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渊都，能不把卫谚放在眼里的，怕是只有周鉴。
但周鉴不是故意不把卫谚放在眼里，而是性格使然。
她从小便被送入宫中，放在温言成膝下养着，说是与卫谚作伴，实则温言成将她当自己亲女儿养大，直到温言成再有身孕，她才被送回周家。
她自幼金尊玉贵，规矩学了不少，也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
周鉴含笑走过，微微垂眸，手抱胸前向卫谚施了一礼。
卫谚见状，一改怒颜，转而笑道：“原来妹妹也在，如此倒是我越俎代庖，多管闲事了。”
周鉴勾着嘴角：“姐姐哪里的话，别说周府的丫鬟，就是整个长荣的人，还不都由着姐姐教训。”
接着，她像泄了气般，撇撇嘴，委屈道：“不过这晋王实在过分，我好心来看他，谁知他竟将我拒之门外……本姑娘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如此待我呢！”
卫谚便问：“周妹妹找皇叔可有要事？”
周鉴提了提手中食盒：“是太后娘娘嘱咐我来看看殿下，说殿下喜爱甜食，我便做了一些送过来……”
进府禀报的侍卫与连威耳语几句，连威便快步进了书房。
卫衡正看书看得入迷，又闻脚步声，这已是连威第二次来通禀了。
他蹙蹙眉头，沉声道：“站住！”
连威便在门口停下，一步再不敢上前。
“不见！”
卫衡视线尚在手中的书册上，自是未见连威为难的神情。
“殿下，长公主来了。”见卫衡神色有了松动，连威又补充道，“还有叶姑娘，同长公主一起来的，正在府门外候着。”
卫衡抬眸：“叶姑娘？”他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王请她不来，钰盛叫她，她倒来了。”
“殿下，见还是不见？”
卫衡思虑片刻，起身道：“当然要见，人都送上门来了，岂有推出去的道理？”
晋王府门外，周鉴还在滔滔不绝地与卫谚倾诉着满腔委屈。
叶端独自一旁等得无聊，她往府里张望，却不料，卫衡阔步走出，深邃的眸子与她撞在一起，似有火光“噼啪”作响。
叶端立马低下头去，别开他的视线。
她恭敬施礼：“见过晋王殿下。”
卫谚与周鉴这才安静下来，双双看着卫衡，略略施礼。
“皇叔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让我们三个姑娘在这寒风里吹了许久。”卫谚撇嘴抱怨。
卫衡道：“这确是本王的不是。钰盛放心，我已命人备上好酒，稍后定自罚三杯，给三位赔罪。”
卫谚轻笑：“这还差不多。”
卫衡迎她们入府，卫谚与周鉴四下张望，打量着这冷冰冰的府邸。
这儿有树无花，房多人少。较之其他皇亲贵胄的奢华，此处要简朴许多，没有名贵字画，更无鎏金装饰。
这让见惯物华的卫谚与周鉴看来，只有寒酸二字尚可形容。
“殿下身份尊贵，不成想这府邸……”周鉴欲言又止，但面上的同情与怜悯已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表达出来。
卫谚也道：“父皇命人修缮好这处府邸时，带我来看过。我同父皇说修缮得太过朴素了，父皇却说皇叔一定喜欢……”
卫衡闻此，神色稍顿：“皇兄说得没错，本王是喜欢。在烈州这些年，营帐、茅屋甚至山洞，本王都住过。皇兄能为我在京中设府，让我如今能有一处栖身之所，已是求之不得。三位姑娘尊贵，切莫见怪。”
说话间，卫衡已将三人带去厅堂。
不等落座，卫衡便转身看着叶端。
叶端眼神躲闪，扭头望向一边。
卫衡走到她面前，眸子牢牢盯在她身上，步步逼近，迫使她不得不看着自己：“叶姑娘，你还在生本王的气？”
叶端眉心一紧，神色稍显慌张。
她偷偷瞧一眼卫谚与周鉴，却见两人皆是疑惑地望着自己。
“殿下何出此言？我与殿下素昧平生，何来生气一说？”叶端嘴角挤出笑意，心里却免不了对着卫衡一阵责备，怪他将自己与他私下恩怨暴露出来，这可让旁人怎么想？她又该如何解释？
“素昧平生？”卫衡摇摇头，满脸失望道，“叶姑娘还真是薄情寡义。”
叶端顿时胀红了面颊，若非卫谚与周鉴在此，她定要将新仇旧恨与卫衡一并报了。
卫谚蹙了蹙眉：“殿下与叶妹妹……你们……”
