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淡青色的天向远方伸个懒腰，烧红一片彩霞。几只归鸟飞过，拉起光影交织的万家灯火。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忙碌一天的疲惫像五指山般压在脊柱上，换来不见边际的安静和沉默。然而，仅一层之隔的“空杯子”酒吧正逐渐苏醒，变幻莫测的霓虹灯光打在金属内饰上，伴随着躁动的音乐跳起探戈。
“阿之！”门被推开，一个打扮潮流的男生倚在墙上。他皮肤白皙，清秀的五官温柔和煦，年龄不过二十出头，正笑盈盈看屋里坐着化妆的人：“可把你盼回来了！”
“说多少遍了，叫姐。”孟今之正被化妆师按着画眼影，闻声没转头，只慢悠悠回了句：“我才离开几天，你这人气飞涨啊。”
“几天？到昨天为止，整整一个半月。”陆钦插着兜走进来，一直到她椅子旁才停下，弯腰看着镜子里的女人：“你不在，我只能唱抒情歌曲，这段时间苏柒姐都把我包装成深情忧郁的形象了，说这么比较吸粉。”
孟今之笑笑：“也没错，你确实更适合这个路线。”
说曹操曹操到，苏柒“啪”地一声推开门，径直拽开椅子边站着的陆钦，双臂一抱，睨着孟今之：“哟？这是谁啊？新来的吗？”
孟今之从善如流：“嗯，简历在我包里呢，一会拿给您审阅。”
苏柒从化妆师手里接过定妆粉饼，随意按了几下，随后对着孟今之的右脸蛋“啪啪啪”一顿猛拍，像发疯的招财猫一样，一张白脸越拍越红。
陆钦在一旁看得倒吸气：“轻……”看见苏柒杀人般的眼神扫过来，立刻改口，“换一边拍吧……”
可能是心疼粉饼，苏柒终于停下来，把粉饼往化妆台上一扔，屁股半坐在桌子上，用脚踢了下面前之人的椅子腿：“还舍得回来呢？”
“这话说的。”孟今之又拿起手边的粉扑，从右脸上匀了一些粉往左脸拍，“你是我的衣食父母，空杯子是我家，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苏柒冷哼一声：“我以为你被哪个野男人拐跑，乐不思蜀了呢。”
孟今之沉默一会儿，说：“也差不多吧。”
“我就说……”苏柒正准备吐槽，动作忽然停下来，蓦地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什么东西？！”
孟今之低着头，擦了擦指尖沾着的粉末。右手上的绷带已经换成创可贴，估计再过两天就痊愈了，就像那场转瞬即逝的梦一样，没留下痕迹。
苏柒瞪着她：“问你话呢，什么情况！”
陆钦闻言也收了笑容，盯着镜子里的女人，没说话。
孟今之抬头笑笑：“放心吧，没后续，人家有女朋友。”
“什么？”苏柒这下是真不淡定了，她站直身子，声音都高了几分，“你这第一次下馆子就把人家年夜饭给端了啊？”
孟今之白她一眼：“你想哪去了。我刚有兴趣，得知他有女朋友后就放弃了。”
苏柒确认她没走上歪路后松口气，这才换回调侃的语气：“也不知道哪家神仙能让你看上。不过还不错，我家小之有进步，情窦初开了。”
陆钦在一旁沉默许久，终于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阿之准备准备，咱们上台？”
苏柒这才想起正事：“哦对对对，你们赶紧收拾下，其他人都在后台等着呢。”
孟今之上台后坐在中间靠后的鼓手位，陆钦作为主唱则站在舞台正中央。乐队还有吉他手、贝斯手和键盘手，分立在舞台左右。
除孟今之以外，那四个人组成的乐队已经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平常也会去参加音乐节或者live house表演。原本乐队中还有一位鼓手，但因为家里反对音乐道路而退出，因此在找到新的人选之前，由孟今之暂时顶替。
不过只有当乐队在空杯子表演时，她才会作为苏柒的朋友帮忙。
刚过7点，酒吧里已经座无虚席，其中不少是陆钦的粉丝，正拿着手机咔咔一通拍，眼中充满兴奋和欢喜。
孟今之低头拿起鼓锤，在手上转了下——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如此明显，藏都藏不住。她面对谈季时，应该没有这么露骨吧？
应该没有，毕竟她对他只是感兴趣。在这个程度及时刹车，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随着孟今之干脆有力的四个鼓点作为引子，贝斯和吉他声拔地而起，键盘声紧随其后，陆钦清亮的嗓音穿云破石，瞬间炸响蓄势待发的场子。
“哎就是这个酒吧！”孙渡指着PPT上装潢华丽的酒吧内景图，兴奋道，“最近可火了！老大咱们要不……”
谈季面无病情地盯着他：“上一页刚讲到项目重难点？”
孙渡一本正经：“是啊，我也正奇怪呢，不知道谁把这页PPT的内容给换了！你看这事整的！”
谈季一个字都懒得说，像尊佛一样半晌没动静。
