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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都城有条河,河的尽头有座大型城堡酒店。
因着这河流向海洋,是以一半的酒店在深处密林环水之中,另一半则是富有南洋风情的海边别墅。
静都城地处南部,夏季炎热,冬季湿冷,是个典型的亚热带气候。
按常理说,这怎么也不可能见到什么雪景,可偏偏天不作美,程桢桢第一次来这的时候,静都河上就飘起了雪。
天气预报说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极端天气,不过程桢桢并没有在意。
她在意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逃离。
说来也实在倒霉,程桢桢只不过照常关心了一个学生,那位学生也如她所愿变得听话——但也仅限于在她时才肯听话。
是以他的父亲,也就是这座城堡酒店的主人,便让她辞职做家庭教师了。
程桢桢反抗过,但生活所迫,又能如何呢?只能乖乖来这。
下车的时候,她看到了城堡主人的秘书。
秘书正对着台阶下的人说话,“……你那个角色想要江总开口可以,但,江总希望今晚能陪他吃饭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助理”
“我,我的助理?”,明星一般的男子转头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助理,那助理也目瞪口呆。
“是,要是愿意,就现在定好”,秘书道,“若是不行,我也好安排江总的晚上的行程”
明星犹豫地看向助理,这才发现原来朴素打扮下的那脸和身段是如此优越。
略思量了下,明星下定决心,“阿檀,你当初从乡下来投奔我的时候,我可没有拒绝,今天,你能不能帮帮哥?就陪江总吃一顿饭,你也知道哥没有这个角色不行,哥求你了,好不好,嗯?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喔”
明显初出茅庐的助理根本无力抵抗,尤其在他尴尬看向旁边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旁边站着等搬行李的程桢桢,就更加慌乱。
谁不知道江宿然男女通吃还恣意妄为的?只不过每次他给的够多,加上帅又多金,体力还好,便很多人前赴后继。
但这里面肯定没有钟落檀了,他嗫嚅着想要拒绝,却还是被明星压低声音磨缠敲打着答应了。
程桢桢装没有听见,拖着行李就去了南边的海边别墅。
下午给小胖墩上完课后,程桢桢就到了附近的餐厅吃饭。
才推开门,一下就同坐在窗边的江宿然对上了视线。
毕竟是金主爸爸,愣了一下,程桢桢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
“噢,是程老师,以琛回去了吗?”,江宿然问了一句。
程桢桢只好走了近来,“对啊江总,他刚刚才回去,司机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
“那就好,晚上的话,还麻烦程老师过去帮以琛安排下假期的学习计划,再和生活助理对接一下就更好了”,江宿然微笑着提出了请求。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程桢桢自然点头,“当然,我晚点就去北部帮以琛规划一下其他科的学习,您还有什么要跟以琛转告的吗?”
这个转告并不是真的转告,只是江以琛正处于叛逆期,即使和江宿然每天见面,也不会听,而他又听程桢桢的,所以便过一手教育。
“没有什么要转告的,我相信程老师的安排——这孩子太听你的话了,我都跟他开玩笑说要不然娶你当他妈妈算了,他还跟我闹呢,说妈妈是不可替代的,程老师也是”,江宿然笑着,眼角弯起,“所以,孩子的事就拜托你了,程老师看着安排就可以了......噢对了,今天餐厅的主菜是油封鸭,程老师可以尝尝,所有消费用房卡刷就可以,秘书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好,那就多谢您了”,程桢桢点头道谢,顿了一下,不经意瞥到旁边坐着的人,正是之前被那个大明星推出来的助理,此刻正低着头坐在江宿然对面。
不敢多看,程桢桢微微笑着,道了句“我先去点餐了”,然后便走了进去。
饭毕,思来想去,不想在晚上还出去一趟,程桢桢一吃完就走出餐厅,拐脚便去了北部的酒店那里。
海边别墅好是好,只是在冬季便不算畅销,适合给不出钱又算重要的人,譬如她这个随身教师。
而北部偏暖,森林景致也和夏天不同,套房设置也更方便生意往来,江宿然每次都住那里,江以琛自然也是。
从江以琛房里出来后,程桢桢就要下楼回去。
走廊上铺就的都是松软地毯,一个人也没有地非常安静。
程桢桢往电梯那边走去,不期然旁边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人砸了出来。
吓了一跳,程桢桢皱起眉头就要绕开,但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却抓住她的裤脚,“求求你,带我走”
低头一看,是那个大明星的助理,此刻他正浑身红彤彤地仰头乞求。
“你发烧了?”,程桢桢的第一反应是蹲下去搀扶,但看着他迷离的眼神一下就反应过来,大抵是江宿然给他喝了什么东西才会这样。
这般想着,程桢桢当即起身想走。
那助理却攥着她的手不放,“求你了,他去卫生间很快就要出来……”
一滴泪落到程桢桢的手背上,那想往回缩的手就不由顿了一下。
她很犹豫。
即使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她自己也只是一只蝼蚁,又怎么能帮得了另一只蝼蚁呢?
