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令仪和伴读崔文和是知己,和表姐曹敏就是“好贫道和死道友。”
曹敏,十六岁时嫁与父亲曹兰阁好友太原王氏王晖之子王伯庸。夫君出身世家,性情耿直,随父在黄河治理水患中过于劳累两个月后病逝。时年,曹敏十八岁,王晖夫妇不忍儿媳蹉跎,遂以义女之名送还曹府。
曹敏归家后,以烟花之地为掩饰为父收集情报。
而江南书院,作为陇西最大的一家烟花地,最为牢靠,且无人设防。
江南书院,雅间,最为私密。
官衙,云起收到消息,面色凝重,对着主子的门口深呼吸,平复了心绪这才扣门。
进来后,见主子正在看各地官衙以及长安送来的奏章,缓缓道,
“望舒斋呈报,女公子随曹家表小姐去了江南书院。望舒斋的玄戈、寒光跟了进去在隔壁。另外六人在外观察。”
云起不敢抬头看主子脸色,都能想到主子脸色难看。
突然,咔的一声,云起余光看去,将头低下,主子的笔断了,上好的羊脂白玉做的笔杆,此时已经不能掩饰主子的醋意。
“去拿生绢。”
云起惶恐,连忙俯身行礼阻拦主子,“女公子多次劝解,不让您用生绢。”
“快去。”
“王爷,女公子去江南书院许是和表小姐商谈要事,以此掩护,王爷不妨等等消息?”
“……”
主子不说话,连忙派人去请女公子。为了不让女公子察觉,先去陇西郡公府再去找。
云恺贸然来访,面色凝重,李玄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带人去女儿院子,云恺以密语而言,翠微宫来信。雨荷知道事态紧急从内室中取出烟花,点燃,向天而放。
李玄策的笑意藏在胡子下,果然。
等令仪到官衙时,正则已经披头散发,着中衣中裤,语言失序,茫然的用生绢将自己围了起来。
令仪摆摆手,退了众人。
当正则用懵懂的眼神看着她时,令仪心都要碎了。
正则两出宫禁,才得了这样的疯病。多年来虽有缓解,扔是不能根治,一旦受刺激便会如此。这么多年,娘和她费心隐瞒,不敢让人知晓。
令仪慢慢的将正则身上的生绢剥开,温柔的哄着他,
“生绢勒的疼,为善给我好不好?”
正则眼神变得木讷,直白,不肯给她,将生绢收在自己怀里,听他道,
“不能给你,生绢会让我瘦些,我瘦了腰细。令仪喜欢细腰。”
“令仪不喜欢细腰,只喜欢正则。给我好不好?”
正则不语,不给。
令仪坐在他身边。慢慢从周围去拿,“为善,从何知道我喜欢细腰,能告诉我吗”
“令仪她摸了伶人的腰,称腰若流纨素,□□碧玉圆。还说温柔乡里醉生一梦。她就是这样,不喜欢我,喜欢丰胸瘦腰的伶人。”
“没有,我胡说的。最喜欢为善了。”
“根本不是,她就是这样好色之徒。上应三十一年,令仪去太学看打马球,眼神一直盯着韩鹤延。同年十月,刘正堂成亲,她一直在夸环佩知腰细。”
令仪:“……”
许是醋意太大,不自觉的说了许多,正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令仪跨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脸,神色认真,
“我久居深宫有些试试新奇而已。世间男子多好□□柳腰,我不过多看了看。”
“你有我还不够么?我从未有过妾室妃嫔,也不曾染花惹草。为何不能只看我一人。”
令仪沉着脸看着他,世间男子好美人者众多,为何她只能有一个?现在是同盟,难保十年二十年后恨不得死生分离。当初孝烈帝与武明皇后情浓时,武明皇后尚是贵妃,特意在陵墓中留出妃寝,以备万年。最后呢,还不是死生不见。
见令仪犹豫,正则更是疯了一般,“何意?是我不如钟瑞貌美,也不如伶人讨你关心对么?”
令仪慎重道,“情非恒常不变者,无论将来顺境佳时,抑或困厄难刻,皆能同商共担是为长久。”
正则抬眼看着她,眼尾泛红,眼神哀怨,不解。
“我是盟友、竹马,非夫君?”
“并非如此。”
“敷衍。”
令仪不解,敷衍?
