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端摇摇头,她抬眸盯着卫衡的眼睛:“殿下,你我都清楚凶手是谁,对吧?”
卫衡未语。
“昨夜若是我们早一些经过那儿,会不会,就能救下他们了?”
叶端轻声说着,泪珠便从眼眶滚滚滑落。
这句话,她在心中问了自己整整一日,她无法回答自己,卫衡也回答不了她。
卫衡轻轻揽过叶端的肩膀,令她依在自己肩头。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渐渐地,叶端终于哭出声来。
宁济侯府,连忠为温萦端上热汤。
“将军,老夫人特意命人煮的补身子的汤,里边加了几味补气血的草药。老夫人吩咐,必须要我看您趁热喝下。”
温萦朝着手中玉佩哈口气,又用丝绢擦拭着。
他头也没抬:“阿忠啊,起火之处怎么样了?”
连忠道:“京兆府尚在废墟中搜查线索,附近百姓已经安顿下来了。”
“他们可曾查出什么?”
连忠摇摇头:“听说晋王殿下一直守在那儿,还让人封锁了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至于究竟查出了什么,这恐怕除了晋王和袁府尹,谁也不知。”
“哼,”温萦轻哼,“分明是天干物燥意外之灾,晋王却心心念念着揪出凶手?真是可笑,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收场。”
连忠闻言未语,他福了福身,递上碗勺:“将军,这汤您还是趁热喝了吧,属下也好与老夫人复命。”
温萦瞥他一眼,把手中玉佩放在桌上,接过碗去,用勺子轻轻搅动。
汤的热气缓缓散发,夹杂着淡雅的药草香。
热气扑到温萦脸上,他忽而愣住,随即他眸子大亮:“是叶端!”
连忠往前凑了凑,问:“将军说什么?”
温萦抬头:“那女子身上有药香味,定是叶端!”
“将军是说哪个女子?”
温萦瞥一眼连忠,并未理会。
他思索片刻,像是确定了什么,继而眉毛竖起,一手握拳,狠狠砸向桌子。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紧接着又平静下来,嘴角勾起了森森笑意。
“晋王啊晋王,这下可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了。”
连忠挠了挠头:“晋王怎么了?将军抓住了晋王什么把柄?”
温萦一仰头,饮尽碗中热汤。
他把碗递给连忠,虽是笑着,话语里却满是警示意味:“阿忠啊,你来本将军身边多久了?”
连忠福身:“五个月了。”
“你可知我为何不用那个跟了本将军十年的应骁,而选了你?”
连忠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温萦起身:“就是因为应骁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本将便送他去了该去的地方。”他抬手,拍在连忠肩上,“阿忠你不同,你看上去要比应骁机灵,今后可要好好听话。”
连忠立时跪地:“是,属下定尽心侍奉将军,必当忠心不二!”
温萦眉眼欣慰:“起来吧。”
连忠正要起身,视线却忽而落在温萦腰间:“将军,您的玉带……”
温萦低头,便见玉带一侧的金饰部分残缺。那金饰形状本就复杂,若非连忠看出环扣处与另一侧不同,便不会有人注意到它的残缺,就连侍奉温萦更衣的婢女都未曾发觉。
温萦眉头一蹙,不耐烦道:“来人,更衣!”
晋王府。
卫衡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沉沉睡着。
忽而,他眉头猝然皱起,双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额上渗出汗滴,口中喃喃自语着,一瞬间,他猛然惊醒:“谨义!”
他立时坐起身来,慌张地四下看着,见周围安静,他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双手扶在额上,垂头缓了片刻。
待急促的心跳稍稍平稳,他下床,伸手取过外衣袍,一扬而起,便利落套在身上。
他打开门,走至院中,月光清冷,唯有草间虫儿鸣叫着与之相伴。
他低低叹了一声,侧首往锦园望去。
锦园尚有烛光扑朔。
鲜红伤口上,敷有新鲜草药。一旁,叶端趴伏在床沿,睡意正酣。
“嘶——”香蕊眉头紧紧皱起,面色苦痛地醒来。她咬着牙抬了抬手,不等看到什么,手臂上的皮肤便扯得生疼。
叶端一个激灵醒来:“香蕊。”她忙轻轻托起香蕊的手,“是不是痛醒了?”
香蕊点点头,开口欲言,却未及语落,眼泪先流了出来。
“姑娘,你说当年,爹娘和姐姐,他们该有多痛啊?”
