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抬手重重拍在曲刑肩上：“是朝廷所托，黎民所托！”
马蹄缓缓起行，车队辘辘远去……
日色正暖，渊都街道热闹依旧。
柳锦、柳妙东瞧瞧，西看看，这是两人自入宫后的首次休沐。
柳妙正在小摊前挑胭脂挑得起劲儿，柳锦扫一眼身后，总觉有人跟着自己。
她与柳妙耳语几句，便只身一人往前走去。
没走多远，忽有一人从其身后闪过，拦在她面前：“打扰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柳锦随那人来到一处僻巷，巷口守有两名侍卫，尽头停一驾深棕色马车，马车旁站着连威。
柳锦立时明白过来——要见她的人是晋王。
她快步走去，对着马车里的人施礼道：“臣女参见晋王殿下。”
连威掀起帘子，卫衡弯腰走下。
“本王受人所托，来还东西的。”卫衡手一摊，连威便将玉佩放在他手上。
卫衡把玉佩递到柳锦面前，柳锦微微一愣，小心接过拿在手里：“多谢殿下。”
“起来吧。”卫衡一转身，便又回到马车上去，“走！”
柳锦连忙退到一旁，看晋王的马车走远。
她牢牢攥着玉佩，轻轻揽在怀里。
柳妙匆忙跑来：“姐姐，他可有为难你？”
柳锦轻松一笑，摇了摇头。
卫衡在马车里坐着，忽闻一阵清甜的香气。
他眸子一定，想起前日下朝时，撞见叶端在膳房问厨子：“可有点心？”
厨子回答：“殿下不喜甜食，府中不曾做点心。”……
“停车！”卫衡沉声道着，“连威，去买些点心回来。”
连威一怔：“殿下想吃什么口味的？”
马车里沉默许久：“所有口味都买些。”
“是，属下这就去。”
叶端正在房里研读着卫衡从藏书阁找来的医籍，香蕊走进来，一只手里各提一只食盒。
“砰！”香蕊奋力将食盒提上桌子，才抖抖手臂，撇嘴道：“这个殿下，哪有让人这么吃点心的？”
叶端被香蕊的大动静吵得蹙起眉头，她放下书，抬头看着：“怎么了？”
香蕊指指食盒：“殿下下朝给姑娘买的点心，要姑娘趁热吃。”说着，她不禁笑起来，“殿下对姑娘倒是关切，他自己不吃点心，也不让府里的厨子做点心，倒是给姑娘买点心吃。”
“别乱说。”
叶端走到桌前，打开食盒，香蕊一盘盘取出。
叶端略吃一惊：“这么多？”
“可不是嘛。”香蕊轻声嘟囔着。
叶端笑笑：“那就留下榛子酥和你最爱吃的果煎，把剩下的拿去给林兄、护卫、小厮们分了吧。”
“是，姑娘。”
闲暇角落里，小厮们捧着点心吃得正香，连威笑着走来，与众人说笑一番，又走开。
卫衡正在书房眺目等着连威。
连威走来，凑在卫衡跟前，低声道：“殿下，叶姑娘只留了榛子酥和果煎，其余的都给小厮们分了。”
卫衡未语，嘴角一勾，转身回房去了。
此后，每隔两日，必会有一食盒出现在叶端屋里的桌子上，里边都是一碟榛子酥、一碟果煎。
叶端挑挑眉头：“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想知道我爱吃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若是直接问了姑娘，岂不浪费了殿下的心思？”香蕊连吃两个果煎，嘴角沾了碎屑，“殿下那么多心思，想来他情愿将这心思用在姑娘身上。”
叶端再拿起一个果煎塞给香蕊：“你多吃些。”
香蕊笑笑：“姑娘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
年节已过，宫中事务少了许多，卫衡、林德也都难得有了清闲。
卫衡为叶端调整了训练作息，让其头半日两个时辰习武，一个时辰读书，后半日则是习武、读书各一个时辰。
叶端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听卫衡讲解着书中战法。
卫衡右手握着书册，左手背在身后，边讲着，边踱步，颇像一个学识渊博、经验老道的学究。
林德则是一手撑在脑袋上，一手提着毛笔勾勒着叶端听课的样子。
“小郎君——”林德声音极轻地叫叫她，见她不理，又伸手捏住她的衣袖扽了扽。
叶端蹙眉剜他一眼，低声道：“嘘，安静点儿！”
正讲解着的卫衡戛然而止，转眸盯着叶端：“看来叶姑娘对此有见解？不妨说说。”
叶端幽怨地看一眼林德，林德忙低下头去，装作无辜。
叶端起身：“是。殿下讲到军中一事，臣女对君、将于军之患感触颇深。君不知三军之事而强为军中之任，强御能将，此乃军之大患……”
一番见解说下来，卫衡面上露出喜色。他背着手，一步步走到叶端面前。
