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你准备好了吗?”戴蒙问,我点点头,并没有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亲吻。
“你准备好不会再放弃我吗?”他的话让人潸然,我果真心痛地再也闭不上眼,他说的话,一字一顿,但冰凉地像死去多时的人,发霉而绝望。我掉过头,背对着他,扪心自问:我准备好……不再放弃他吗?我能保证时不时良心发作,能保证不再放弃他吗?
我听见三个字绝望匝地:我不能。
“对不起,”我吞了眼泪,回头对他说着:“我去看看牧覃。”我努力稳住脚步,不让他们显得太过慌乱,在二楼的楼梯间,我透过窗户看他,他背对着我,纹丝不动地站着,凝视苍穹,我有些怕,忽然,他转身,飞速朝医院的铁门狠狠地踢了一脚,咣当——剧烈的声响回荡在楼道里,穿过我的耳廓。我跑上楼去,脸上早铺满了泪,铺地满满的,没留下一丝缝隙。
黎明渐渐到来,戴蒙随后并没有出现,跟我预料的一样。牧覃睡得可好了,不时打着小鼾,输液使他变了颜色,小脸变得粉嫩而红润,只是透过眼神,还能看出一丝丝的病态的憔悴。
吃过早饭,他发现,爸爸不见了。
“爸爸要去上班呀,不能时常陪着牧覃。”我解释着,他听得半信半疑,反问我说:“从前,爸爸去了哪里?”
“哦,”我边削苹果边说,“因为爸爸在瑞士,我们住在中国呀,他工作的地方离家太远了,他只好先出来赚钱,等够给覃覃买奶粉了,他就回去啦。”
“那我不喝奶粉了,”他严肃地说,又见惹出我眼里的泪花,他又慌忙说:“反正奶粉也不好喝,我都喝腻啦。”
“那爸爸晚上下班后会不会来看我?”他又问。
“会的,当然会!”我立即给他肯定的回答,这个孩子聪明,如果我速度慢些,一定会惹出他的怀疑;而他此刻,正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我。
吃过早饭,护士过来给牧覃扎针,他却哭地稀里哗啦,等好不容易哄住,我诧异地问他:“昨天扎针不哭的小勇士今天怎么回事?”
“昨天爸爸在,想给他一个好印象。”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自顾自地问:“这是个两岁的孩子吗?”
牧覃竟冲我点点头,不知这个聪明的男孩听出我言外之意没有。我给他一本画册,这是他最喜欢的,于是看个津津有味,我则出门接一通电话,来自让,他见到了戴蒙,所以并不甚担心牧覃,却很关心我,“你跟戴蒙没发生什么吧?”
“能发生什么,旧情复燃?”我冷笑一声,我从来不知道,在那么重要的时刻我竟然退缩,“我没有勇气,不够资格。”
“他去上班了?”
“嗯。”
“我想去看看牧覃,你们在哪儿?”
我竟爽快地告诉他地址,整个过程流畅地让我惊愕,告诉他之后,心里忐忑地要命,对于我跟让的关系,我有些心虚,我已经感受到他额外的关切与在意,又对他跟巴蒂西亚的关系心如明镜,所以,我以为我是疯了,居然想要给让一些希望,我早该将他的爱意抹杀在萌芽时,可我没有,于是,我彻底看清了自己,不过是个可怜的虚荣的女人罢了。
让来了,带着一篮洋红色的草莓。他见到我,先是感叹我的裙子——这是为戴蒙专门打扮过的,一条蜜瓜色圆裙——一块圆囫囵的布,从圆心处剪个腰身大小的口子,缝进去一条松紧带,将圆的无数条半径随意地搭下来,就是这简单的工艺——配着洋红色的雪纺衫子,跟一双淡青蓝色塑料凉拖鞋。颈上挂着戴蒙送的铂金项链,手指上是婚戒,看起来年轻甜美。他看呆了一般,过了半天,才羞涩地说:“好像一株红色海棠。”
“牧覃睡着了?”他终于问道。
“哭了一阵,刚睡下。”我悄声说,示意他跟我到外头说话,他把草莓放下,随后跟上,我跟他并排站着,抱着胳膊看医院草坪上的风景,我说:“怎么没去律师所?今天休假吗?”
“你怎么知道?”他很惊奇,又很惊喜。
“旅店老板告诉我的,你很勤奋。”
“谢谢夸赞,”他羞涩的说,我说吧,他素性腼腆,“我只是喜欢做律师。”
我点点头,意思是,我明白的。
静谧横亘在两人中间,有那么一阵子,我惶恐,怕万一戴蒙来了两个人会撞上,后来又放宽了心,确定戴蒙是不会再来看牧覃了,于是又开始担心傍晚牧覃要爸爸时我该怎么交代,怎么蒙混过关。
“我回去了,好好照顾牧覃,”让说,又叮咛,“自己千万注意身体,你不能累倒了……关于戴蒙,希望你们能重修旧好。”
我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一句话,我该谢他,还是劝他节哀顺变,哪一个都像把刀,听起来都讽刺无比,我冲他挥手作别,心里充满惆怅。然而,这惆怅没能占据我的心太长时间,原因是,牧覃醒了,在问我戴蒙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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