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颗小馄饨下肚，季青衍的腿在餐桌下开始不老实，李阅川为难状看着自己面前的大海碗，“稍等我五分钟，太烫了。”
四分四十七秒，二十六颗小馄饨，味道不详，心情急躁。李阅川准时打横抱起季青衍，进卧室的第一件事又是拉窗帘。
李阅川对财富有着朴素的渴望，这点季青衍一直知道，单从这点来说，回到俞家是实现阶级跃迁的奇迹。
但问题是李阅川并没享受过顶级的生活，人只能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去想象，也就是说李阅川也许并不懂自己仓促拒绝了什么。
两次间隔中他又劝，“小川，你再好好想想。”
要说李阅川这几天完全没有纠结，那不可能，只不过纠结后得出的结论和之前一样，“季哥，我可能养不起你，这点你能接受吗？”
季青衍：“啊？”
“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挣的钱也许没有办法保持你目前的消费水平，换做夫妻俩的话就是丈夫没有办法养妻子，你能接受我这么平庸吗？”
季青衍还是不能理解。
之前提起关于“钱财”的话题，李阅川大多沉重难堪，这次却语调轻快。
“季哥，我没有学历没有人脉，估计只能干一些体力活儿，比如我一辈子做安保，一个月三万块钱，只够我的基础花销加还债再加小霞的生活费，还需要攒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季哥，我没有能力给你提供支持和后盾，遇上事了还得找你帮忙，我也许一生都无法与你、与季家比肩，努力的最大限度也只是不拖后腿，如果是这样，你能接受吗？”
“之前我的人生计划是给父母买房、养小霞、自己买房结婚生子，所以我需要不停不停地赚钱攒钱。但现在我的人生计划改变了，不再需要那么多钱。”
季青衍问：“所以你的结论是？”
“所以我的结论是，俞家对我的吸引力远没有你对我的吸引力大。”李阅川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能够接受我一生碌碌无为的基础上。”
没等季青衍出声，他再次补充：“季哥，之前你提议让我管理‘四海’，心动肯定是心动的，但估计十年内我的能力都达不到，我会努力学习，在此之前我想继续做普通员工。”
季青衍怔怔的，半晌才说：“俞家那边也算是你的亲人。”
这个问题对李阅川来说更好回答。
“彼此二十五年没见过面，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这辈子都不应该相认。从基因的角度确实是亲人，但硬说有感情就没必要了。让我离开已经确定能够接受咱俩关系的季家去投奔极有可能不接受的俞家，我不能去冒这个险。他们家人对我的感情都是基于我生物学上的父亲，老爷子岁数大了，如果他那边想小儿子这张脸了，我逢年过节去探望下。”
李阅川选择不回俞家认祖归宗，相应也放弃了自己的那部分财富，只在季青衍身边做一辈子普通人。
但季青衍敏锐地察觉出异样，不是哪个字哪句话变了，是李阅川这个人变了。
说脱胎换骨似乎太过夸张，但确实好像一夜间剥掉了自卑瑟缩的皮，露出肆意昂扬又极具安全感的魂儿。
“小川，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之前不敢跟你说，怕你会觉得伤自尊，但我现在忍不住了......”
李阅川一看季青衍的表情就猜到不能是什么正事儿，但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他就说不出拒绝，“说吧，你想干什么？”
水汪汪的眼睛转瞬间憋成黄绿色，吐息间节奏被震颤的声带冲得细碎，“你能戴一次项圈吗？”
李阅川：........
足足缓了两分钟不止，李阅川才把这口堵在舌根的气顺下去，他扬手拍了季青衍屁股一巴掌，咬牙切齿道：“我没有那东西！”
“嘿嘿嘿嘿——”季青衍边揉屁股边歪歪扭扭往墙角的行李箱跑，“我带来啦！”
俩人这一闹就到快晚上九点，李阅川躺在卫生间冰凉的地面上平复呼吸，坐马桶上的季青衍更是骨头都要没了，头搭在旁边的洗手池上半昏半睡。
李阅川心疼坏了，稍缓过来一点就赶紧起身，草草给他冲洗一遍，擦干净抱回屋塞进被窝。
躺在被窝里的人瘦得跟纸片一样，隔着棉被几乎看不出隆起，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
李阅川懊悔地俯身亲亲他的脑门，嘴唇刚贴上就听季青衍中邪一样开始小声叨咕，凑过去一听......
