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端高声道着:“北江与长荣之所以作战多年,皆因北江王一意孤行。乡亲们,我且问你们,你们愿意打仗吗?”
百姓面面相觑。
“城中鲜有男丁,都是北江王下令强征兵役,阔疆土。疆土没阔多少,却年年死人。老妪没了儿子,女子没了丈夫,这情况,在镶城比比皆是,谁愿意打仗?哪个不想一家人好好团圆?”
叶端点点头:“眼下时疫已基本解除,武卫军也正重振旗鼓,北江回归长荣乃大势所向,尔等可愿随武卫军一起,问罪北江王,收复北江!”
“我等愿意!”
百姓越聚越多,齐声高呼着。
月牙悄悄挂上枝头,叶端煎好了草药,给卫衡送来。
卫衡房中桌前独坐,一手握着书卷,蹙眉看着,一手轻轻翻动。
“殿下,该喝药了。”
叶端把托盘轻放在桌上,卫衡便抬手端起,饮下,视线并未离开书卷。
“殿下尚未痊愈,还是早些歇着吧,属下告退。”
叶端端起托盘正要出门,卫衡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
“谨义。”
叶端停下脚步,回身转向他:“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拿了本王什么物件?”
叶端眸子微微转动,不解道:“没有啊,殿下丢了什么?”
卫衡神色稍显暗淡:“那或许是落在路上了。”
“是对殿下很重要的东西吗?”叶端问着。
卫衡点头:“是。”
“既是重要的,殿下放在哪儿?又怎会丢呢?”
卫衡摸摸胸前:“一直放在前襟夹层中。”
叶端微微一愣,想起自己在卫衡昏迷时,从他胸前摸出的那只白瓷瓶。
她转身进来,又把托盘放下,从袖中取出瓷瓶。
“殿下找的可是这个?”
卫衡眸光一闪:“正是。”
“这是我给殿下盛着解药的那只,不过是只寻常瓷瓶,殿下为何如此喜欢?”
卫衡拿过瓷瓶,道:“你不觉这只瓷瓶小巧精致,内含乾坤吗?”
叶端摇摇头:“属下自小便见惯了瓶子、罐子、盒子,并不觉得有什么,殿下若是喜欢,属下再去多寻些给你。”
“不必,”卫衡张张嘴,唇角勾起弧度,“就这一只便好。”
叶端把手伸到卫衡面前:“殿下既要了我的瓷瓶,可也要交些什么出来才好。”
“你想要什么?”
“殿下装药的盒子。”
卫衡犹豫片刻,便从荷包中取出药盒,正要将其中装着的绝未丹,装入白瓷瓶中,却被叶端一把夺去。
“殿下此后的用药,我来负责。”
卫衡原本拿着盒子的手还停在空中,看着叶端此时稍显强横的样子,他竟觉得有趣。
“好。”卫衡道着。
叶端打开盒子,仔细数了数,眉心紧锁,她轻声道:“还有二十九颗。”
她抬眸:“殿下,是太后吗?”
卫衡不语,嘴角却微微勾起。
“殿下离京来漠州,她一定担心你与连将军联手,威胁温家。若非她心中有数,又怎会放你离京?殿下,她只给了你三个月,对吗?”
卫衡微微点头。
叶端眸子微微垂下,看着手里的药盒:“还有二十九日,殿下必要回京。”
“够了,二十九日已经够了。”卫衡轻声道着。
“什么够了?”
“先破北江,再除内贼,二十九日够用了。”
“殿下便只想着这些?”
卫衡眸子轻颤:“还有……还策漠军兵败真相,为叶帅翻案。”
“殿下就不想想,若是你未能按时回京该如何?或者太后知道你夺了温国舅的兵权又会如何?”
“她已经知道了。”
叶端神色稍顿:“殿下可有应对?”
卫衡道:“不足挂齿的小事,眼下当以大局为重。”
叶端点点头:“镶城时疫已逐渐解除,女医会尚在城中,殿下若是有什么不便于吩咐武卫军士兵的事,尽可吩咐她们。”
卫衡笑道:“如此,本王在此,要好好谢过叶堂主了!”
叶端道:“殿下派去搜捕娄玉鞍的人,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
“不如让女医会加入进去?医女们平日里在山间采药、巡诊,对地形、附近居民还算熟悉,若是有生人迹象,或许比殿下派去的人更为灵敏些。”
卫衡垂眉沉思片刻:“也好,你与我一明一暗,定要让娄玉鞍无处遁形!”
两人话音刚落,连威便从门外进来。
“殿下,威王来信。”说着,他双手递上一封书信。
卫衡接过,看完后抬眸:“威王已夺取五州,加之此前三州,还剩兆烈七州在北江手里。他问我镶城时疫可曾解决?”
