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喉结上下滚动,眸子也慢慢从叶端的脸上抽离。
他颔首:“我明白了……这些话,我不会再提。不该想的,也绝不再想。”他深深看一眼叶端,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叶端心中顿时像有银针埋入,刺痛酸涩。
她抚着胸膛,默默告诫自己,不应为这些未名之事伤神。姐妹们尚有冤屈未报,父兄尚有旧案未了,百姓尚受贪官污吏压迫,边境尚有外敌虎视眈眈……她如何能将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
“姑娘。”香蕊端着热茶站在门外。
叶端别头朝里,抹一把眼角,若无其事地道着:“香蕊,香锦可曾传信来?”
香蕊走进门:“有,香锦说,她们已确认当年络州市农司司监,正是如今的太府寺卿——言峰,至于出卖云长史的司仓参军,她们还在追查。还有,香妙近来深受启王信任,时常被邀约一起赏月。只是尚未查清其身后的暗卫究竟是谁。”
叶端眸子一紧:“传信全先生,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
叶端稍顿,又道:“提醒香妙,启王幽居深宫,生性孤僻,他主动邀约,定要小心。还有……万事不可急于求成……”她缓了缓,抬眸道着,“不行,香蕊,你传信给香妙,让她离启王远些,切不可大意。”
“是,今夜我就将消息传出去,姑娘放心。”
叶端舒一口气:“嗯。”
“姑娘,您喝茶。”
叶端接过茶杯,却端在手里,久久凝神。
“姑娘,您怎么了?”
香蕊不知叶端发生了什么,只知前几日,姑娘尚与晋王有说有笑,昨日晋王外出巡查时,还许了姑娘要带榛子酥给她……今日用早膳时还是好的,一入马车,姑娘便如换了个人似的,不说也不笑了。
方才,她更是见晋王气势汹汹地出了锦园,与平日的神采奕奕相比,方才的晋王像是吃了天大的委屈。
“没什么。”叶端强颜欢笑着,“有些事情就该防治于未始。”她是说给香蕊听,更是说给自己。
“哦。”香蕊似懂非懂地应着。
“叶姑娘。”连诚站在门外颔首,双手捧着食盒,“这是殿下吩咐末将去买的榛子酥和果煎,方出炉的,姑娘趁热吃。”
香蕊接过,笑道:“原来方才不见连校尉一同回来,是被殿下派去买点心去了。”
连诚憨憨一笑:“香蕊姑娘说的正是。”
叶端抿嘴笑着,只是这笑意怎么看怎么带着酸涩:“有劳连校尉。”
连诚拱了拱手欲走,又被叶端叫住。
“连校尉留步!”她上前,低声道,“榛子酥甜腻,不宜多吃,烦请连校尉去给殿下回个话,这榛子酥殿下此后不必送了,我在此吃住已深受殿下恩惠,只怕我无以为报。”
连诚闻此,愣了愣神,接着施礼:“是,末将这就去回话。”
嫩叶染绿了枝头,鸟儿、虫儿也眼见得多了起来。
卫衡照旧每日教习叶端剑法,两人闷闷地练完,便是一个恭敬地施礼,一个无言转身离去。
兵法讲习课堂上,叶端举一反三,卫衡毫不吝啬自己对她的赞赏,书本一合,两人便再无交流。
叶端收好纸笔,林德看看两人,又凑去叶端身边:“叶妹妹,你与师父——吵架了?”
叶端一怔,抬头看一眼卫衡,却见他正看着她二人。
“润念,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卫衡冷着声音说着。
林德忙应着:“哦。”他起身,便往卫衡面前走去。
趁着林德身影挡住卫衡视线之时,叶端拿起书卷纸笔,悄悄溜出门去。
飘浮的衣角仿佛天边的鸽子,飞入卫衡的视线,他眸子轻颤,神色一瞬黯然。
一日小雨,日落时分方停。空中水汽弥漫,到处一片雾蒙蒙。
夜幕降临,更有厚重乌云慢慢滑过,遮住星光,不剩一毫。
忽而两声空气嗡鸣,似振翅之声,又似风声,抬头望,却除了如墨夜色再无其他。
高高的宫墙耸立,虽有灯光,却被雾气笼罩,实难散开。
宫殿屋脊,一黑影飞速闪过,不出十步,又有黑影紧随。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往物华宫方向蹿去。
物华宫外,前方黑影突然掉头,拦住后方黑影。他面罩遮面,通身上下尽是黑色,令人一阵恍惚。
后方黑影见状不妙,转身欲逃,其身后又忽而立一相同打扮的黑衣人,面罩遮面,只露出眼睛和手中若隐若现的匕首。
瞬时,三人扭打在一起。
另一侧,柳锦、柳妙掩身于屋脊之后。
柳锦观察一会儿,压低声音问柳妙:“你可认出那人是谁?”