孙渡看着他那锐利的眼神心里直发毛，终于没忍住败下阵来：“老大，实不相瞒，这就是咱们目前最大的重难点。”
谈季：“？”
孙渡：“怎么面对投资人啊！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们都蹲在楼下，比咱们门卫还尽职尽责，严重影响我们日常工作和生活，总不能这么一直拖着吧……”
“我会跟他们谈。”谈季打断他，“所以跟酒吧有什么关系？”
孙渡嘿嘿一笑：“谈判的地点，能不能选在这个酒吧？”
谈季：“…………原因？”
孙渡：“酒比较好喝……”
谈季起身准备离开。孙渡见状立马伏低做小：“哎哎老大别走，我错了我说实话！我女朋友是这个酒吧乐队主唱的粉丝，想让我帮忙支持一下生意，听说去酒吧报乐队名字可以算乐队的提成……”
白盈盈在旁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白眼翻到后脑勺。她始终不理解，就孙渡这种不靠谱的性格，为什么能在科研领域一骑绝尘，当然是在不算老大的情况下。
孙渡接着说：“还有一个原因。我打听到这个酒吧所属集团的投资人，是知天的竞对，就是之前来接触过我们的苏立投资。”
谈季像是屎里淘金，终于听到点有用的线索，挑了下眉。
白盈盈腹诽——好吧她勉强承认孙渡还算有点东西。
孟今之又回归到白天观鸟，晚上酒吧的生活。一个普通的周末，她刚进单元门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去酒吧，忽然发现家门虚掩着。
卧槽？不能是进小偷了吧？！
在富豪云集的北宁，她住的地方不算高档小区，但也位于市中心地带，安保措施严格。正常来说，应该不会有大白天闯空门还留门的小偷。
但为以防万一，她用手机编辑好给110的短信，放在草稿箱中。随后轻轻拉开门，抄起旁边立着的鞋拔子缓步往里走。
家里很安静，没有翻箱倒柜的声音。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报警之时，洗手间传来动静，门“唰”的一下被拉开，一个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的女人走出来。
孟今之愣住：“妈？”
孟母显然也没想到她回来，瞥眼她手上的鞋拔，“嗯”了声。
孟今之这才转身放下武器和背包，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虽然孟母回来的时候很少，但一般会提前通知她，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孟今之本能地感觉到反常。
孟母拿纸巾擦手，随后在沙发上坐下。她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交叠膝盖上，目光沉默地看着女儿。
孟今之：“你……”
孟母：“我和你爸离婚了。”
“……”
门口捎进来一股早秋的凉风，客厅里死一般的沉寂，孟今之甚至感觉自己听到昨天晚上演奏时“咚咚”的鼓点声。
其实她知道，那是她的心跳。
虽然这些年父母一直各玩各的，但婚姻关系还在持续，她也算是有个完整的家庭……虽然这家庭对她来说挺陌生。
许久，她终于点点头：“知道了，那我是不是该道一声，恭喜？”
孟母看着女儿勉强的笑意，叹了口气：“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爸还是会像之前一样对你。我们也不会有其他孩子，钱什么的都会留给你……”
孟今之笑笑：“我都28了，又不是没成年的小孩子，就算你们有其他打算，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不用顾忌这方面。”
她走到餐桌旁倒水，咕咚咕咚半杯下肚，干涩的喉咙稍稍缓过劲来。
孟母靠在沙发上看她：“你工作辞了以后，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孟今之没回头：“在苏柒的酒吧当鼓手。”
孟母蹙眉：“这不是你喜欢的工作。”
孟今之喝水的动作顿了下，随后拉开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与孟母面对面：“你知道？”
“我女儿我能不知道？”孟母像看鬼一样看她，“虽然我跟你爸都是搞艺术的，但你天生对音乐和美术就不感兴趣，架子鼓都是小时候我俩逼你学的。你可能不记得，当时你就跟那屁股上长虱子似的五分钟都坐不住……”
“哎哟我的亲妈！”孟今之笑着打断她，“好歹也是开巡回画展的人了，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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