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驰在祠堂为妻子江知渺力抗族老、直言相护的事,如同冬日里一声惊雷,迅速传遍了靖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在朱门绣户间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府中年轻一辈闻之,神色各异。有人惊诧于那位向来以族规家法为重的三哥/三弟竟会如此“离经叛道”;但更多藏在深闺的各房媳妇们,心底涌起的却是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羡慕。
而这其中,最觉心口刺痛、羡慕不已的,当属五郎君陆汀洺的妻子柳湘绮。
柳湘绮与陆汀洺成婚将近四载,却只诞下一个女儿,之后再无所出。婆母陈氏对此耿耿于怀,早已不顾她的颜面,以“延绵子嗣”为名,硬是塞给陆汀洺两房颜色鲜亮的妾室。偏生那两房妾室肚皮争气,入门不久便相继生下了男丁。
自此,柳湘绮在房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婆母陈氏动辄便以“无子”、“失职”为由磋磨她,立规矩、听冷语成了家常便饭。
而最令她心寒齿冷的是,她的夫君陆汀洺对此始终沉默不语,从未为她分辩过一言半语,仿佛她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是理所应当。
此刻,她听着心腹丫鬟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地描述三哥陆汀驰如何在祠堂诸位威严族老面前,如何掷地有声地驳斥那些“妇德”、“规矩”,如何毫不迟疑地牵起三嫂的手离开时,柳湘绮捏着绣帕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眶不受控制地泛了红。
她忍不住想,同是陆家媳妇,为何境遇云泥之别?那位三嫂江氏,行事那般“出格”,开学堂、惹非议,甚至触及“无子”这条七出之罪,却能得到夫君那般坚定如山、不惜与家族长辈对峙的维护。
“三哥那般冷性的人,不想竟是个情深护妻的…”她喃喃低语,声音里浸满了苦涩与向往。
也正因陆汀驰这般强硬的姿态,那些婶娘伯母们,即便心里再看不上江知渺,面上也绝不敢给她半分难堪,平日里甚至都绕着那位三嫂走,生怕无意间得罪了那位权势煊赫的中书令。
“便是长公主殿下,再不喜三嫂,听闻每日晨昏定省时,也不过是淡淡说几句场面话,从不曾真的刁难立规矩。”
丫鬟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更有一桩事在府中悄悄流传,说是新婚第二日敬茶,长公主故意迟了片刻没去接三少夫人手中的茶盏,世子爷竟直接伸手从三少夫人手中接过茶杯,亲自奉给长公主,化解了那无声的刁难,全了妻子的体面。”
每一桩,每一件,都像细小的针,扎在柳湘绮的心上。
而自己呢?婆婆的刻薄刁难,妾室的恃宠而骄,夫君的冷漠无视…对比如此鲜明而残酷。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慌忙用指尖拭去泪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哽咽。在这令人窒息的落差面前,她只能这样苍白地安慰自己:在这钟鸣鼎食之高门、庭院深深之国公府,像自己这般处境凄凉,无人可依的媳妇,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只是,那从祠堂方向传来的、关于坚决维护的故事,像一道微弱却灼热的光,刺破了她习以为常的灰暗生活,让她无比清晰地窥见了另一种被尊重、被珍视。而这惊鸿一瞥,也让她愈发深刻地体会到自身所处的冰窖是何等寒冷彻骨。
这日傍晚,听贴身丫鬟来报,说三少夫人已从康安堂回府,柳湘绮在房中踌躇片刻,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带着一份精心准备的礼品,来到了江知渺这边。
江知渺刚换下外出的衣裳,听闻五弟妹来访,心下颇觉诧异。这位五弟妹柳氏向来深居简出,性情温和甚至有些怯懦,与自己并无交集,今日突然来访,不知所谓何事。她虽疑惑,面上却丝毫不显,连忙热情地将人迎进暖阁。
“五弟妹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快请坐。”江知渺笑着招呼侍女上茶点。
柳湘绮略显局促地坐下,将带来的锦盒推过去,声音轻柔:“打扰三嫂了。只是一点小心意,给三嫂把玩,望三嫂莫要嫌弃。”
两人寒暄了几句家常,茶过一盏,江知渺见柳湘绮眼神闪烁,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便知她必有要事。她放下茶盏,语气温和却直接:“五弟妹晚间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柳湘绮见心思被看破,脸颊微红,却也不再迂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带着恳切与希冀:“是。听闻三嫂医术高超,妙手仁心,我、我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请三嫂为我诊一诊脉,不知…是否方便?”
江知渺闻言了然,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妯娌,不必如此客气,这有何不可。”她当即吩咐百微,“去将我诊脉的腕枕取来。”
百微很快便取来了一个软缎包裹的腕枕。江知渺将腕枕放在小几上,示意柳湘绮将手腕放上去,一边轻声问道:“你是觉得身上有何处不适?”
柳湘绮脸颊更红,声若蚊蚋,带着难以启齿的羞涩:“我想请三嫂看看,我…我是否还能有生养之望…”
江知渺目光温和,并无丝毫轻视或惊讶,只是了然地点点头,指尖轻轻搭上她的手腕。脉象细弱,沉取无力,确是气血不足、胞宫虚寒之象。
“平日是否常觉小腹冷痛,尤其月事期间?是否畏寒怕冷,手足四季不温?”江知渺一边凝神诊脉,一边问道。
柳湘绮连忙点头:“是,正是如此。”
江知渺又仔细询问了她月事的周期、量、颜色、有无血块,以及平日带下的情况。这些问题极为私密,柳湘绮虽羞得耳根通红,但想到这是唯一的希望,还是咬着唇一一如实回答了。她此前也悄悄寻过女医,却从未被问得如此细致入微。
诊完脉,江知渺又让她伸出舌头查看舌苔,还温言请她卸去脸颊上淡淡的脂粉,在丫鬟的服侍下卸去脂粉,露出原本略显苍白憔悴的面色。
望闻问切完毕,江知渺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柳湘绮的体质虚寒严重,气血亏虚,加之长期郁郁寡欢,肝气不舒,很可能导致了输卵管堵塞但这个时代并无此概念,统归于不孕症。
她沉吟片刻,在柳湘绮紧张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语气肯定:“弟妹不必过于忧虑。你此症虽有些棘手,却并非绝无可能调治。”
柳湘绮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激动得声音都带了颤音:“真的吗?三嫂!”
“嗯,”江知渺给予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我先为你开一张内服的汤药方子,重在温经散寒、活血化瘀、补益气血。你按方去抓药,一定要按时煎服。”
“此外,再配一副泡澡用的药包,每晚坚持浸泡,助药力运行。”
最后,她看着柳湘绮的眼睛,认真道:“最重要的,是需每两日来我这儿一次,我亲自为你施以针灸,疏通经络,直接作用于胞宫。三者结合,持之以恒,方可见效。”
柳湘绮听得连连点头,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会一叠声地道谢:“多谢三嫂!多谢三嫂!我…我一定都听您的!”她万万没想到,这位三嫂,竟是这般亲切耐心、医术精湛,且毫无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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