“你就是贪花好色。去岁六月前,你从不主动摸我,最多拉着我的手或者挽着。去年六月,随阿耶阿娘去骊山汤泉宫,你与崔文和曹敏饮酒作乐。我去接你时,你反而在飞霜殿脱了我衣袍,夸我肤白腰细。”
令仪沉默,在正则看来就是默认,继续道,“前年,你刚及笄。曹敏当时与你玩笑说要给你选婿,你脱口而出要韩鹤延。曹敏问为何,你说是男子腰细蓬勃有力。”
正则越说越起劲,令仪越听越沉默,有些话,她从不在正则面前说,甚至有的话荔枝都不在侧。原来,她,竟然是正则的人么。
“李令仪,李姜玉。为何不听我说话。”
再一看,令仪眼神已经不对,正则回想起自己说的话,懊恼不已,有些话不应该说的。
令仪推开正则起身,淡淡道,“你也累了,早些安置。我过几日再来。”
他拽着她衣袖不松手,望着她,不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要走,不要。”
“为储君者应有当断则断的勇气。”她拂开衣袖,头也没回,连离开的步伐都坚毅,果决。
他的手还就在空中,她衣袖尚存之地。忽然,他大笑起来,复而嚎啕大哭,将先前令仪从他身边扯出的生绢团在自己身侧,云恺云起见令仪出来面色不对便察觉有异,听里面哭笑不已,便知出了大事。云起进带着亲卫进去看护,云恺去厨房拿早已准备好的汤药。
令仪回府后,直奔父亲的院落,见父亲在廊下做着风筝,不免有些唏嘘。年少时,她最爱玩风筝的。
凑近一看,这样的做工和画工,“原来当年二哥带进宫的风筝都是父亲所做。”
令仪坐在父亲对面,把玩着。李玄策头也没抬,继续加工木条。
“生而未养,已经是为父的遗憾。若能尽绵薄之力,为父也能踏实些。你在宫中为质子,为父时常恨自己无能。你十岁献国策封公主,为父和你大哥一夜未眠。担心哪一日你向文成公主一般远嫁他国。”
令仪不语,默默用画笔描涂。李玄策继续道,
“父亲在陇西多年,心智不减。若女儿如父亲这般年纪,有这样的心气,是咱们家一脉相承了。”
“你比令行、令衡更像为父。”李玄策赞许道,手上的活也不停,继续道,
“皇后对你的抚养是以储君妃教养,为父看来,你和正则是盟友,是互相的谋士。你帮他杀了临海王,设计江安王自尽,他协助你摆脱公主名分。”
令仪不语一直盯着风筝骨架摆弄,李玄策继续道,“我之前怀疑是淑妃给周昭容的药被换了,后来想应该不是。”
令仪心想,难怪外祖母在世时,便夸赞父亲猜枚行令,年迈之际恐慧极必伤。如此看来并非如此。
令仪勾唇,反问,“父亲想听女儿说什么呢”
此事原本是周昭容欲再害她,特意经皇后的手赠她一道浮光锦抹额,那抹额浸染了大量提纯的丁香花汁。丁香花与郁金相克。因临海王先前所中是曼珠沙华提纯的药丸,为解读太医会用大量郁金。假借与临海王玩耍,诱得他拿走抹额带在身上,时间久了,丁香花与郁金相生相克,故而临海王吐血而亡。
至于江安王,令仪轻笑,她对江安王说,若是他死可保淑妃与世子无恙,对淑妃说,淑妃若亡可保江安王一家退居原地。一个时间差而已。
“陇西李氏想要出皇后,必然要拿出诚意,这份诚意父亲早已准备妥当,不知储君妃如何打算?”
父女对视,互不相让。
令仪继续道,“父亲,女儿虽由皇后抚养,亦是陇西李氏出身,身上流的是李家人的血,怎会不为李家人考虑?”
李玄策对女儿更感兴趣了。
身为父亲,对女儿是亏欠。身为臣子,对有能力且深不可测的储君妃是防备。
当亏欠与防备同时存在,首先要做的便是试探。
“淑妃韦氏一党覆灭咫尺,君权与臣子之间何尝不是博弈,您是陇西李氏的当家人,君权更迭下,您的诚意是什么?难道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李玄策饶有兴致,反问,“为父年老体弱,怕是没有这个心意。”
父女对视,令仪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您不在总有旁人”
听女儿继续道,“曹、李两大家族是皇后、晋王后盾。若此时不自查,难道等观鹤台来查么。”
“晋王,不对。是你和晋王想要先从曹、李两家开始自查,从而自上而下推广。肃清内政。你今日与父亲说这样的话,是已经查到了对么。”
令仪也跟着之前风筝骨架样子做好了一个小风筝圈,拿了宣纸涂抹上,准备画画,不出一刻钟,画了一副獬豸。
李玄策拿过一看,道,“吾家有女初长成,为父自然是高兴的,必倾全族之力托举。”
“多谢父亲。”
令仪行礼,再道,“八月二十一日是母亲祭日,我想让正则随我一道。”
“尚未成婚,是否不妥?”
