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一眼望去,视线正落在叶端的身上。
叶端混在兵士队伍中,除了身形瘦小一些,实则并无违和,可林德还是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哎?”林德一抬手,从小厮的搀扶下脱离,睁大了眼睛,又清醒几分。
他脚步也利落许多,直直朝着叶端走去。
“叶妹妹?啊不……”他嬉笑着,“小郎君,你怎会在此啊?”
叶端微微颔首示意,扎着马步的双腿纹丝未动:“林兄操劳一夜,真是辛苦。”
林德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职责所在。”
他满身酒气站在叶端身边,叶端蹙了蹙眉:“林兄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林德却充耳不闻,自顾自说着:“小郎君送我的酒樽,我可喜欢极了……”
一言未毕,卫衡从其身后拽起衣领,便将林德拖了下去:“来人,带少主回去更衣!”
这次来了两名小厮,一左一右架起林德,便往他房里走去。
卫衡上朝之时,叶端向他迎来。
“殿下。”
卫衡放开手中刚接过的缰绳,转身正面对着叶端:“叶姑娘有何事?”
“敢问殿下从藏书阁借阅书籍可还方便?”
卫衡闻此,便明白叶端之意,他大手一摊:“把名录给我。”
叶端眉眼一弯,唇角向上勾起。她拿着工整叠好的纸条,双手递到卫衡手里:“有劳殿下了。”
卫衡打开看了两眼,便将纸上的书名记下。他将纸条收入袖间,翻身上马,出了王府。
叶端站在原地,望着卫衡上朝去的背影,忽而心底一阵波动,又继而恢复平静。似春风吹皱了一塘池水,又有柳枝将其抚平,这种感觉温暖而奇特。
卫衡驾着马“哒、哒”走着。走出去几步,他又转头回望着王府,顿时心头一暖——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上朝……也会等他下朝吧?
想到此,卫衡轻笑起来。他突然感觉,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细丝随风飘来,一头系在他的心上,而另一头便在叶端的手上。
大殿上,温言成就北江使团即将进京而吩咐各部接待事宜。下朝后,又将卫衡与周誉留下。
“依二位所见,北江派使团入京,可有隐情?北江狡猾,这沿途每到一州便要声称病了,住上一段时日,此举实在异常,实有打探之嫌。”
周誉满面愁容,拱手道:“不瞒娘娘,臣也正为此事忧心。此次北江使团入京,我朝不可掉以轻心呐。”
卫衡道:“既然北江派使臣来我朝,我朝也可派使臣去出使北江啊。”
温言成神思忧虑:“晋王有此想法,可有出使北江的人选?”
周誉也道:“出使北江,既要临危不惧压得住阵,又要灵活变通不让人生疑,还要能言善辩,赤胆忠心……如今朝中之人同时兼具这几点的,可谓少之又少。”
“我有一人,正如周相所言,想向娘娘举荐。”卫衡道,“此人名唤曲刑,乃吉州人士,科考落榜,京中谋生。前些日子,偶然听人提起过他,便去见了。我已对其试探过,曲刑条理清晰,不卑不亢,虽有利剑划过眼前而面不改色,堪当此任。”
温言成松一口气:“既有此人,晋王快些带他来,让哀家见见。”
午后,温言成正于殿内召见柳锦、柳妙。她见过柳锦为她画的画像后,便对二人的画法极为好奇。
“听说你们二人,常常一人画像,另一人观察?”
柳锦颔首:“是。”
“这是为何?”
“回娘娘,我姐妹二人自幼学画,妹妹年龄虽小,却对色彩、形状尤为敏感,她的画可与实物不差分毫,常常令先生惊叹。可后来……妹妹被人威胁受了惊吓,拿起画笔便颤抖不止,因而再不作画。臣女便画好了画拿给妹妹看,妹妹指出何处不准确,臣女便依她所言调整。”
“原来是这样。”温言成轻叹一声,“你二人能不离不弃,相互扶持,这比你们的画作还要精彩。”
柳锦、柳妙相视一眼,俯身齐声道:“多谢娘娘。”
一内侍躬身走进殿内,拱手道:“启禀娘娘,晋王殿下求见。”
温言成一招手:“快宣他进来。”
柳锦、柳妙起身退下。
卫衡走来:“娘娘,臣已将曲刑带来,正在殿外候着。”
温言成眉尾一挑:“宣。”
曲刑低首垂眸,双手微微交于腹前,脚步轻快而稳当。走至殿中,他挑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草民曲刑,参见娘娘。”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温言成声音低沉。
曲刑直身抬头,眸子始终向下。
他五官清秀,浑身上下皆透着书生气,一举一动却又有武将那般干脆利落。
一番交谈下来,温言成对曲刑的谈吐很是欣喜,此时,她已确信卫衡的眼光不会出错。
她任命曲刑为使团使节,又将出使事宜与他做了详细交代,命他三日后出使北江。
“……待曲卿回朝,哀家必将设宴为你接风。”
“微臣领旨!”曲刑叩首在地。
画局里一阵忙碌,有的抱着画轴跑进来,有的整理着方裱好的画卷……
曲刑站在门外往里边打量,却无人注意到他。
柳锦正布着画纸,柳妙在一旁喃喃道:“娘娘下旨,要我们给使节画像,这人怎么还不来……”
柳锦也正焦急,她探着头,往门外看去。
曲刑见有人朝他看来,便往门内走去。
柳锦迎上前,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之人,见他衣着朴素,眉清目秀,虽说与达官贵人相比,此人稍显寒酸,可贵在他气质翩翩。
曲刑朝柳锦拱了拱手:“敢问姑娘,柳锦姑娘是哪位?”