叶端满目愤怒地看向卫衡，卫衡却仿佛达成某种目的似的得意一笑。
他道：“哦，此前叶姑娘当街教训无礼之徒，连带将本王好打。本王不过是劝叶姑娘住手，却惹恼了她，今日见她来，本王还以为叶姑娘消气了，但又一直不肯说话，想必这气还是未消。”
周鉴嗤笑一声：“原来还有这事，倒是有趣。殿下也真是，那两个孽障当街欺侮民女，还造谣生事，自该让叶妹妹好好教训他，不然送去大牢，只是关他几日，还不缺食少穿，当真是便宜了他们。殿下还为那种人求情，活该被打。”
周鉴越说越是兴奋，干脆挽起叶端的手：“要我看，妹妹生气是对的，殿下不分是非，偏偏还是个王爷，说话又得尊听，实在可恶。”
卫衡一旁听着周鉴所言，一时哭笑不得。
叶端听了这话，倒是被逗乐了，她掩面轻笑起来。
小厮奉上茶来。
叶端端起将饮，却被小厮从旁经过，蹭了一下手肘。杯中茶水倾倒出来，洒在叶端身上。
“呀！”叶端起身，用帕子擦着衣衫上的水。
卫谚忙关切道：“妹妹当心，千万别烫着。”
叶端这才反应过来，这茶水只是温热，根本不烫。她抬眸看一眼卫衡，却见卫衡面上并无吃惊。
“姑娘恕罪，奴才该死。”小厮连忙跪地，声声求饶。
卫谚扶住叶端，对着小厮怒斥：“笨手笨脚的，若是伤到姑娘，看你有几颗脑袋……”
“姐姐息怒。”叶端轻声安抚卫谚，“我只是衣裳湿了，并无大碍。”
卫衡这才道：“叶姑娘不如去客房换身衣裳，以免着凉。”
叶端盯他一眼，腹诽着：‘呵，雕虫小技，这也学我，改日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皇叔的府中，可有适合叶妹妹的衣裳？”卫谚问他，语气中已带了不满。
卫衡道：“也是。连威，速去买两身上好衣裙，赔给叶姑娘。”
“是。”
“不必了，”叶端道，“我看我还是回府去吧。”
说着，她欲往外走，卫衡却上前，在其面前拦下：“叶姑娘留步，本王一向不愿亏欠别人什么，既然是手下人犯了错，本王便要替他们弥补。若是叶姑娘不给本王这个机会，那么这犯错的下人就要吃苦头了。”
卫衡说着，眉头渐渐沉下。
见叶端不语，卫衡手一抬，厉声吼道：“来人！”
“且慢！”
叶端眸子里满是怨恨地看着卫衡，齿间挤出话来：“殿下好意，臣女岂敢推辞？烦请殿下派人给臣女指路，何处是客房？”
卫衡神情这才松动几分：“带叶姑娘去客房。”
叶端离开，卫衡喝退小厮，便对卫谚与周鉴道：“让两位见笑了。”
周鉴道：“我看殿下这府中连个婢女都没有，小厮做事哪有婢女仔细，殿下还是买几个婢女来，也可将殿下侍奉的好些。”
卫衡搪塞道：“我身边有连威，他做事还算心细，府中不常来人，倒也用不开许多人手，便也没想着安排婢女。”
周鉴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卫衡抢先一步道：“我带二位去湖心亭赏雪可好？”
“好啊好啊。”周鉴立马笑道，“早就听说晋王府湖心亭的雪景是一等一的好，今日我可要一饱眼福。”
卫衡起身，正欲领二人前去，便有侍卫前来：“殿下，高家一干人等均已发配，刑部送了结案文书过来，需殿下过目。”
卫衡看看卫谚，卫谚道：“皇叔先忙。”
卫衡便吩咐侍卫：“你带长公主与周姑娘去湖心亭看雪。等我看完文书便去。”
侍卫在前，领着卫谚与周鉴离开，卫衡勾着的嘴角瞬时松下，继而面色变得沉重。他转头往后院的客房望去。
叶端在房中来回踱步，她明知道一切都是卫衡的安排，就算自己走了，他大有可能不会责怪小厮，可她还是会为了卫衡的阴晴不定而担忧。
她知道卫衡此举大费周章，必是有话要对她讲，她本不愿再听他辩解，又或许知道自己会被他说服，所以她想回府去。
但结果她还是留了下来，她扪心自问，或许自己也如卫谚一般，期盼一个答案……
“吱——”木门缓慢打开，一缕阳光投进，却不等停留，便又被木门遮蔽在外，只透过门窗上雕刻的镂空图案，映照在墙上、桌上、地上。
卫衡目光冷峻地望着叶端，站在门前一动不动，更一言未语。
叶端也定定地回望着他，眸子里的气愤却渐渐平息。
“此举拙劣，可不像殿下的做派。”叶端开口道。
“确实，本王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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