连威轻叹:“威王真是威猛,不过一月,便已拿下八州。”
叶端一旁道着:“连将军只夸别人,何不夸夸自己?”
连威不解,睁圆了眼睛看看卫衡,再看看叶端。
叶端与卫衡相视一眼,她又道:“不如我来为连将军算笔账吧:北江初始兵力,有步兵十万,骑兵十五万,分驻在涧中两万步兵,一万骑兵;镶城五千步兵,五万骑兵;翠山五千步兵;西南一线两万步兵,八万骑兵;兆烈十五州一万步兵,一万骑兵;其余四十余城池、州县分布四万步兵。
此前,武卫军攻取镶城,消耗北江五万五千兵力,与此同时,父帅与连将军在西北一线,牵制北江十万兵力。镶城突发时疫,北江王调集涧中一万骑兵与翠山五千步兵前来进攻,却被父帅率五百轻骑,偷袭涧中,其间北江又消耗兵力约五千余人。父帅回城时,又顺手夺了两座城池……
威王突袭北江手里的兆烈十五州,北江加起来不过两万兵力,一来北江前脚与兆烈皇帝同盟,想不到后脚就被威王戳了一刀,威王也算赚了出其不意的好处;二来父帅与连将军率领烈营军驻守翡城,距离涧中不过半日路程,北江王不敢再派兵力支援十五州。
如此分析下来,连将军,你说该不该夸夸武卫军与烈营军?”
连威挠挠头发,憨憨一笑:“叶姑娘讲得真是透彻。”
他一直咧嘴冲叶端笑着。
叶端低头检查一眼,发现身上并无异常:“连将军,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叶姑娘虽与陶公子师出同门,却一点儿都不一样。您比陶公子更为平易近人,与您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姑娘你同谁急过眼呢。陶公子就不同,我总共见他两面,第一次他便与殿下出言不逊,第二次又处处嘲讽我。叶姑娘还是与叶公子更像一些……”
“连威,”卫衡出声制止他,“不许多言。”
叶端笑意疆在脸上,她看一眼卫衡,卫衡却倒了清茶喝着。
“连将军还是与我相识时间短了,不知我重情义,容不得任何人,说我身边人不好。师兄待我不薄,你如此说他,我听了也是不悦。”
连威忙颔首:“姑娘见谅,是我失言了。”
卫衡呼一口气,道:“天色已晚,你们两个且退下吧。”
连威与叶端便一同施礼后,退了出去。
连威步子很快,叶端见他转过廊角走远,她又转身回来,正巧卫衡手扶在门上,与之双眸相对。
卫衡笑问:“叶姑娘还有话说?”
叶端道:“是上次在王府,师兄他与您出言不逊?”
卫衡轻松笑着:“已是往事,无需再提。”
叶端颔首:“虽不知师兄与殿下说了什么,但属下还要替他向殿下致歉。师兄他性情直爽,却从无坏心,还请殿下原谅。”
卫衡眸子突然冷了下来,脸上笑意也消散不见。
“他的错,何须你来求我原谅?”
叶端微微一愣,听出卫衡语气中的不满,她缓缓抬眸,却见卫衡蹙眉看着自己。
卫衡又道:“你可有见我怪罪过他?”
叶端摇摇头,垂眸不敢看他。
“属下是怕殿下……”
“怕我记恨他?那你可怕他记恨我?”
叶端指尖紧紧攥在一起:“师兄他不会……”
“不是他不会,而是你——不在乎。你视他为兄长,为亲人。你在乎的是外人对你亲人朋友的看法,是因你怕亲人朋友受到伤害,而你不在乎亲人朋友对无关之人的看法,因是无关之人,你不在乎。”
“不……并非如此……”叶端摇着头,拼命想反驳他,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卫衡苦笑一声:“叶姑娘,真希望有一天,你能为我说句话,哪怕只有一句。”
“吱呀——”木门极小声地呻吟着,慢慢扣在一起。
卫衡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后,烛光映着的身影渐渐变大,他俯身吹熄了蜡烛。
叶端守在门外,直到卫衡的影子也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她愣在门前,失神了许久。
不知为何,她心口酸痛。
明明卫衡不曾责怪陶之,更未对她说什么严厉的话,单单是静静地望着她,她便读懂了他眸中的失落。
听着屋内已再无动静,叶端轻轻转身,慢慢走了。
月光皎洁,把叶端的身影映在窗上。
卫衡倚在窗上,看着叶端蹑手蹑脚地离开,他展开发白的指尖,看着掌心的白瓷瓶。
“若你兄长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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