叶端顿时红了眼眶,她抬手小心抚着香蕊的头发:“振作起来,香蕊,振作起来。”
初夏夜里清凉,锦园的房间里,大都半开着门窗。
卫衡走到园里,透过窗缝,见着叶端安抚着香蕊。
叶端重新为香蕊在伤口上敷了些许止痛消炎的草药,香蕊又渐渐睡去。
叶端看着睡梦中的香蕊眼角还在不断落泪,她心头一阵抽痛。
她抬眸望向窗外,正落入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去。
叶端走去院中,朝着卫衡福了福身,轻声道着:“殿下是睡不着吗?我去为殿下煮碗安神的汤药。”
叶端转身欲往厨房走,卫衡紧走两步上前,他大手一捞,便从叶端身后环着腰紧紧将她抱住。
叶端身子顿时僵在原地。
卫衡下巴落在叶端肩上,贴近她耳边:“不是睡不着。昨夜你不顾一切冲入火场,房梁正巧坍塌下来,你可知,我……”
叶端推了推卫衡的胳膊,卫衡便松手放开叶端。
叶端转身,看着卫衡的眼睛,道着:“殿下自幼征战沙场,难道还未见惯生死吗?”
卫衡蹙眉:“何出此言?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叶端道,“殿下,战场上将士们御敌阵亡,是为国家而死。昨夜我若葬身火海,是为救百姓,也是为国家而死,这有何不同?”
卫衡眸光暗淡下去:“我明白你的意思。”
叶端颔首:“殿下,我以后定是要征战沙场的,生死便是身外之事,如若殿下心中尚未做好最坏的打算,还是……不要轻易动情的好。”
卫衡神色稍顿:“所以,你就是如此……骗自己的?”
叶端摇摇头:“我尚且谈不上骗,只是还未理顺对于殿下的感情。殿下,我不过只是略有惊险而已,你便担忧至此,若是以后……”她沉了沉面色,“此前,陆校尉为了自己的妻儿受周复胁迫,为虎作伥,我虽明白他的苦衷,可并不认同。殿下,如果以后有人拿我相挟于你,你也会因为担忧我的安危而妥协吗?”
卫衡张张口,未等回答,叶端便又道:“殿下若是敢应,便是我叶端此生最瞧不起的人了。”
卫衡看着叶端,她的眸子清澈而坚定,倒让卫衡的心一瞬安稳下来。
他唇角浅浅勾起:“好,我会反思,绝不会让你瞧不起。”
叶端眉眼温柔一笑:“那——还需我煮安神汤给你喝吗?”
卫衡轻笑着摇头:“不必了。”
叶端正想再说些什么,忽而背身遮面,打了个哈欠。
卫衡忙道:“你也累了,快些回房歇息去吧。”
叶端却摇头:“香蕊的伤还需换药,我得守着她。”
想起白日里,香蕊跪地时猩红的双眼,卫衡问道:“香蕊此前可曾经历过什么?”
叶端面色凝重,目光深沉:“她的家人,均被贼人杀害……”
香蕊本名唤作卓蕊,雾州人士,出身商贾,卓家曾是雾州的酒商。
十年前,卓蕊尚且年幼,正与伙伴街边玩耍,突然来了几名外乡人,骑着高头大马,腰间别着佩刀,威风神气。
他们在卓家门前停下,便听侍从对为首那人说道:“公子,卓家酒铺是雾州最有名的酒铺了,属下买些给公子尝尝?”
为首那人神情不屑,却也摆了摆手:“雾州这个小地方,能酿出什么好酒来?唉,谁叫我时运不济,偏偏被发配到这么一个偏僻之所。罢了,你去买些来。”
“是。”
侍从下了马,进了卓家酒铺。
很快,侍从便从酒铺出来,身后跟着卓蕊的长姐卓椒,怀中抱着两坛酒。
卓椒眉目清秀,身材修长匀称,不似瘦弱之人的弱不禁风,也不似肥胖之人的臃肿笨拙,而是健壮有力、充满活力。
她爽朗道着:“官爷,您瞧这酒给您放哪儿?”
为首那人愣了一愣,随即道:“这酒,本官带走一坛,再留一坛存放在此,等本官何时有兴致了,自会来取。小娘子到时可要备好了酒,等着本官啊。”
卓椒自是明白那人的意思,她转了转眸子,道:“既是如此,我还是退您一坛的钱,我家酒铺日日有酒,官爷何时再想买酒,我便让伙计给您送去府上……”
卓椒递上酒钱,却被为首那人手持马鞭,一下打在地上。马蹄踩过落地的铜板,一行人扬长而去。
隔了几日,便有人到卓家传信,说有贵人曾在此存了一坛酒,贵人今夜便会来此饮酒,要卓家人好生招待。
当夜,果然又是那人。
一进门,那人便抓过卓椒的手,硬往怀里搂。
卓椒拼命挣扎,无意间打了那人一巴掌,那人立时停下动作,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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