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应十七年,秋。
边关捷报传至长安,朝野震动,大为欢喜,安南道行军总管,兵部侍郎陇西郡公李玄策俸皇命平判南符城,仅仅八个月灭一国,上表南符城国王之首随捷报入内,近亲皇族皆亡于战乱,余者与其臣随大军回长安等候皇帝诏命。
皇帝忍不住的欢喜,表哥与他一同长大,最懂他心思,皇族死于战乱,好,甚好。
消息传至后宫,恰逢荣国夫人与陇西郡夫人曹兰亭在侧,荣国夫人拉着大女儿的手眼含热泪,
“儿啊,这是大喜事,不知玄策回来是否能赶得上你生产。”
皇后曹兰若摸了摸姐姐的肚子,止不住的羡慕,曹兰亭反握住妹妹的手,安慰,“姐姐年岁大了,等这丫头出生,要劳烦妹妹多帮忙看顾。”
“姐姐说的哪里话。”
皇后四次生育,三子一女皆未保住,实为憾事。
“说起孩子,正则如何?”荣国夫人问道,正则是皇帝亲弟汝阳王幼子,出生后过继大宗,为皇后长子,现也五岁了。
“正则甚好,上进勤勉。”
“无论外面风雨如何,正则都是咱们家的孩子,当珍之重之。二皇子刚刚不足百日前途未知,你是皇后,是母后当有容人的气量。”
荣国夫人见多了血雨腥风,实在担心,可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有正则在,就是皇后依靠。
“兰若最不让我担心,倒是兰亭,自你有孕便没有告知玄策,等他回来有你烦心的。”
长女夫妻感情好,肚子的是第三个,幸好是个贴心的女儿,若再是个男娃娃,都像女婿一样可有的愁。过分聪明,过分猜测人心,这样的人幸好遇到的是当今陛下,如若是多疑的君王,怕是要累及亲族。
“娘,玄策与令行上战场,这是第三个怎么好意思说。若让父子两个知晓女儿有孕,他们在外打仗辛苦,再惦记女儿得不偿失。况且您不是不知道,背地里多少人笑话女儿老蚌生珠呢。”
兰亭插科打诨道,长子令行今年都18了,怎么好意思写家书说这样的事,不如等父子二人回来瓜熟蒂落。
荣国夫人眼含笑意,也不在说了。她生了三子两女,也盼望长女得个贴心的小姑娘。
“阿姐有福气,令行勇武,令衡谨慎博学,连肚子里的小姑娘都乖巧。”
皇后忍不住摸了摸姐姐的肚子,若她第一个孩子还在,应该也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正则像陛下,若兰亭这胎真是个女孩,长大了多带进宫由皇后教养。”
荣国夫人的话意有所指,皇后乐见其成,皇家与曹家利益深度捆绑,正则成为皇帝,才是真正的放心,这段路太难走,倘若有李家助力,当事半功倍。
兰亭摇摇头,只说随缘。妹妹成为皇后的那一天起,头上时时刻刻悬了一把刀,前朝后宫多算计,她不愿意让女儿趟这样的浑水。身为母亲,孩子平安顺遂一生就好。
母女三人说话时,皇帝身边高常侍前来传话,说是带晋王,几位伴读的公子们去龙首池看禁卫习武,请皇后,荣国夫人,陇西郡公夫人一同前往观看。
皇后点点头,说随后就到。荣国夫人看着长女八个月大的肚子,心里碰碰直跳,“兰亭,你还是别去了,有孕在身的人哪里能看那些?”
