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的深宅大院,向来是京城中一处令人敬畏的存在。高墙之内,不仅有着世家的荣耀,更有着盘根错节的亲缘关系。如今,因世子陆汀驰执意退婚,再次成为这座府邸众人瞩目的焦点。
徐承钧前脚刚走,这边陆汀驰的几位堂兄弟便接踵而至。一时间,陆汀驰这素来清静的院子竟显得有几分热闹起来。世子要退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府中,这些平日里各忙各的堂兄弟们,今日倒是难得地聚在了一处。
若要理清这几位郎君,还需从根上讲起。如今的靖国公陆敬乃是嫡长一脉,权柄在握,威仪凛然。其下尚有两位弟弟,便是府上的二爷与三爷,各有所出,构成了国公府年轻一代的图谱。
二房所出,乃是大郎君与四郎君。大公子陆汀洲,是二爷的嫡长子,亦是整个国公府孙辈里最年长的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哥"。他生得眉目端正,性情敦厚温和,颇有其父之风。平日里对待弟妹多有照拂,在家族同辈中颇有威望。只可惜父亲并非国公,故爵位与他无缘。如今在朝中领了一份闲职,行事稳健,处处以家族声誉为先,颇有长子风范。
四公子陆汀淼,是二爷的次子,行四。与兄长的沉稳不同,陆汀淼性子更活泛些,自幼好习武,不善文墨。他心直口快,少了些世家子弟的弯绕心肠,常被长辈说是"莽撞",却也无甚坏心。他对堂兄陆汀驰这位年纪相仿却已身居高位的世子,既有敬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较劲。
三房所出,乃是二郎君与五郎君。二公子陆汀泉,是三爷的嫡长子,在众兄弟中年纪仅次于陆汀洲,行二。他生得清秀,心思更为细腻灵巧,于文章仕途上颇为用心,懂得察言观色,常能体察长辈心意,是母亲辈眼中懂事知礼的孩子。他与陆汀洲年岁相仿,关系也更为亲近些,常一同议论朝中时事。
五公子陆汀洺,是三爷的幼子,在兄弟五人中年纪最小,行五。与众兄长不同,汀洺自小便对仕途无甚兴趣,反倒对经商理财颇有天分。大家族总要有人走仕途光耀门楣,也要有人打理家业,维持偌大家族的运转。汀洺便自觉担起了这个重任,年纪轻轻已经开始帮着打理府中田庄、店铺等产业,将各项进项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虽然年纪小,但在银钱事务上却精明得很,连老国公都曾夸赞过他"有经济之才"。
而居于这一切中心的,便是三公子陆汀驰。他是长房靖国公陆敬的长子,虽在兄弟间行三,却是世子,未来的国公爷。这份与生俱来的尊贵与责任,铸就了他冷毅孤傲、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年少从军,凭军功立足,后入中枢,手握实权,远非其他仍在家族荫庇下或摸索前程的堂兄弟可比。
如今,这五位郎君因着退婚风波,再次聚首。每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站在不同的立场,却都被卷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家族风暴之中。长兄陆汀洲想必是来劝和的,希望家族和睦;二兄陆汀泉或许更多的是来探听消息,好看清风向;四弟陆汀淼可能是真心关切,却也带着几分好奇;五弟陆汀洺虽然年纪最小,但清楚陆汀驰在手中的权利,担心影响家中产业,但也有真切的关心之意。
而风暴中心的陆汀驰,即便背上带着伤,依旧没有松懈,准备面对来自家族的各种声音。这一刻,国公府的堂兄弟们,仿佛成了这个古老家族在新旧交替中的一个缩影,各自代表着不同的选择和未来。
几人此来,带了上好的药材,探望陆汀驰的伤势,顺带也好生劝解一番。如今亲眼见着人虽趴在榻上,背上看着吓人,但精神尚可,言语清晰,确如府医所言只是皮肉受苦,并未伤及根本,心下便先安了大半。
劝也劝了,问也问了,奈何这位三弟(三哥)性子素来执拗,如今更是油盐不进,字字句句皆是“心意已决”“再无转圜余地。他们虽为兄弟,却也不好过于逼迫。
眼见话已说尽,再留无益,大哥陆汀洲便率先起身,又仔细叮嘱了几句“好生休养”、“莫要大意”的话;二哥陆汀泉亦温言嘱咐“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四弟陆汀淼,粗声道:“三哥,好生养着,改日我再来看你!”;五弟陆汀洺也最后关切道:“药材若不够,三哥定要派人知会我。”
如此,兄弟几人又略坐了坐,说了些闲话,见陆汀驰面露倦色,便也识趣地相继起身告辞。
来时空中的几分凝重与担忧,散去时已化为了无奈与释然,人无事便好,至于那桩惊天动地的退婚之事,终究还需他自个儿去面对。小院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这时,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少年清亮而满是担忧的呼唤:“哥!你还好吧?”