她一辈子小心正直地活着,这种只要一看监控就会暴露的事情还真是一点都不敢做啊!
还是想走,那仰着脸露出痛苦眼眸的人喊了一声,“程老师……”
程桢桢想要扒开的手就拉不动了。
思绪电转间,她想到了一个理由,立刻将人撑起来扶着。
“你好像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她如是说道,使着力气走的飞快。
身后可能随时有人出来,怕等不及电梯,程桢桢扶着那助理便闪进了消防楼梯。
也幸好他们进了楼梯,因为在没下两层的时候,似乎整栋大楼都断电了,刹地一片漆黑。
依靠残存的印象摸索,她扶着那助理又回到了走廊——只不过是又下一层的走廊,相处原来江宿然的房间,更是低了三层。
手撑着墙进到走廊的时候,偶有几个人都在尖叫或大声斥骂,毕竟酒店钱真的很贵,是以这样的事就很让人难以接受了。
程桢桢本身并不强壮,但身上撑着的人重量越来越重,呼吸也渐渐急促。
身后的房间并没有人出来,于是她试探性地扭了一下门把,发现竟能打开。
惊喜之下,程桢桢将人扶了进去。
“有人吗?”
无人应答后,程桢桢艰难将那助理放到床上,自己也坐在地板上直喘大气。
稍微喘匀后,程桢桢正想跟那助理说自己去找医生,才刚抬起头,就被扑倒在地。
“喂,你干嘛”,黑暗放大了恐惧,程桢桢整个人发抖起来。
后知后觉,她感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身上的人覆盖下来,程桢桢无力抵抗。
“对不起,对不起……”,他嘴上道着歉,却还是做了下去。
程桢桢的哭泣止于脑中的白光闪过。
犹如天光乍裂般的破碎,程桢桢陷入昏沉,直到第二天才渐渐苏醒。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人的狼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哐哐砸响,程桢桢十分不悦,皱着眉头收拾好自己后,艰难起身打开了门。
“怎么回事啊,敲这么久门都不开”,门口站着两个警察,一老一少,为首的那个老警官严肃。
“额,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原本想发火的程桢桢哑火,“请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你是程桢桢女士吗?”,年轻警察问道。
程桢桢点了下头。
“那方便进去说吗?”,年轻的警察展示了下证件。
“当然”,程桢桢后腿一步,将人让了进来。
“可以请你回忆一下你昨天到今天的行程吗?我们需要记录一下”,说着,年轻警察拿出笔和本子准备,而一旁的老警察也目光直视。
“是发生什么吗?”,程桢桢反问,很是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找上门来。
“江宿然死了”,老警察只说了这么一句。
“啊?”,程桢桢大吃一惊,而后反应过来,“那以琛呢?他不会……”
“他没事,现在有警察陪同”,年轻警察伸手示意站起来的程桢桢坐好,“所以,你能告诉我们你昨天的行程了吗?”
“额,好”,程桢桢复又坐下,然后开始回忆。
“我是以琛的老师,因为以琛比较听我的话,所以江总让我过来一起度假”
“昨天,嗯……昨天中午大概十二点左右,我们坐车到这,我和以琛同一部车,他在北部先下,司机送我到南部这里”
“稍微收拾了下,司机送以琛过来这里上课,然后又过来把他接到北部——那时候大概五点左右,然后我到楼下餐厅吃饭,碰到江总,他让我吃过饭后去帮以琛规划一下后面的学习,后面我去北部,帮以琛规划完后我就……”
一直说到这里,程桢桢这才发现问题,不禁有些头皮发麻,抿起了唇。
“然后呢?”,年轻警察追问。
下意识地想要掩盖后面的事,但想也知道不能,断电前的监控还在,程桢桢不能赌上说谎的代价。
有些难为情地,她垂下了眼眸。
“嗯……我出来不远,就发现有个人倒在地上——是傍晚和江总一起吃饭的年轻人,他好像发烧了,我扶他去找医生,但没过多久就断电了,我也很累,所以下了两层后,就扶他到空房间休息”
顿了一下,程桢桢继续,“因为房间很黑,加上我也的确不舒服,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我自己一人”
“就这样?”