兰亭摇摇头,安慰母亲,“玄策大捷,陛下诚心相邀也是让众官员,将士感念我朝天恩。”
“为娘还是不放心,尤其长宁公主家的皮猴子还在。”
“有陛下在,什么猴子也不敢妄动,女儿也不想让玄策有后顾之忧。”
皇后正要开口劝阻,陛下身边的常侍连忙来催,不好耽误,皇后先行,荣国夫人扶着女儿慢慢在走。
龙首池,禁军演武,正则虽五岁,看的目不转睛,皇帝抱着儿子看,见儿子认真的模样,止不住的欢喜。
正则几个伴读也在一旁由武师傅教习弓箭。
“阿耶,表叔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表叔给我讲战场的事,将来我也要保家卫国,让百姓礼有大同。”
皇帝惊喜不已,他的儿子果然有出息,将儿子往上掂了掂,忍不住的夸赞,“吾儿九德兼备,真乃明君之兆。”
站在皇帝后的禁军统领曹兰台早已习惯,对此一言不发。
皇后在不远处便听见皇帝的朗朗笑声,见正则还在皇帝怀里,顺手抱了过来,皇帝不放,道,“正则都五岁了不要总抱着。”
皇后……
曹兰台……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远处而来,曹兰台一个转身走步,饶到皇帝身前,徒手抓箭,掰断扔了回去,再看箭的方向,不出所料,果然是长宁公主那讨人嫌的独孙赵明诚,若不是他爹战死沙场,他早就整治这小子了。一记眼刀过去,九岁的赵明诚丝毫不怕,反而瞪了回去。
曹兰台给了武师傅一个眼神,警告看管好赵明诚。随后退后了两步,以防这混账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伤及无辜。
此时,陇西郡公夫人与荣国夫人来临,曹兰台见母亲和大妹妹到来,职责在身略点点头,陇西郡公夫人点头回礼,外人面前礼应避嫌。
站在不远处的赵明诚很是不满,故意抬手拉弓要射曹兰台,祖母说,若非当年曹兰台和李玄策见死不救,他父亲也不会死。毕竟年岁稚嫩,手上把握不好力道,正在众人沉浸在与陛下回话时,正则探起身要往前看,永昌帝上身往前,加上赵明诚准头不准,原本对着曹兰台的羽箭直冲冲向永昌帝射去,皇后以身挡箭,电光火石间,曹兰亭推开妹妹,挡在皇帝身前,右肩中箭。
曹兰台高喊护驾,皇帝连忙捂住儿子眼睛,
“来人,传太医,将陇西郡公夫人送到椒房殿好生照看。”
随后看向慌张不已的赵明诚,沉声吩咐,“看管好这混账。”
一场演武,皇帝本意是让将士看到为国争光的家眷之荣誉,让将士安心。却因为赵明诚那混账泡了汤,还伤及在外统帅的家眷。
椒房殿,经太医诊断,箭虽不深,但曹兰亭有孕,诸多药物无法使用,若生拔,母子具亡,唯有先止血后生产。
荣国夫人年迈,早已泪流满面,只说要我女儿,救我女儿。
曹兰亭支开母亲,拉住妹妹的手,道,“妹妹,求妹妹让我儿子令衡进宫,姐姐有要事交代。”
皇后应声立马派人去传。随后曹兰亭道,“妹妹,我怕是不行了,这孩子若真是个女孩,求妹妹替我抚养她长大,看护。母亲年迈,我不能尽孝,也辛苦妹妹。也不要为难明诚,替我转呈陛下,明诚年少,求陛下顾念其父从轻处置。”
皇后止不住的泪流,握着姐姐的手不松开,不多时,翰林郎官李令衡入内,皇后这才出去主事,
令衡,今年不过十七岁,本朝最年轻的翰林郎官。
见母亲虚弱至此,跪在榻前,几乎不能言语,曹兰亭摸着儿子的脸安慰,“儿啊,你平时最是冷静自持的,此时,为娘只能托付你了。”
“娘,您说,”
“儿啊,……”
皇帝坐镇未央宫,正则坐在父亲怀里,皇帝问,“儿,若你是阿耶,此事如何行事?”
正则抬眼,正视皇帝,“阿耶,此事不能寒在外将士之心,亦不可凉了已亡将士家眷。郡公夫人识大体会给阿耶台阶的,为了安抚人心,无论郡公夫人所生男女,可留于宫中抚养,一事表达天家重视,二来也是对陇西李氏的人质。至于赵明诚,贬为庶人三代不录用,长宁公主管教不严可降爵或赶回封地。”
皇帝点点头,抱着儿子去椒房殿等,除了这样的大事,身为皇帝必须露面。
椒房殿外众人辗转,心神不安,不到两个时辰,听婴儿哭声,心下有些落地,随即听女医高声喊太医,说是血崩,众人心都提到嗓口,皇帝蹙眉,问向太医,
“怎会如此?不是用了止血药?”
