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着头,颇具赞赏地看着叶端。
叶端却未见喜悦:“太后此举,将所有人谋划其中,你我皆是她手中的棋子,钰盛姐姐也是。她趁钰盛姐姐来帅府时晕倒,知道我必会入宫,就成了她病倒的人证,而殿下更是做了她手中的刀……如此潜心谋划,真是叫人佩服。”
“……此前高喆提议重建策漠军,太后不置可否。她一病,周誉便把此事甩出来,其目的昭然若揭。叶姑娘能对此事看透彻,倒省我许多口舌。”
“重建策漠军,哼,高喆这是不想让叶家有一丝喘息之机。”
“好在叶帅大败北江,如此战功,太后不好做出过分之举。”
叶端看看卫衡:“太后让殿下出面惩治高家,实则截了与之勾连的世家大族的财路,让殿下得罪一众勋贵。太后如今恢复上朝,定有人要寻机出气了,殿下此后还是当心些为好。”
卫衡眉头一展,往叶端面前凑了凑:“放心,我已向太后告假五日。这几日想必她也不愿见我。叶姑娘劝我当心,这是……担心我?”
叶端蹙眉退开一步:“我是怕殿下出事,连累叶家。”
卫衡笑道:“那此时,我可也算与叶家站在一起了?”
叶端轻笑一声,抬眸道:“陆校尉曾吐露,周复的背后之人在宫中,宫中人不多,先帝妃嫔已被太后安排出宫,陛下尚幼并未选妃……依殿下看,会是谁?是太后、长公主、陛下呢?还是——启王?亦或是什么公公、嬷嬷……”
卫衡面色骤然沉下。
叶端逼到他面前,仰面看着他的眼睛,她眸子清澈而坚定:“殿下于叶家而言,究竟是敌是友,我自有判断,不必殿下多言。”
说罢,叶端转身走去。
难得晴日,日光撒在晋王府的枯树枝头,枯枝上的残雪识相地渐退渐薄。
连威穿过长廊,往书房走去,手中提一只食盒。
“殿下,这是长公主派人送来的补汤,说是长公主亲自做的。”连威道着,取出汤碗,摆放在桌上,“还顺便问了殿下身体如何,要您多注意休息。”
卫衡闻言,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走过。
他端起碗,尝一口,轻笑道:“不愧是皇兄的女儿,与他一个性子。”他再喝一口,“嗯,味道不错。”
卫衡坐下,连威再为其盛一碗补汤。
“连威,我要你查的事,如何了?”
连威递过汤碗,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子:“都查清楚了,这是与高喆有往来的官员名录,还有他们从高家每年获得的利润。”
卫衡拿在手上,查看两眼便又收起来,再道:“嗯,这事做的不错。还有一事呢?”
连威道:“那事也打听清楚了,是太后把叶姑娘宣进宫去,说要给她赏赐,结果却是要把她指婚给温侯长子温萦。”
卫衡眉峰一紧,面色随即沉下。
连威接着道:“那日叶姑娘对殿下大打出手,或许是将怨气撒在殿下身上了。”
“不,”卫衡否定道,“她并非迁怒旁人之人。她是怪我替太后隐瞒真相,路上又撞见莽夫欺负女子,不过好在她把这两口气都出了。太后指婚……她现在定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连威听着卫衡所言,又道:“那照殿下这么说,叶姑娘不会迁怒别人,也可能是对指婚一事并无怨言,她也许同意这门亲事呢……”
连威亮晶晶的眸子扫在卫衡脸上,却被卫衡眸中的寒光一箭射下。
连威颔首,一副做错事情的心虚样子,道:“叶……叶姑娘怎会看上他呢?属下真是糊涂……”
“好了!”卫衡语气中已带了几分不耐烦,“此事不许再提。”
连威忙应着:“是。属下绝不再提。”
卫衡端起碗来,不等放到嘴边,又把碗放下,蹙眉道:“今日可是叶姑娘来府答问的日子?”
连威捏着指尖数了数:“正是。”
卫衡垂眉:“眼见中午也不见她。”他对连威吩咐,“你去接她来。”
“是。”连威应下,便转身走去。
热茶饮了两盏,卫衡翻着书册看了两遍。他抬头望望窗外,院中一片寂静。
他再翻起书页,“唰、唰……”
他起身,走到廊下,驻足片刻,依旧寂静。
他抬脚,走下石阶,欲往前院去。
“殿下。”连威终于回来。
卫衡神色一喜,抬眸往连威身后看去。
连威顺着卫衡的视线扭头看了看,问道:“殿下在看什么呢?”