“就这样”,程桢桢点头,然后问道,“请问我现在可以去看以琛吗?他一个小孩应该也需要人陪……”
“你确定,你进房间没多久就睡了?”,老警官坐直身体,“还有,去找医生你为什么不坐电梯,反而舍近求远地走楼梯呢?”
这两个问题都令人难以回答,程桢桢只能硬着头皮。
“是,天气降温得太厉害了,我过来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所以进房间没多久后就睡着了,至于走楼梯,单纯只是因为个人原因——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如非必要,我都不会出门……”
电光火石间,程桢桢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她明明不住这个房间,而她昨晚也没做这边的酒店登记,为什么他们却会敲这边的门,然后问自己是不是程桢桢女士?
一时间毛骨悚然,程桢桢抚了下额头,略微皱眉,“抱歉,我需要去下卫生间”
缓慢起身,然后移动到门口卫生间的位置,程桢桢没有进去,而是一下打开房门,然后往电梯那边跑去。
程桢桢跑得奋力,一个没注意就扑倒在地,然后就被突然打开房门窜出来的人给拉了进去,随后见到了一屋子警察。
嗯?嗯!
还没等程桢桢惊奇,突然,她就发现了坐在位置中央的那个助理。
“你……”,程桢桢刚拧起眉头,那边的人倒委屈上了。
“我们昨晚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你为什么乱说”,那助理放下耳麦站了起来,唇红齿白地怒目圆睁,不无愤愤的样子。
门再次被打了开来,刚刚盘问自己的两个警察也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程桢桢衡量了下,问了一句,“是你跟他们说我在隔壁的?”
“是啊”
“那为什么你们信他而不信我的?”,程桢桢反问那些警察。
一阵沉默过后,为首的那个警察才开口道来,“江宿然有一本账单,里面记录了所有他受贿或被受贿的内容——而钟落檀是我们的警方的卧底”
“原本他只要跟在自己所属明星旗下,伺机寻找机会即可,但昨天,江宿然要他陪,他去吃饭了,还没找到机会就被下药,最后爬出来被你捡走了……”
为首的警察叹了口气,看向程桢桢道,“江宿然的死亡时间和你们离开的时间非常接近,但偏偏那时候又因为雪灾断电了很久……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先排除他的嫌疑”
“所以”,为首的警官目光直视,“你昨晚真的一进房间就睡了?”
回想起昨夜的疯狂,程桢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说不明白是气愤亦或是什么别的,她低下了头。
“没有,直到很迟才睡,但我也不清楚几点……”
“那在你醒着的时候,钟落檀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是”,程桢桢点了下头,然后抬眸,“现在我可以去看以琛了吗?”
“当然,他在原来的房间”,为首的警察道,“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出了这个门后,我们说的任何事都保密,相信你能做到这点的吧?”
“当然”,程桢桢应道,然后转身走出房门,朝楼上以琛的房间走去。
说实在的,她很愤怒。
愤怒于自己的倒霉,和纯洁的逝去。
明明受伤害的是自己,但她却好像什么都不能提及,只能就这样忽略过去。
简直逊毙了!
站在以琛的房前敲了敲门,程桢桢强忍情绪,不过房门一开,一股心酸涌了上来,她就再也忍不住地抱着以琛开始哭泣。
以琛明显愣住了,也开始紧张起来,“老师,有谁欺负你吗?”
“没有没有”,程桢桢擦了下眼泪退了开来,竭力恢复正常,“你,你父亲……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
以琛低着头并没说什么,只是将她拉了进去,按在沙发坐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心情”,坐在沙发下的以琛无措开口,“我是很讨厌他——讨厌他管我,自己却又那么随心所欲……某些瞬间我甚至觉得,他就这么离开也好,反正我们再怎么相处也不愉快”
“但,这是不对的吧”,以琛转过身,手放在程桢桢的腿上,仰起头看着,“他是我爸爸,而且就这样走了”
“我想你最终会找到自己的答案的”,程桢桢抚着他的头,“无论什么事,我们都会找到答案,也会跟自己和解的”
“那如果还是和解不了呢?”
“那就死掉吧”,程桢桢笑了一下,“反正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有人悲伤有人快乐而已,然后再过一段时间,就连存在的痕迹也没有了”
“嗯,的确”,江以琛点了下头,旋即苦涩地笑着,“那程老师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的眼里有期待、小心,也有些破碎,即使程桢桢一直都把他当成孩子那般看待,也不由心生如宝物般的怜惜。
“当然”,她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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