太医颤颤巍巍道,“启禀陛下,是郡公夫人为保孩子不允许我等用止血金疮药,加上难产急产故而有血崩。”
荣国夫人听罢晕倒在侧,皇后连忙吩咐人照顾母亲。
“快救人,若郡公夫人有差错,要了你们的命。”
太医连忙叩首去医治。
不多时,几位太医院太医都出来,女医上前禀报皇帝皇后,
“郡公夫人说,妾将命陨,不敢留于宫中,请求回府治丧,后事已交代府中二公子。”
“姐姐—”皇后泪如滚珠疾行入殿内,皇帝蹙眉,“再无回天之术么?”
太医们叩首,摇头。皇帝长叹一声,高常侍懂陛下心事,立即吩咐下去准备好马车随从准备送郡公夫人回府。
“兰台,内外有别,朕不便前往,你随郡公夫人回府,另告知陇西郡公夫人,孩子封县主,教由皇后抚养。若有憾事,随尔入朝,朕必从严。”
曹兰台叩首,多谢陛下恩德。
夜深了,椒房殿的人也散了。皇帝驻足良久,才回甘露殿。行至半路,见内官提灯,稚嫩的儿子等在路上,连忙将儿子抱起,心里服帖些许,
“阿耶。”
“阿耶在。”
“生死有命,阿耶不要难过,阿耶难过,我也难过。”
皇帝感慨,还是儿子贴心。安慰道,“阿耶知道。以后见到表叔要叫伯父,以前是阿耶好胜,总让你喊叔父,其实你伯父比阿耶长几岁。你伯父和伯母感情甚笃,想当年……”
皇帝回忆起年少时的情景,感慨不已,可表嫂如今,哎。
正则趴在阿耶肩头,他一直都知道,表叔比伯父年长的,但是他才五岁,还不明白这种兄弟之间的情感。
陇西郡公府内,
曹家人都坐在院中,
郡公夫人面色苍白无力,依靠在母亲怀中,交代,
“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送终,万望您保重,女儿去后,求您多加照拂我女儿。可怜我这女儿出生便没了母亲,她日后必定艰难。”
“儿啊,你放心,娘会好好照顾孩子的,你要坚持住。”
荣国夫人抱着越来越凉的女儿,心如刀割,早知今时,她应该拦着不让女儿去演武场的。
“女儿后事已经交代令衡,我死后会有令衡上奏本,咱们家不能让陛下为难,也要让正则,再进一步,淑妃之子不得不防。”
“亭儿,娘会办好的。”
“孩子呢,娘”
“你妹妹在正厅看护呢,你还没见过孩子,娘让人抱过来,”
“不要,让妹妹抱走,让妹妹回宫去,兰若少时胆怯,打雷下雨都害怕的紧我不能让她看到我离去的模样,娘,让妹妹带孩子回宫,我见了孩子会舍不得。”
荣国夫人点头,身旁的房姑姑退下去传话,皇后要去看姐姐被兄嫂拦下,
“兰若,带着孩子回宫,不然,你姐姐就白搭一条命。”
长兄如父,尚有权威,皇后再不舍也只得抱着孩子回宫。
曹兰亭在母亲怀中,眼前看到了自己少时的模样,和夫君成亲,生儿育女的模样……
荣国夫人见女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召亲眷入内,
看着外孙,荣国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流,
兰亭抬手,想要摸摸儿子的脸,却也没有了气力,唯有一句,儿啊,李家以后的路靠你了。
翌日,寅正,陇西郡公夫人病逝,遵遗命,秘不发丧。
郡公府二公子李令衡主事,上表母亲遗言。
妾陇西郡公夫人曹氏临终伏惟,沥血上言:
一者,妾殒后,乞陛下宽宥赵明诚之过,释其罪责,复其生路,虽死无憾。
二者,翰林夫人杨氏乃吾少时好友,今寡居无依,臣念夫君孑然,愿陛下降旨,将杨氏赐与夫君为配,以慰其孤,以续家脉。
三者,妾去后,若夫君他日偶有失德犯过,伏望陛下念妾临终之请,垂怜旧情,从轻发落,勿使其陷绝境。
妾叩首流涕,伏候圣裁。
皇帝感慨,准其遗表,以国夫人之礼安葬。
同年九月,陇西郡公班师回朝,闻妻亡命,痛心不已,遵循遗命,大哀治丧。与赵氏一族三代断交,断盟,断亲。
十月上表辞官,郡公传于长子令行,皇帝三留,再辞,帝允,李玄策携长子扶棺回陇西。
次子李令衡,帝感其母英勇,特准以日代月在长安守丧。
长女教于皇后抚养,名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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