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双手紧握着放于身前,小幅度地晃动,心里暗暗窃喜,还没注意到沈施转过身的动作,圣旨已经搭到她的手腕上。
追随沈施的背影,她已经进屋跪下了,下一步就要拿起经书。
“这婚还办吗?”
圣旨卷成轴,朱颜挠挠头,盯着沈施的背影,她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没有任何装饰与点缀,有一种恬淡,超然物外的圣洁感。
屋里头回荡着木鱼声,节奏时急时缓,念经的声音也跟着变化。
沈施在心中叹气,她还是没法将一切置之度外。
她听完圣旨后,大抵明白了沈逸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用驸马这个名头将季随从官场上除掉,她在这其中起到一个遮羞的作用,保住沈逸“明君”的头衔。
作为一个工具人,沈施深知决定此事能否成的关键不在她,而在季随。
季随的野心带着他从一个寒门子弟爬到左仆射,如今碰到了一个比他野心更大的人,不知他会如何应对呢?
沈施起了好奇心,手中的木棍敲击的速度更快了,传到她耳边提醒着她的走神。
她轻轻摇晃脑袋,想将一切的杂念清除。
这天夜里,沈施闭着眼睛在沐浴,朱颜端着木盆走了进来。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桶中之人缓缓睁开眼睛,玫瑰花瓣从天而降,浮在水面上,随后扩散开来。
几片花瓣被捧着手中,水如溪流般从指缝间流走,只留下粉嫩的花瓣。
忽然之间,沈施想起了以前自己的糗事,那时的她因着这些琐事羞红了脸,现在也都能平静的看待了,或许是近来念经的缘故罢。
木盆中的花瓣几乎都转移到了木桶中,像一叶轻舟漂浮在沈施周围。
朱颜端着盆却没有立刻离开,沈施出声问:“何事?”
“公主,圣上如今赐了婚,可要绣嫁衣?”
通常来说,嫁衣是嫁妆的一部分,由女方来准备,朱颜这一日都在等沈施的命令,却迟迟没等到。
朱颜想着,她一定要将沈施打扮得风风光光的,身上的嫁衣自然是越早准备越好,还有金银饰品。
“这婚还不一定能成呢?”
沈施说着,捧起一汪水撒到肩胛上,又微笑着望向朱颜,“此事不在我,在季随。”
朱颜明白了过来,这是给季随设的局,她家公主是被献祭出去的新妇,她低垂着头端着木盆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张公公又来了,看见朱颜手中拿着一根草在地上打蚂蚁,斥责道:“朱颜,你还不去帮长公主做嫁衣,竟然在这贪玩!”
听到张公公的声音,朱颜猛地呆住了,皱着眉头说:“这是不是八字没一撇吗,急什么?”
张公公听她说的话一瞬间泄了气,盯着她看了会,整理起手上的袖子,才平静下来,在袖中掏出一张字,摊开来,拉着朱颜一块看。
“这是……”朱颜凑过来看纸上的内容。
“这是长公主与季大人的生辰八字,陛下已经请人看过了,天作之合。”
“聘礼早已在路上了,大概一会就到了。”
“还有啊,陛下也请人择了几个日子,都是良辰吉日,在这……”他指着右下角写着的几行字,“你拿给长公主瞧瞧。”
“季大人同意了?”朱颜斜着望向他问道。
“圣旨不接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迟疑地点点头。
张公公走之前小声提醒最近几日金吾卫会撤走,“真的?”
“小声点,陛下还是对长公主有些情谊在的。”
朱颜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将纸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我这就去给公主看看。”
屋内,从窗边照射进来的阳光将烟气的形与色变得更加具象化,袅袅升起如游蛇般蜿蜒,呈现出五光十色的炫彩。
门外传来敲门声,沈施停下动作,“进来。”
“吱呀”一声,朱颜从门外钻了进来。
“公主,季大人同意了,这是陛下命人送来的生辰八字还有吉日,供您挑选。”
朱颜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沈施,虽然她只能望见她的背影。
沈施放下手中的物品,站了起来,转身走过来,面色仍旧淡然。
可朱颜明白,她的内心并不平静,因为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去了旁边的屋里,她不想毁了这块的清净。
仔细端详手中这张不大不小,也没写几个字的宣纸,沈施陷入了沉默,沈逸这是多想赶走季随,最迟的婚嫁是在下月初九,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她拿起毛笔在最晚的日期上画了个圈,至于朱颜在她耳边说得什么“天作之合”,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沈逸连择婚的日子都如此的急促,她不信这份算出的生辰八字没有胡诌的成分在。
“今日起开始筹备罢。”
朱颜颔首,却没有第一次那般欣喜,知晓背后的事,这场带着利益的婚礼谁还喜得起来,她权当是给沈施冲喜好了。
虽然这只是一场形婚,沈施还是没有懈怠,跟着绣娘们一起绣嫁衣,她已经多年不曾碰过女红,还没绣上几针手指上就扎了一个洞,流出一个小血珠。
“公主,您还是莫要绣了,这不过是……”一场两不相情不愿的婚事罢了,何必如此认真呢?