卫衡眸子又暗下:“就你自己?”
连威才道:“就我自己。殿下,属下去帅府接叶姑娘,叶姑娘让香蕊传话,说她身子不爽利,今日向殿下告假。”
“病了?”
连威点点头:“嗯——听香蕊的意思,是病了。”
卫衡神色稍显失落,欲往书房去,又忽而转身回来:“苏夫人怎么说?”
连威道:“苏夫人像是不知叶姑娘病了,急忙去叶姑娘房中看她了。”
卫衡闻此,深呼一口气,耳边又响起叶端的质问:‘殿下看,会是谁……是启王……你是与启王站在一起,而非叶家……’
他坐在书桌前心神不宁,喃喃自语着:“她在忌惮我。”
梅花上的残雪逐渐消融,花瓣更加鲜红。
叶端坐在长廊栏杆上,远远望着枝头繁盛的梅花,目光流转:“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她嘴角渐渐弯起,眉梢也爽朗几分。
香蕊疾步走来:“姑娘,长公主来了……”
茶香袅袅,玉镯环着的洁白手腕垂在桌边,上好的丝绸帕子勾在指尖,被另一只手轻轻衔着。
卫谚望着窗户,窗户半敞着,能看见对面的屋顶与天空相接。
叶端歪一歪头:“姐姐?”
卫谚肩头轻颤,眸子一垂转向叶端:“嗯?”她嘴角浅浅弯起,两边各挂一个小小的酒窝。
“姐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有什么烦闷,姐姐大可说出来,好过一个人憋在心里。”
卫谚看看叶端,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道:“我……唉……妹妹,实不相瞒,自打回京,我感觉……感觉一切都变了。弟弟成了新帝,坐上了那个人人垂涎的至上之位。他还那么小,不知要面临多少危险……
母后也变了,如今在安和宫,不论宫女还是内侍,仿佛都变得小心翼翼……还有皇叔,我记得他不是那样狠戾的。
小时候父皇总带我去物华宫找皇叔一起读书,皇叔儿时可顽皮了,还记得他不知从哪儿学会了爬树,每当未完成功课荣妃娘娘要揍他时,他便跑到树上去。
有一次他爬得太快,一个没踩稳摔了下来,其实也并无大碍,只是扭到脚腕,但荣妃娘娘可心疼坏了,哭了好久。后来他怕荣妃娘娘担心,就再也没爬过了……”
卫谚说着,神情忧虑:“谨义,他们都变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姐姐是怕,晋王伤害到陛下和太后娘娘?”叶端道。
卫谚轻叹一声:“是有那么一点,虽然我也不相信他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但毕竟他去烈州这么些年,说不定他早就是个冷漠狠戾、杀伐无情的二心之臣……”
说着,她倏地起身:“不行,如此担心下去不是办法,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她拉起叶端的手,“你陪我一起可好?”
叶端起身,踌躇片刻,终于点点头:“嗯,姐姐就这么独自找去我也不放心,我陪你一起。”
马车驶得急,却在临近晋王府时慢了下来。
方至巷口,忽闻一阵争执之声。
卫谚挑帘往外看去,便见晋王府门前侍卫正拦下一名婢女打扮的人,婢女因被拦下不满,对着侍卫好一顿数落。
卫谚再往一旁看去,又见一驾褐色马车停驻一边,马车上悬挂一个“周”字。
“周府的马车?”卫谚轻声道着,“看来这婢女是替周鉴传信的。”
叶端闻此,心中纳闷:‘这晋王怎么又与周家扯上了关系?’她虽是不解,却也没说什么。
长公主的马车在晋王府门前稳稳停下,侍卫连忙迎上前去,周府的婢女也顿时安静下来。
卫谚与叶端相继下了马车,侍卫忙施礼道:“末将见过长公主殿下,末将这就去通禀晋王殿下。”
卫谚含笑点头,接着瞥一眼一旁颔首恭敬站着的婢女。
“你是何人?”卫谚虽是笑着说的,语气却透着威严。
婢女忙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是周府的丫鬟。”
卫谚冷笑一声:“一个丫鬟,竟敢在晋王府门前大呼小叫?这就是周府的规矩?”
婢女闻言,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殿下息怒,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呦,钰盛姐姐怎么来了?”
一声婉转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叶端微微侧目往后看去,正见一女子雍容华贵,从周府马车上下来。
这女子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神情也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怕被卫谚责备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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