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宫胁美玲承认了杀人的事实。
并没有什么冗长的纠葛或者凄惨的前因,仅仅只是她在无意中听说了岛川想要在旅行后与她分手。
宫胁美玲来自山形县的X町,高中毕业后就前往东京谋生。起初的生活并不艰难,她有一笔父母赠予的金钱,在顺利租下房子后就在一家漫画咖啡店打工,一个月下来能够有14万日元的收入,公寓的布置在百元店和一些街边小店就可以置办齐全,便利店也可以解决大部分时间的饮食需求。
但伴随着生活需求的提升,她搬到了距离中野百老汇很近的公寓,租金猛然间就提升到了7万日元,再加上电费、燃气费、通讯费和保险金等支出,剩下的钱已经难以维持温饱。虽然能仗着年轻多打几份工,但一个星期有好几天晚上都不能睡觉,这样持续了1年左右,身体渐渐撑不住了。
就在这期间,她结识了在玩具店挑选特摄角色模型的岛川,不久后就搬了家。新家附近有一些时装店和餐厅,人流没有表参道那么多,却是一条透着成就获得了这一称号,住在这附近高级公寓里的女人被称为“白金女士”。在岛川的支持下,宫胁美玲完全迷失在由媒体与民众渴望共同塑造的、杂志内页一样的生活中。
“就这样逐步沉浸在错觉中。”宫胁美玲说。
“错觉?”
“是的,没错。”宫胁美玲摊开双手说,“没钱,没学历,没什么特长,就连长相也不是美得能够靠它吃饭,头脑也不是很聪明,却一不小心就轻易地就拥有了总是在心中描绘着的,从电视、小说、杂志中看见的富裕生活。就错误地以为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才会在听说要分手的时候怒不可遏,干脆利落地杀掉了他。
但实际上,我并不想杀人,我只想吓唬他、绊住他,让他承认自己是个说谎的混蛋。让他不要离开我,让他救救我。”宫胁美玲露出了苍白的笑容:“但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遇见他的那一刻,命运就掉下来了。”
宫胁美玲顺从地任由警察带上手铐,在路过潮崎久世的时候她停下来,抬起脸,露出圆圆的、睫毛长长的眼睛:“潮崎先生,你能告诉我,他为什么想要分手吗?”
潮崎久世望着她的脸——她还很年轻,只有二十二岁,但她的某一部分却随着岛川的死亡被一起杀害了。
他踟蹰了一下:“岛川所在的分公司遭遇结构调整,他可能马上就要负债累累。他原本想拜托我为他斡旋,看看是否有机会调整到新的公司去,如果不成功,后果会很严重。”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想要离开宫胁美玲,这个看起来不聪明、年轻单纯又有点笨拙的女孩,仿佛是很多年前对人生一无所知的岛川,在十字路口不小心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于是开上了一条无法再回头的路。只有在很多年以后回头,才会模糊的意识到改变的诱因是什么、在哪里。
但也许另一条路也是一样的,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正确的道路,所有人都只会顺着自己相信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警察带着嫌疑犯离开后,潮崎久世在附近走了走,买了一份便当,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打开。浅色的盒子里分为三格,装着米饭、盐烤虹鳟、烤鳕鱼卵,还有炖芝麻昆布、炒芥菜、煎蛋卷、莲藕、鸡肉、牛蒡、芋头、香菇、鹌鹑蛋、蒟蒻、四季豆等十几样小菜。
这时,安室透像个鬼魂一样从树后面冒出来。他手里也提着便当袋子,不客气地坐下:“尝尝另一个口味怎么样?”
潮崎久世没有和他计较,他又累又饿,只是沉默地吃着东西。十分钟后他们才重新开始说话,他尝了尝另一个便当盒里的味增烤鲑鱼,给出了很不错的评价。
真奇怪。安室透想,明明对方是个恶贯满盈的罪犯,他却在此刻的闲暇中品尝到一种在大学或者警校时与朋友相伴的感觉。
今天的东京晴朗得像一张新印刷的招贴画,天空没有几朵云彩,高大的建筑把穹顶切成好几个弧面。车声、人声交织,被树木滤过后又变得很远,有人悠闲惬意地穿过幽静的树林,从远处传来缥缈的笑声。
这样的情景,让人很难想象就在不远处刚刚发生了如此凄惨的案件。但事实就是如此,悲喜交加,苦乐参差——事实里的许多情形都像是烂俗小说中的情节。
“我以为你不会多愁善感。”安室透听见自己对潮崎久世说。
“如果是你死了,我也会为你掉几滴眼泪的。”
“那真是不胜荣幸。”——就是这样,安室透想,他从那种纯粹、清浅、近乎温情的情绪里重新抽身,仿佛用画笔毫不留情地在一幅画上涂上厚重的油彩,使之成为另一种粘稠、深沉的颜色——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在过去七年中像沙粒般数不清的选择,层层压缩,聚结成沉积物,最后化为坚固的磐石。
“真可惜,加利安奴,不,岛川——朗姆还是很认可他的才华,可惜不太好使用。”安室透似乎由衷地惋惜。朗姆一直把自己藏得很好,组织里关于他的传闻众说纷纭,但没人说得清他的真面目,即便是已经投向他的自己,也有时对相关的情报后知后觉。
潮崎久世不介意在这个时候给他行个方便:“他只是在杀鸡儆猴——皮斯科死了,平栋进也死了,留下了太多继承空白,朗姆正龇着牙把东西往自己口袋里划拉。”
“真是不礼貌,身为下属的我可不愿意听见这样的话。”
潮崎久世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以全部转告他,他就是一条活在时代旧影里的蠢狗,还抱着以前的辉煌沾沾自喜,把时代促成的荣耀当做自己的功勋。”
他不会理解,这个国家最最华贵奢靡的狂欢早就已经结束了,乌鸦的羽翼也不会笼罩得太久,因为其基本支柱——那侥幸得来的奇迹已经被狠狠动摇。
安室透还想说点什么,但潮崎久世已经起身,他收拾好便当袋,“如果你想知道得更多,最好去查查17年前在纽约华尔道夫酒店发生的事。”他恶意地笑了一下:“记得放轻脚步,急性子的老猫正竖着耳朵听呢。”
这个消息简直像香浓的饵,安室透心潮起伏,再三告诫自己要小心与忍耐。他也收起了便当袋,这时,小侦探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安室透将一枚小小的窃听器丢过去:“听到这么多已经足够了吧。”
江户川柯南一时语塞:“潮崎先生...他就是你在铃木号特快列车上提到的‘Gentiane(龙胆蒸馏酒)’吧!”
安室透失笑:“真让人意外,但柯南,你的侦探游戏应该到此为止了。不论你和那家伙有过什么合作,接下来都不应该是你们触碰的区域,这个国家还不需要一个小孩子来守护。”
①遇见他的那一刻,命运就掉下来了:来自邱妙津 《蒙马特遗书》,台湾女作家的作品有种马来西亚与日本的混合,像是在湿漉漉的玻璃上画画,背后霓虹缤纷,却有种很清冷的底色。
②窃听器是柯南放在安室透身上,但被他发现了,安室允许他知道一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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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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