朱颜望着沈施流血的样子心疼极了,然而沈施摇摇头接着绣了起来。
原本绣嫁衣应当是女子满怀欣喜,将对婚后美好生活的憧憬一针一线地逢入嫁衣中,怎么反倒是开始吮吸新妇的血了呢?
临近吉日,这件红嫁衣终于绣完了,沈施手上的的针孔留下的印子就像是一个个虫咬过的痕迹一般,密密麻麻留下一串串黑印。
这一日,鞭炮声从京城的这头传到那头,万人空巷,众人一同见证着这对“天作之合”的金童玉女。
季随坐在马上,穿着一身红袍,在队伍的最前列,经过春悦楼前,他抬头向上看,窗边无人,又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身影,他回过头接着向前走。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可惜已不是从前。
待仪仗队走远后,有人道:“你瞧见适才季大人往春悦楼二楼看去吗?”
“瞧见了,是二楼有人吗?”
“哎呀,你可还记得去年季大人中状元后,踏马游街时,不正是长公主在此地抛下一朵挽兰花,被季大人接住了吗?”
“哦,难怪有传言说他们两人是天作之合,如此看来他们的缘分竟这般深厚。”
旁边人低着头小声嘟囔着,他怎记得那日季随走出几步后将花丢到了地上呢?
立刻有人让他别乱说,今日可是他们两人的喜事。
公主府。
沈施一早起来梳妆打扮,现在仍坐在铜镜前,朱颜将桌上的金钗拿起,悬于金冠之前,又放下拿起另一支钗子。
若不是外面季随的声音传来,一首诗接着一首诗在催妆,朱颜还想再翻出另一个盘钗子出来,最后簪上的是祥云流苏金钗。
金扇遮住沈施的脸,朱颜扶着她缓慢走出房门,再接过红绸递给她。
沈施顺着红绸看见对面的手亦紧攥着,手边是之前她给的玉佩。
收回视线,靠着媒婆的提示,还有朱颜的提醒,沈施跨过一系列驱灾辟邪的物件,走进大堂。
“一拜天地。”
沈施能感受到红绸另一端的人在等着她的反应,一同转身。
“二拜高堂。”
他们两人是由沈逸赐婚,所以高堂的对象自然是皇帝。
“夫妻对拜。”
红绸平稳的摆着两人之间,沈施移动时,另一端跟着移动,起身瞬间,她与季随对视,很平静让她也松弛了几分,接着扇子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媒婆将两人牵着的红绸收去,季随走到沈施身边,缓缓将她抱起。
沈施仍旧举着金扇,她从前也与季随有过超出规矩的接触,大多时候都是在危机情况下,与性命相比,那些行为是否与礼合,是否逾矩,她没仔细想过。
可是如今她被抱在怀中,一呼吸便可嗅到属于他人身上的冷香,那些记忆一股脑地浮现出来,令她不敢移动扇子分毫,更别谈去瞧他一眼。
单单只是如此,沈施已然觉得脸上有些烧红,握着扇子的手抓得更紧了几分。
这一段路分明不远,沈施却感觉走了许久,久到她将两人从前是如何相处的都回想了一番。
他们一开始针锋相对,后来关系缓和了些,能一同探讨,也仅此而已,谈不上有多少的感情,更别说季随投靠沈逸,助长他的势焰,沈施对他愈加冷淡。
所以在沈施眼中,他们两人如今的关系像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她始终没有真正了解季随,大概往后的生活便是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
当沈施将一切都想好时,他们已经进了屋子,外面的人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季随扫开洒在床上的桂圆花生……随后将沈施轻轻放在床上。
“公主,若是饿了便吃些果子,微臣晚些回来。”
说罢,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沈施也松了一口气,用金扇将床上铺满的零碎果子扫到一旁,躺倒在床上。
适才被抱着,她不敢乱动,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现在终于能放松下来。
然而,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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