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端脚步一缓,抬头便见卫衡与林德迎面走过来。
“殿下,”她紧走两步,“押运粮草、药材的队伍何时能到?”
“最快一日,最迟三日,眼下已过镈州。”卫衡答着,“我已派连固前去接应。”
医女颔首:“药草省着用的话,最多只能再用一日……”
“殿下……”
一匹快马直冲几人而来,卫衡上前一步,拦在叶端与医女面前。
马蹄在卫衡面前高高蹬起,又重重落下。
马上那人摔下马背,几人才看清是连固,他呕一口鲜血,拼尽全力撑起身子,露出背后穿入的利箭,伤口处血流如注。
叶端忙上前,为他按住伤口,减缓鲜血流速。
“殿下……”连固声音轻不可闻,“押运粮草的队伍在镈州一带遇袭,无一生还……”他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再无呼吸。
连固面色惨白,干枯的嘴唇一张一合,眼神紧紧盯着卫衡。
叶端取了银针,一针施在连固胸前。
他大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殿……殿下……不是北江……是黑衣人,用的是……短剑……”
“短剑?”在场之人闻言,皆是一愣。
叶端救人心切,忙命连威将连固抬去床上。
医官看了,纷纷摇头:“血流得太多,恐已无力回天。”
连威一下趴在连固床前,看着他起伏的胸膛,眼中布满血丝。
“胡说,他明明还在喘气,你方子都没开,试都没试,如何断定?”
卫衡冷眸盯着医官:“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本王命你,把他给我救活!”
医官跪地俯首:“殿下,连将军快马加急,两天的路程只跑了一夜。别说他身负重伤,就是好人也受不住啊。况且连将军伤口太深,无法止血啊。”
“我来试试。”叶端手提梨木箱,身后跟着医女,端着热水,快步走来。
叶端神色倒是冷静,她把梨木药箱放置好,打开,里边银针、刀具、棉布、药瓶等,一应俱全。
她转身净手,道着:“连将军,把他翻过去,让他趴在床上,露出后背伤口……”
连威按照吩咐,一一照做。
叶端施针,连固便没了知觉。
医女点燃蜡烛,叶端取了小刀,在烛火焰上炙烤片刻,她一手轻轻按压连固伤口附近皮肉,一边用小刀顺其伤口剌开,直到口子够伸入指尖进行缝合。
许久,叶端松一口气:“深处伤口缝合了,血也已经止住。”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小盒,打开,取一颗妙还丹,喂到连固嘴里,又施针让其服下。
做完这些,她才起身,收拾好用具,转身出去。
医官为连固摸脉,脉象依旧虚弱,呼吸也气若游丝,但好歹平稳下来。
卫衡跟着叶端出去,两人双双在树下驻足。
“多谢叶姑娘,救连固一命。”卫衡抱拳道。
叶端背身而立,声音很轻:“殿下不必挂怀,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她慢慢转身:“粮草、药材尽数丢失,这对镶城来说,无疑雪上加霜。”
她看一眼走来的林德,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卫衡:“这是长荣女医会传信,镈州发现大量潜入的黑衣人,是由南境品州一线来的。他们使用的正是短剑。”
林德道:“延胡人喜欢用短剑,他们身材矮小,使用短剑更为灵活。”他看着卫衡,“维齐,若是长荣混入了延胡细作,这事可就麻烦了。”
卫衡思量许久,他抬首:“连威!”
连威忙从屋里跑出来,抹一把眼角,一双眼睛还是红的。
“你回长荣去,查清黑衣人如何进入的品州?”说着,他把手中的书信交给连威。
连威接过:“是,属下明白!”说罢,又回首看一眼屋内,转身去到一旁马厩,牵了马,往城外走去。
叶端眉眼垂了垂,又抬起:“殿下,师兄来信,他听说了镶城突发时疫,便组织女医会往此运送草药,女医会虽有人护送,但属下还是担心她们。”
卫衡颔首:“叶姑娘所忧,本王明白。”
他命人找来何将军。
“镈州山匪作乱,抢劫军粮,本王命你亲率二百精锐出发镈州,剿匪平乱。”
“是。”
“女医会派人运送药草,此时已在路上,你即刻出发,务必保护好医女。”
“是。”
林德看一眼卫衡,又看看叶端:“我想……我也该回去了。延胡此举目的不明,我回去与首领检查一下铮城岭的布防,防止延胡妄动。”
他朝二人抱拳:“维齐,谨义,如若延胡有异动,我定会派人前来送信。你二人,保重!”