“好爽——嘿嘿嘿嘿——项圈——爽！”
李阅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这东西，使劲扯了几下竟然没扯下来，无奈还得对着镜子偏头一点点解开金属扣头。
他真是不知道应该拿季青衍怎么办才好，怎么能有人这么无赖又这么招人喜欢！
小无赖现在的身体饿不得，但好几天没买菜，冰箱里的存货所剩无几。
李阅川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拿上手机和钥匙，准备去周围超市碰碰运气。
手机上先有两个未接来电，后有两条未读消息，都来自俞永平。
“小川，我朋友下午出海钓回来点稀罕货，我看早上你挺爱喝鱼汤，就让厨师煲了一锅，这就给你送去。”
“小川，是不是没在家呀？敲门没人开。鱼汤二伯给你放门口了，等会儿回来想着拿回屋尽快喝。”
李阅川拉开门果然看见门口的地面上放了一个硕大的保温袋，他下意识用视线把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都梭巡了一圈，确认安全后才把袋子拎进来。
保温袋里有好几个保温桶，最大的桶拧开是奶白的鱼汤，那鱼怪模怪样的，具体是什么品种他不认识，只知道闻着就鲜。
俞永平只说送鱼汤，实际上还另外带了四个菜和三份主食，看样子是想跟侄子一起吃。
李阅川看着这一桌子精心准备的饭菜徒生出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诚然实际上他不太想开这个门，但当时也是真的没听见。
只不过“心虚”并没持续几秒，转而就被“欣喜”取代，正好给季青衍补身体！
季青衍窝在李阅川怀里，闭着眼睛好像电动存钱罐似的一令一动机械性进食。虽然神志不清，好在食欲尚佳，被李阅川连哄带劝硬是喂进去一整碗鱼汤拌饭。
再次把季青衍塞回被窝之后，李阅川才喝上第一口汤。
味道比闻着还鲜，鲜掉眉毛的那种鲜，再高级的他也形容不出来了，反正就是浓浓的鲜甜，从喉咙口一路香到胃里。
他想着要不要给俞永平发条信息告知自己收到了，或者问一下这些器皿怎么送回去。
无论认不认，他都是血缘上的亲二伯，自己总不好太过分。但就怕一旦牵扯得多了，后面断不干净。
犹豫来犹豫去，眼看快十点了，还是给俞永平发了一条信息。
“俞伯伯，饭菜都收到了，谢谢，餐具明天给您邮寄回淮北。”
俞永平的信息大概五分钟之后回复过来：收到就好，你太瘦了得多补一补。餐具不用邮寄，你留着用，明晚爷爷想叫你过来吃顿饭。
拒绝的话已经打在输入框里了，李阅川思索后又删除。他得让季青衍先离开绿岛再拒绝家宴，别明早直接被俞永平堵在门口。
转过天季青衍刚睡醒就得知自己即将在三小时内离开绿岛，他整个人都懵了，“我不走！要走咱俩一起走！”
李阅川一手拿着保暖衣往季青衍脑袋上套，另一只手拢住浑身写满不配合的人，秋收时捆庄稼一样的手法，“快穿上，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季青衍脑袋被罩住，透出的声音闷闷的，真像被装麻袋里了似的，听起来又委屈又好笑，“那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若非迫不得已，李阅川哪能这时候让季青衍独自离开，他把人抱在怀里安抚，“我得先把事情跟小霞交代一下，然后尽快回去找你。”
季青衍接过话头，“把小霞转到北京上学吧，小姑娘临时有个急事也方便。”
李阅川反驳：“学籍没法儿转......”复又立马闭嘴，季青衍既然能提，证明一定有办法。
小霞的事儿他确实担心，把未成年的小姑娘独自放在绿岛生活六年，他当哥哥的放心不下，只不过目前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真的能把妹妹转到北京上学，那不仅是生活上更加方便，在教育资源上肯定也更占优势。
“谢谢季哥，我后天跟小霞商量商量，要是她同意的话，还得麻烦你帮着办一下。”
李阅川瞬间恭敬的态度让季青衍很不爽，“昨晚上没见你这么听话呢，跟聋了似的。”
李阅川臊得厉害，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这不说正事儿呢。”
“我昨晚跟你说的也是正事。”
“我....”李阅川为难，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最终他扭头看向一旁，用蚊子音妥协：“...答应了，你准备东西吧。”
“不用现准备，我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全套东西就预备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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