多一个帮他做事的人,如今一想脊背发凉,惊觉这些潜在的敌人都是他自己培养的。
不管季随是否有反动的心理,沈逸都想要以绝后患。
如今季随的地位与名誉比谢元义在时还更甚一筹,所以沈逸不能急,只能慢慢地将季随推开。
因此,他打算挑刺。
季随送上一篇策论,约莫有**页纸之多,他大概地看了一眼开头,又挑了几句看了一眼,最后跳到结尾,批曰:华而不实。
随后改了一份送上,批曰:纸上谈兵。
此后由另一人送来的过了,甚至还被封赏了一番。
这并非偶然,几乎次次如此,于是季随再也不曾上奏,全是让其他人代交。
半月后的早朝,沈逸问:“季卿,近日来怎不上奏,可是国泰民安无事可奏?”
当然不可能,今年北方未涨水,倒是南方又有不少地方被大水冲毁。
有人替季随上过奏,自然知晓里面的隐情,正打算出来提出异议,就被季随的眼神打了回去。
出列之人身着红袍,双手交叠在笏板上,弯着腰道:“陛下,微臣近日身体不适,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是为臣之过。”
“既如此,季卿便在府中休息几日,由文卿代劳罢。”
“是。”
下朝就有季随门生问他为何不说出实情,分明是沈逸刻意刁难他。
“圣心不在此。”
季随只留了这句话便离开,门生恍然大悟,又黯然失色,他想象中的朝堂不应当是这副模样,为何昔日里圣明的君主突然变了模样,还赶走了最为出色的大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季随只是顺应了沈逸的想法,主动提出要休息,可他这一休息朝廷并乱了套,他先前的事要几人才能完成,随后这些事又被分了出去才能正常散值,谁也不愿意每日在书案前呆一整天啊。
众爱卿苦不堪言,一个接一个地去看望季随问他身子养得如何?
季随不明说,只说:“皆由陛下决议。”
众人明白过来,上书让沈逸将季随复职,在人海战术下,沈逸不得不下旨“请”季随回来。
这时,沈逸明白过来,单靠这些完全无法将季随扳倒,甚至还会带来信任危机。
太平一阵子后,他听见月季谈起此前季随踏马游街时,沈施抛下的挽兰花被季随接住了。
“你如何知晓的。”
“臣妾也是前些时日踏马游街才听来,今日看见御花园的挽兰花全凋谢了便想起来。”
沈逸自然知晓挽兰花的涵义,他当时确实是让沈施保护季随来着,却不曾想他们竟有这层联系。
随后他又想起冬日宴上,沈施出去以后,季随也跟着出去了,不仅如此他还拿着沈施的玉佩进来,沈逸记得那是母后留给她的嫁妆。
一个想法逐渐在沈逸脑中形成,只要成功可以完完全全地剥去季随手中的权力,让他无法干政。
并且这并不难实施,其一,沈施的年龄到了,况且她也曾说过,若他需要,她嫁谁亦无妨,那就当作最后一次帮他罢,沈逸这般想着,其二,一直以来的规矩便是驸马不得当官,其三,他看他们两人之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情愫,如此岂不是佳偶天成。
一道圣旨降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震惊了整个京城。
大家皆在想皇帝在乱点什么鸳鸯谱,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他就这般凑在了一起。
也有人看出这道圣旨其实是以另一种方式让季随“卸甲归田”。
公主府。
沈施原本在念经,一手拿着经书,一手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屋里似乎蒙上一丝佛光。
院子里,朱颜正在浇花,自从沈施隐有遁入空门的迹象后,她每日起来便不再梳妆打扮,一切从简,导致朱颜空有才艺也无处施展,只能守在门口,时不时给花浇水。
“朱颜,不需要浇这么多水。”
在远处的花匠小声提醒着,朱颜一放下水壶就被她拿走了,坐到旁边用来围着的石墩上,发现身旁的花怎么蔫了。
应该不是她浇太多水了,她仔细回想每日她都坐在外面守着沈施,然后无事就浇水,她回头对着花小声说:“可是被念焉的?”
一阵风吹来,垂着头的花摇摇晃晃。
朱颜正想与它进行一番思想交流时,圣旨到了。
沈施念经被迫打断,出来接旨,待张公公离去后,她手中拿着圣旨还有些茫然。
朱颜惊讶之余,心中想着她又“有计可施”了,她家公主又要被迫投入凡尘了,正中她下怀。
紧赶慢赶地赶出来了[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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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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