卫衡也抱拳道:“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叶端眸子轻颤:“林兄深明大义,叶端感激不尽。”
林德嘴角浅笑,转身走去。
日落又日升,叶端一夜未眠。
她挨家挨户送药,为伤者检查伤口。
她推开破败木门,来的这家,家有三口人,一老妪,一妇人,一女童。
老妪的丈夫、儿子参军六年,杳无音讯。妇人为了照顾年幼的女儿和年迈的婆母,便在这草屋盼了一年又一年。
老妪持续发热,妇人与女童症状稍轻,却也好不了多少。
叶端轻轻扶起老妪,把药送到她的唇边,老妪却慢慢摇头。
“我已这把年纪了,这病好与不好,又能多活几日呢?还是把药省给儿媳和孙女吧……姑娘,别怪镶城百姓,见到你们为了救我们死了那么多好孩子,我……我这心里早就认下你们了……”
叶端静静听着,认真点头,眸子也红了。
老妪继续说着:“我这媳妇自从进门没几天,我那儿子就被抓去充军,这么些年,真是苦了她了……姑娘,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的孙女……”
叶端使劲点着头:“婆婆放心,她们一定会好的。”
“嗯……”老妪闻言,面颊微微抽动着,嘴角微微勾起。
她苍老的脸上忽然舒展开,犹如再生的鲜花,明媚且从容。
叶端鼻头一酸,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她轻轻将老妪揽在怀里,低声轻唤着:“婆婆……”
叶端失神地走在巷口,医女跑来:“姑娘——”一开口,她便带了哭腔。
“姑娘,好多病人拒绝服药,他们说要把药,留给能治好的人……”医女轻声啜泣着。
叶端走去,看着屋内静静躺着的病人,她吩咐医女道:“把药先给孩子用,药不够的,我会为他们施针。”
“是。”
一日又一夜,叶端翘首期盼,依旧不见运送药草的女医会与何将军归来。
已有病重的百姓死去,也有伤重的士兵,伤口溃烂,痛苦呻吟。
叶端不住地为他们施针,以求减轻他们的痛苦。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叶端起身,眼前一阵眩晕。
她扶着墙沿,缓缓走着,正巧卫衡走来,上前将她一把搀起。
叶端回眸,双眼已红肿不堪。
“你该去休息了。”卫衡说着,便欲带她回去。
叶端抬起胳膊,欲挣脱他的搀扶,却被他握得更紧。
“不,药已经不够了,我还可以为他们施针……”
“再如此下去,你便垮了!”
“姑娘,有人自尽了——”
叶端连忙跑进屋去,只见她方才施针的那位士兵,不堪痛苦,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叶端不顾一切扑到他身边,按住伤口,厉声道着:“给我按住他,准备拔刀!”
“噗——”匕首从皮肉中退出,带着鲜血喷向空中。
叶端脸上瞬间被鲜血染红。
她双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方小盒。
“姑娘,他已经死了——”医女哭出声来。
“胡说!”
卫衡上前,紧紧握起叶端满是血迹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谨义,他不痛了,不必再吃药了。”
他抬手,擦去叶端脸上的血渍。
叶端一下愣住,眸子扫过那名士兵,轻声问着:“你现在,可好些了?”
她提起梨木箱,快步走出去:“还有其他伤兵呢。”
她似突然不再疲倦,身子忽而变得轻盈起来。
卫衡紧紧跟着她:“谨义,伤兵都有医女照顾着,你现在必须休息。”
“我要救他们!”叶端突然止步,转身望着卫衡嘶吼,“他们还有救,他们明明还有救的,我能救他们……”
她眸子忽而垂下,声音也轻了起来:“我明明能救活他们的……”
卫衡喉头上下滚动,他慢慢走近她,轻轻把她揽入怀中。
叶端肩头轻颤,卫衡轻柔安抚着她。
渐渐地,她如小猫般,乖顺地伏在他的胸前,慢慢平静下来。
卫衡垂眸看她,却见她双目轻合,呼吸均匀,面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将她拦腰抱起,小心放在床榻上。
他抬手,指尖在其面前顿了一顿,还是极轻柔地落下,为叶端拭去泪痕。
梁行前来禀告,自连威被派回长荣,卫衡便将梁行叫到面前差遣:“殿下,何将军回来了。”
卫衡连忙出门,只见何将军与其身后的士兵,各个脸上都是灰烬,辨不出模样,更看不清表情。
“何将军,运送药草的医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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