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序更新,热闹的春节气息渐渐笼罩了京城,也弥漫进靖国公府的深深庭院。
这两个月里,柳湘绮严格遵循江知渺的嘱咐,按时服药、药浴,更是雷打不动地每两日便去一趟江知渺院里针灸。
调理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她苍白的面颊渐渐透出健康的红润,以往四季冰凉的手足也开始回暖,月事时的腹痛也减轻了许多。身体的好转让她心中那棵名为“希望”的幼苗悄然生长,精神也较往日振作了不少。
只是,去针灸时,偶尔会撞见陆汀驰也在院中的情形。
有时,他刚下朝回来,一身紫袍玉带还未换下,正站在廊下,低头听江知渺说着什么,眉眼间是外人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柔和。
江知渺则一边摆弄着石臼里的药材,一边抬头对他笑语几句,他便唇角微扬,极其自然地伸手为她拂去鬓角的碎发。
还有一次,她针灸完毕出来,正遇见陆汀驰亲手端着一盅显然是刚炖好的补品,递给江知渺,语气平淡却有着关心:“趁热喝了。”
而江知渺则笑着嗔他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却还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他就在一旁看着,目光片刻不离。
这些画面里,并无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甚至两人之间常常隔着几步的距离。
但那种流转在彼此眼神之间的默契、温柔与无需宣之于口的深厚情意,却像无声的暖流,充盈着整个院落。
柳湘绮每次看到,都会下意识地垂下眼帘,心中那份刚升起的,关于身体的希望之余,总会悄然漫上一丝难以抑制的羡慕,甚至还有一些酸楚。
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用那样专注而温柔的眼神看自己呢?谁不渴望在这深宅大院中,能得到那样一份坚定不移的维护与疼惜呢?
她匆匆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离开那充满暖意的院落,回到自己那虽然宽敞却总觉清冷的房中。那份由医术带来的身体上的暖意,似乎怎么也驱不散心底因对比而产生的些微寒意与渴望。但她终究是感激的,至少,三嫂给了她一个改变现状的可能。
最后一次针灸完毕,江知渺仔细收回银针,并未立刻让柳湘绮离开。她沉吟片刻,神色认真却温和地看向这位日渐熟悉的弟妹。
“五弟妹,”她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如同姐姐教导妹妹,“调理至此,胞宫寒气已驱散大半,气血也通畅了许多。接下来,若想事半功倍,还需…需择时而行。”
柳湘绮正整理衣袖,闻言疑惑地抬头:“择时?”
江知渺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而专业,仿佛在讲授医理,但内容却极为私密:“嗯。女子月事之后,自有易受孕的时日。我观你脉象,约在月信干净后第十日至第十五日之间,胞宫最为充盈温暖,此时…若能同房,成孕的几率会远高于平日。”
这话太过直白私密,柳湘绮的脸颊瞬间红透,如同染了最艳的胭脂,连耳根脖颈都泛起粉色。她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衣角。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羞涩与窘迫之中,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让她骤然间恍然大悟!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位神色坦然、目光清澈的三嫂。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三嫂坚持开办女子医学堂、只招收女子的深意!
许多关乎女子最私密、最难以启齿的病痛与困惑,诸如她这般求子无门的苦楚,月事不调的烦恼,产后难以言说的不适……这些如何能对男医宣之于口?即便说了,那些男医恐怕也难以真正体会,更未必能如三嫂这般,既通医理,又深谙女子身体的细微变化与情感上的羞怯需求,能如此细致入微地给予指导和关怀。
只有女子,才最懂女子的身与心。
这样的病症,这样的私语,确实唯有女医者更为合适,也更能理解和共情。三嫂做的,是一件真正为天下女子谋福祉的大善事!
心中的震撼压过了羞涩,柳湘绮看向江知渺的目光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感激与敬佩。她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治病,更是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最切实的希望和指引。
“我…我明白了,多谢三嫂!”她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出于礼节,更是发自内心的深深谢意。
她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固地位,摆脱任人磋磨的命运,她不甘心就此沉沦。而此刻,江知渺不仅给了她健康的身体,更将一把通往希望的钥匙,亲自递到了她的手中。
烛火摇曳,将室内烘得暖融。陆汀驰刚下衙回来便见江知渺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灯火,手中银针穿梭,神情专注而温柔。
他悄声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慵懒:“还在忙什么?仔细伤了眼睛。”
江知渺微微侧头,对他笑了笑,将手中之物展开:“快好了,给你做的里衣。”
陆汀驰这才看清,她手中是一件质地上乘的月白色软缎里衣,领口和袖口处,正用青碧色的丝线精心绣着竹叶纹样。那竹叶疏密有致,形态挺拔又带着柔韧的风骨,针脚细密匀称,栩栩如生。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眼中掠过明显的惊讶。他惊讶的不仅是她亲自为他缝制贴身的里衣,更惊讶于她的绣工竟精进如斯。
“这…”他接过里衣,指尖抚过那细腻挺括的竹叶纹路,语气带着赞叹,“我记得在钦州时,你绣的海棠花虽也别致,但针法似乎…略显朴拙。如今这竹叶,竟如此灵动传神,看来我的夫人私下没少用功。”
江知渺被他那句“朴拙”逗得轻笑出声,嗔了他一眼,随即仰头看他,眸光在灯下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期待:“喜欢吗?”
“当然喜欢。”陆汀驰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始终流连在那精致的绣纹上,爱不释手,“只是,怎么忽然想起亲手给我做里衣了?这些琐事让绣娘去做便是,何必劳神。”
江知渺垂下眼帘,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声音轻轻的:“前几日整理箱笼,看见你把之前在西南时,我绣的那两件带着海棠花的旧里衣,叠得整整齐齐,藏在最底下,还用软布包着”,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心疼与甜蜜,“那针脚我自己都看不过眼,你却像藏着什么宝贝似的。我就想着,如今我针线活好了些,总得再给你做两身像样的,总不能让你一直宝贝那两件旧的。”
陆汀驰闻言,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没想到她连这样细微的事情都注意到了。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里蕴满了感动与满足,在她耳边喟叹般低语:
“有夫人如此,夫复何求。”
简简单单几个字,道尽了他所有的珍视与幸福。烛火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温暖而静谧,那件绣着青竹的里衣静静躺在榻上,仿佛也浸透了这满室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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