柳妙蹙眉:“像是晋王身边的护卫,另两人带着面罩,我还没看出来。”
“你是说连威?”
“嗯,是他。”柳妙确定地点了点头。
突然,两名头戴面罩的黑衣人一前一后将连威紧紧缠住,连威躲避不及,便被身后的黑衣人抓住空挡,朝其后背狠狠刺了一刀。
连威受此一击,身子一抖,往前扑去。
两名黑衣人见状,一拥而上欲将他擒住,连威却一个翻身,顺着屋脊翻滚,从屋顶上掉了下去。
“他受伤了!”柳妙声音很低,却也难掩焦急。
柳锦冷静道:“你守在此处,我去接应连威。”说完,她一溜烟下了房顶。
“姐姐小心。”
柳妙又低低趴伏在屋脊上,紧紧盯着剩下的两名黑衣人。
只见,一人欲跳下去追连威,却被另一人拦住。两人相视一眼,又往物华宫去,柳妙悄悄跟了上去。
两名黑衣人从屋顶跳入物华宫中,这才撤去面罩。
一人双眸异瞳,正是周复,另一人满脸横肉,正是萧五晡。
“你带了条尾巴,竟一无所知,还不让我去追!”他看一眼廊下坐着的卫善,冷哼道,“你们可以与他们破釜沉舟,我可不行,我尚有大事未完,岂能随你们如此儿戏!”
周复瞥一眼萧五晡,又对着卫善恭敬施礼:“主子,是属下疏忽。”
卫善手一抬,冷冷道:“萧领军此言差矣,没有我,你的‘大事’便如泡影。”
萧五晡未再言语。
卫善再道:“既然来迟了,还不快些进屋商议,难不成要等禁军换值,你二人再去自投罗网?”
周复忙上前,推起卫善进了屋。
连威跳下墙头,伤口被扯动,钻心之痛令其闷哼一声,倚在墙角,浑身无力。
他张口重重呼吸着,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忽而,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从墙根后绕了过来。
连威立时屏住呼吸,抽出袖中匕首,静等那人出来。
墙角方露一丝黑影,连威便打手抓住来人脖子将她抵在墙上,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划入她颈间皮肤里去。
柳锦连忙握住连威持刀的手,她张口欲言,却被连威掐住脖子发不出声音。
她迅速揭开自己脸上的面纱,示意连威看清自己。
“柳姑娘。”连威赶紧放开她,“你为何在此?”
柳锦大口吸气,她顾不得喉间发痛,压着声音道:“跟我走!”
她往前带路,却没听见连威跟上来。一回头,只见他一手撑在墙上,颤颤巍巍往前挪动。
柳锦快跑过去,抓起连威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连将军,坚持住!”
宫苑林立,长廊回绕。
柳锦半背半扶着连威往画局走着,偶有巡逻禁军经过,她连忙带着连威躲避。
连威的伤口尚在滴血,他只能不断地将自己腰间绑带系紧,以防血滴在地上。
终于进了画局大门,柳锦才松一口气,带着连威去了自己寝室。
她用剪刀剪开连威伤口处的衣服,露出被利刃划开的鲜红血肉。
上药,包扎。
柳锦手法娴熟,很快完成。
“多谢柳姑娘相助。”连威起身抱拳,“连威告辞。”
“哎——”柳锦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儿?快坐下!”
连威道:“这一路过来,定留了许多痕迹,我去处理。”
“不行,你有伤在身,若是再遇见什么人,你可还有能力脱身?你若被抓,晋王又会处于何种境地?”
连威怔住,他一时心急,胸中像被什么阻塞,忍不住重咳起来。
柳锦扶着他坐下:“你莫急,我去处理。”
她拿了刷子,就往外去。
“哗——”大雨倾泻而下。
柳锦尚在檐下,她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砸落下来的雨滴,一时被挡住去路。
连威也走至檐下。
“这下好了。”柳锦转头看看连威,又把手伸出檐外,接着落雨,“这么大的雨,什么痕迹都能被冲刷地一干二净,连将军可以放心了。”
望着柳锦俊美的侧颜,连威胸膛一阵暖意,他正想回应,又忽而咳嗽起来。
“快些进屋休息。”柳锦搀着连威回屋中坐下,她摸过连威的手腕,眉头猝然皱起,“这一刀伤及连将军肺部,需尽快诊治。”
她又转头看看窗外,既是暴雨倾盆,又是宫中层层防卫,若要送连威出宫,绝无可能。
她思索片刻,起身取来一瓶药丸,倒出一粒递给连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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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或应防治于未始,岂料早始于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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