‘呵,待人还彬彬有礼。’柳锦唇角一勾:“阁下找柳锦姑娘何事?”
“太后娘娘赏我一副画像,要我来画局找柳锦姑娘。”曲刑缓缓道着。
柳妙闻言,凑上前来:“原来你就是使节啊。”
“咳咳!”柳锦连忙制止柳妙,对着曲刑施礼,“见过曲使节。”
曲刑也回礼,笑道:“姑娘不必如此,我没做过官,也受不得旁人向我施礼。”
说完,他看看柳妙,又看看柳锦,忽而轻笑一声:“想必二位就是柳锦姑娘,和柳妙姑娘吧?”
柳锦礼貌一笑:“正是。曲使节请。”
柳妙摆好椅子,曲刑正襟危坐。
柳锦托着下巴端详着曲刑的样子,总觉何处缺点儿什么。突然她眸子一亮,取下玉佩,为曲刑挂在腰间。
“无功不受禄……”
“不是送给你的,只是借给你而已。”柳锦打断曲刑的话,为他戴好玉佩。
她后退一步看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认真画起像来。
直至暮色降临,曲刑手臂、后背、脖颈已经酸麻,他见柳锦还在画着,便咬着牙一动未动。
画局中的画师均已离去,柳妙也趴在桌上瞌睡。
曲刑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曲使节若是累了,起身放松一下吧。”柳锦轻声道着。
曲刑转转脖子:“无妨,我不累。”
柳锦看他一眼,轻声笑起来:“不必逞强,若是累坏了曲使节,太后娘娘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曲刑笑笑,便起身走到柳锦身后看她的画。
“呀!”柳锦突然想起什么,起身看一眼窗外,“天色已晚,曲使节若再不出宫,宫门便要锁了。”
曲刑指指柳锦未完成的画像:“可这……”
“我已将你记住了……”此话一出,柳锦只觉周遭静得出奇,她面颊一阵发热。
再看曲刑,他扭头看着窗外,从鼻子尖到耳根一片红晕。
柳锦见他如此,觉得有趣,自己的羞涩瞬时消散了大半。
“那……在下告辞。”
曲刑慢慢往门前挪了两步,直到挪出门外,才阔步往宫门走去。
柳锦在窗前看着,遮面笑起来。
“眉眼还需调整……”
柳锦止住笑,回头便见柳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站在画像前端详。
曲刑终于赶在宫门关闭前出了宫。他回身看着一路走来的长廊,宫门缓缓挡住他的视线。
他眉心舒展,肩头放松沉下。一启步,腰间似有重物敲打在腿上,曲刑低头看去:‘糟了,忘记把玉佩还给人家了!’
三日后,长荣使团按计划启程。
曲刑与前来送行的卫衡施礼:“殿下勿怪,下官有一事相求。”
卫衡道:“曲使节但说无妨。”
曲刑便从袖间取出玉佩:“这是宫中柳画师的玉佩,当日柳画师好意将此借给下官装饰画像,下官却急于出宫忘记归还。下官即将出使,不知归期,只怕柳画师丢此玉佩心急……”
卫衡伸手取过曲刑托在掌心的玉佩:“明白了,曲使节是想托本王将此玉佩还给柳画师?”
“正是。”曲刑双手抱于胸前,“有劳殿下了。”
卫衡点点头,侧身把玉佩交给连威,又转头对曲刑道:“此事曲使节放心。北江一行,曲使节重任在肩,定要小心谨慎。”
“是,下官定不负殿下所托。”曲刑颔首,语调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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