珠帘被掀开,露出陆汀叙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庞。他年纪虽小,却最是崇拜依恋这位兄长。此刻见到哥哥趴在榻上、背上敷着厚厚药膏的模样,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几步冲到榻前,想碰又不敢碰。
陆汀驰侧过头,看到是幼弟,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些许,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无事,一点皮肉伤而已。”
陆汀叙却没那么好糊弄,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疑问,声音里带着不解和一丝替沛柔的不平:“哥,你真的……真的要跟沛柔姐姐退婚吗?”
“嗯。”陆汀驰的回答很轻,却异常清晰,没有半分犹豫。
陆汀叙更急了,语气也冲了些:“那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好的?沛柔姐姐温柔贤淑,家世又好,待我们也都极好,京中谁不夸赞?你为何偏偏……”
“她也很好。”陆汀驰打断弟弟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陆汀叙一噎,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旁边多宝架上摆放的荷花样式的长剑。那剑造型别致,剑柄上精心雕刻着清雅的荷花,与兄长房中素来简洁冷硬的风格格格不入。
他指着那剑问道:“哥,这……这是你要送给那个姐姐的吗?”他想象着兄长会送女子这般秀气的物件。
陆汀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落在荷花剑上,冷硬的唇角竟不自觉微微上扬:“不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珍视,“是她送我的。”
“她送你的?”陆汀叙惊得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位向来刚硬、从不收受她人私赠的哥哥,竟然会收女子之物,还如此郑重地将剑摆在房中?这简直让他震惊。
巨大的好奇心瞬间淹没了之前的不解,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哥……你能跟我讲讲,那个姐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陆汀驰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那个身影,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她啊……笑起来很明媚,像能驱散所有阴霾。遇到难事总能自己想出办法解决。待人很温和,但又不失俏皮,学识极好,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医术更是精湛。”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像是在对弟弟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她对我好,却从不求回报。那么好……有时候,我倒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她。”
陆汀叙彻底愣住了。他从未听过兄长用如此语气评价一个人,更从未想过,在他心中如同山岳般强大的哥哥,竟会有这般……近乎自嘲的时刻。
他消化着这些信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产生了巨大的好奇与一丝隐约的好感,忍不住又问:“那……那位姐姐呢?她现在在哪里?我……我可以见见她吗?”
陆汀驰眼中的微光黯淡下去,摇了摇头,苦涩漫上嘴角:“她知道我有婚约后,便离开了。她说……我和她的幸福,不应该建立在另一个女子的痛苦之上。”
陆汀叙闻言,又是一怔,下意识道:“她……她就这么走了?别的女子遇到这种事,不都是又哭又闹……”
“她甚至没骂过我一句,”陆汀驰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与痛惜,“还叫我……不要觉得亏欠她。”
陆汀叙沉默了。这一刻,他心中对沛柔的同情仍在,却不得不对这位陌生女子生出了真正的佩服。她的做法,完全超出了他对寻常女子的认知。半晌,他才喃喃道:“果然……是哥你会喜欢的女子。当真是……一位极好的女子。”他顿了顿,小心地问,“那……你有找她吗?”
“一直在找,”陆汀驰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失落,“始终没有她的身影。”
陆汀叙看着兄长罕见流露出的脆弱,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开始有些理解,甚至同情起这位他一直仰望的哥哥了。
陆汀驰似乎也觉得气氛过于沉重,轻轻吸了口气,转移了话题,恢复了往常兄长的口吻:“最近学业如何?”
提到学业,陆汀叙来了精神,他文课一向出色,只是武艺上远不及兄长,此刻略带些小骄傲地回道:“我练武资质虽不如你,但课业方面,夫子可是说了,绝不逊色于你当年!”
兄弟俩就着课业、书院趣事又聊了些别的,方才那沉重诡异的气氛才渐渐消散,被一种更为温馨的兄弟亲情所取代。只是那柄荷花剑,依旧静静地立在多宝架上,无声地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情愫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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