叶端微微一怔：‘他这样子，为何那么熟悉？’
“叶姑娘能有此感悟，想来对日后之事会有所助益。”
卫衡再转头看着林德，神情一下严肃起来，他伸手拿过林德压在胳膊下的画：“林润念心思不定，罚你抄写一遍兵法，晚膳后被给我听，背不过不许睡觉！”
天气渐暖，角落里的残雪消失殆尽。
叶端在锦园习练拳法，一招一式不敢懈怠。
“习武非一朝一夕之事。”林德走来，提了提手中食盒，站在廊下招呼，“师父每隔几日便要带回来同一种点心，小郎君可吃腻了？近日京中新开了一家甜点铺子，都说他家的百花酪好吃，我买了些，快来尝尝。”
叶端一套拳法练完，收势，才看一眼林德：“本就是我喜欢的口味，怎会吃腻呢？不过‘百花酪’这名字听着不错。”她边说着，边走到石桌前坐下。
林德取出两碗百花酪，一碗放到自己面前，另一碗送到叶端面前。
叶端捏着勺子，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百花酪在其舌尖慢慢化开，清甜爽滑。
“嗯，好吃。”叶端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连威经过廊下，正要看看叶端拳法习练的如何，却见她与林德正吃着甜点。他轻叹一口气：“这个林少主……”
林德一抬头，看见连威：“哎，连将军，我排了好久才买到的百花酪，快来尝尝。”
“多谢林少主好意，末将还有事，少主请便。”说完，连威扭头走去。
锦园与卫衡的书房相邻，出入锦园，书房是必经之地。
“今日叶姑娘练得可好？”
连威走着，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歪着身子，往书房里瞧去：“殿下您在啊？您不是说这两日繁忙，不在府中，也不便教习叶姑娘的吗？”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去。
卫衡看他一眼，并未回答。
连威接着回答他：“叶姑娘功底扎实，练起来进步很快。只是……今日……”
卫衡放下笔：“怎么了？”
连威撇撇嘴：“林少主买了什么‘百花酪’，正与叶姑娘吃着呢。”
“百花酪？”卫衡眸光一凛，“润念怎会买到百花酪？不是说……百花酪的做法失传了吗？”
连威摇摇头：“这……属下不知。”
卫衡沉思片刻：“你去查查，何人在卖百花酪？还有，不许惊动任何人！”他神情越来越凝重，“若是查到了，即刻报于我。”
“是。”连威抱拳施礼，转身走去。
卫衡指尖轻捻着书页，视线却不在书上。他蹙着眉头，呼吸时缓时促。忽而，他想到什么，疾步往锦园走去。
锦园廊下，叶端趴伏在石桌上，碗中的百花酪已被她吃了个精光。
林德嬉笑着：“小郎君，这百花酪味道比榛子酥的味道好吧？你若喜欢，明日我再买给你。”
叶端支支吾吾，倒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卫衡快步走来，只见叶端额上浸出薄汗，面颊绯红，眼皮也似睁非睁，口中自顾自念叨着什么。
他俯身，轻拍着叶端的肩膀：“叶姑娘……叶姑娘？”
叶端抬起头来，整个身子却软绵绵撑不住，往卫衡身上倒去。
卫衡揽住叶端肩头，抬眸怒视一眼林德。
“师……师父……”林德被盯得心头发虚。
“你可知百花酪是用果酒调制的？叶姑娘不可饮酒！”卫衡声音低沉，似在压抑着怒火。
林德闻此，慌忙起身：“我……我不知……”他起身起得急了，脑袋一阵眩晕。
他上前想搀扶叶端，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已经醉了。
卫衡横抱起叶端，匆忙送其回了房间，又命香蕊准备干净衣物，为叶端换下练拳时湿透的衣服。
香蕊眉头锁成一团：“醉了？我们姑娘不能饮酒！”她拿着衣物的双手颤抖着，“这可如何是好？”
卫衡道：“先给叶姑娘换下这身湿冷的衣裳，切莫着凉。本王让人煮些醒酒汤，看看喂下去叶姑娘能不能好些。”
卫衡转身出去，闭了房门，又吩咐小厮去煮些醒酒汤。
他看一眼廊下晃晃悠悠站着的林德，林德自责地看着他：“师父，我真不知那百花酪里会有果酒啊。这酒后劲儿还这么大……师父，叶妹妹她……不会有事吧？”
卫衡虽然生气，却也实在无法怪罪林德，毕竟他实非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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