令仪摇摇头,“就他了,也不会是别人。这几日长安事忙,正则会住到我院中,也请父亲管好府中,此事不能外露。”
李玄策点点头,也罢,他也管不了。
李令仪抬头望天,晴空万里,却总有一丝情绪堵心。
果不其然,当日夜里,荔枝轻轻唤醒令仪,轻声道,“晋王出事了,云起前来传信,说晋王是真的病了请您过去。”
令仪不语,略换了衣裳,用银簪绾了发便立即出行,路上想了一切可能以及预案,等到真正看到正则时,心反而落地,人在就好。
正则发起病来说不得话,更不认识人,若不绑起来更是疯疯癫癫。天家皇子不能有这样的病症,这么多年,皇后尽力隐瞒,暗中寻了不少名医都无力根治,唯有少受刺激,饮上加量的解郁安神方才能缓解。是药三分毒,药多了反而正则有头疼的毛病。
令仪进门,荔枝帮忙解下身上披风,令仪看着被绑在床上的正则万分不忍,强撑问云起,是否用药。
云起拱手,“用了半碗,不敢再用。”
“荔枝。”
荔枝应声,按照以往准备温水,点上檀香。带着云家兄弟将晋王内室的布置全部更换,一切如新。
荔枝那边忙着,令仪用温水打湿帕子先是将帕子塞在绑着正则的麻绳里先缓冲下,等到他们将布置全部更换好后,换了床品,这才让他们退下,自己慢慢的解开正则身上的绳子,此时正则手上还在牢牢的攥着生绢不松手,令仪在正则耳边轻轻说话,这才松了手。
看着正则比之之前的青涩,面容更轮廓感,令仪轻声的在床榻边吟唱着《关雎》
少时读书,老师说关雎意为向相合鸣,相知相恋。暗藏着莒国国君追到了逃婚的向国公主的故事。
正则读《诗经》最爱这一首,多次让乐府演奏词曲,甚至亲自谱曲。
想来是将自己比作莒国国君了,可她不是逃婚的公主。是等他来娶的王妃。
一曲唱罢,正则早已清醒,懵懵懂懂的看着她,“我以后不装病了。你也不要走好不好?”
“是我的错,当时不应该走的。”
“我也不翻旧账了。”
正则委屈道,以后在心里说就好了。这样只要不说出来,令仪就不会生气。他也不会突然发疯,还要辛苦令仪夜里来看他,连累令仪睡不好。
令仪上床,正则顺势躺在她怀里,二人十指相扣,正则撒娇道,“我就是想让你哄哄我。”
“我同父亲说了,过几日我母亲祭日,你陪我主祭。”
正则欣喜若狂,连忙起身抱着令仪亲昵,是令仪母亲的祭日,算起来也有十七年了。婚律有“三不去”,这样令仪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他了。
令仪想擦身上他亲的口水,担心刺激他,连忙抱紧,盖上被子不让他乱动。正则以为是令仪对他亲热,连忙不动,听令仪摆弄,在她怀里软软的说话。
“真好,不知何时能成婚,若是早些成婚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被放弃,也不会每次生气都丢掉他。
令仪低着头看着正则,成婚?至少等明年正月过后。
见令仪不说话,正则害怕令仪生气离开,默默的不出声,用被子掩饰拽着令仪的裙子。
可正则实在是力道太大,令仪不得不察觉,掀开被角一看,见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着她衣裙。
想来,是她给的情意不够多,让正则无法安心。
“等你睡醒,咱们出城去玩好不好?和上次一样。”
正则眼中泛起一道光,直点头。
“我明天可以不吃药吗?太苦了”
令仪点点头,
“云恺和景光他们经常玩捶丸。”
言下之意是说令仪许久不曾陪他玩了。是啊,从去年十二月他病着,再到正月两个皇子病逝,身为兄长在长安尚要守礼不得玩乐。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没有。”
“上次云恺吃面,你为何让小二上蟹黄包,还有,为何捏云起的脸,他脸皮粗糙的很。”
正则越想越不对,高声质问,惊的门外的几人严阵以待凑近了听,没想到听到这几句。几人对视,有心情吃醋找旧账应该无大事了这才放下心。
“云恺吃的面多,总要换个花样吃的。云起是因为他总告状,所以捏他的脸警告。像这样。”
令仪捏着正则的脸,正则故意用懵懂暗带妩媚的眼神看着她,这表情他学了许久,他见过后宫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勾引父皇的。
令仪见他过分可爱,捏着他的脸亲了亲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将正则哄睡后,刚要起身下榻,正则猛的拽着她的裙子,“不要走,以前我们也是在一张床睡的。”
令仪:“……”
听她道,“怎么在外几日,觉都睡野了。每次同你睡,次次趴在我身上,你几斤几两不清楚么。”
正则半起身,撅着嘴,“你就是喜欢丰胸瘦腰的!”
“没完了?”
正则怕她走,再也不敢闹了,默默扯着被子裹好自己眼巴巴的看着令仪睡在一侧的罗汉床上。生生的等令仪睡熟后才起身,故意趴在令仪床边将自己盖好被子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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