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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同覆盖在回忆上的沙砾，一层一层，渐渐钝化了所有的一切。
程桢桢一直都在江以琛身边，直到他有了追求者为止。
这几年以琛一直过得很愤怒。
诚然，愤怒带给人的是动力，也有可能是毁灭。
他的确从一堆如狼似虎的人中保住父亲留下的东西，但他却没把握好那个度，连今天那样好的对象都言辞冷漠地拒绝。
程桢桢自觉有义务作为一个长者进行教导。
“以琛，你刚刚怎么能那样，而且她还是你的客人耶”，回到酒店房间，程桢桢忍不住无奈道。
“她只是酒店的客人，我只是拥有酒店而已，请不要等同于她是我的客人”，江以琛反驳道。
随后他起身到酒柜旁倒了两杯酒，程桢桢挥手拒绝，“我不喝酒”
江以琛笑了，“你看，你不喜欢就直接拒绝我，而我只不过做了一件和你一样的事，却要被你指责，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公平吗？”
对于公平这种东西，程桢桢向来是慎重的，于是她皱起眉头，“可是你是从成年以后每次都问我才会这样的，那个女生可是第一次，这能一样吗！”
“不一样也都是拒绝”，江以琛无所谓道，“反正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程桢桢深吸一口气恢复耐性，“你总要结婚的吧？现在这么现在这么抵触干嘛，不喜欢也好好拒绝就是了……”
“为什么我非要结婚呢？”，江以琛反问。
“噢，你不结婚，那你的财产死后要捐出去吗？”，程桢桢问他，是一种非常认真的询问。
“额，这样听来似乎又有点不甘的样子”，江以琛思考了一下，然后恍然，“那老师你呢，你不结婚财产以后也捐出去吗？”
“额”，程桢桢皱了下眉头，“你的情况跟我不一样吧，其实这些不该我说的，只不过你父亲不在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而已”
“说什么，要我结婚？”
“不是，只是建议”，程桢桢叹了口气，“反正你也不用操心生活——我是说扣除吃穿住行，你不用太考虑那些的话，自然要找点别的事做，不然你的生活没有重心，以后会很无聊的”
“那你呢？”，江以琛反问。
“你管我干嘛？”，程桢桢一派温和，“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呀”
“我也一样”
“不不不”，程桢桢皱着眉头，“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出于很多原因，我觉得我必须要提醒一下，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
“嗯……好吧”，江以琛沉吟了下，提出了一个公平的交易，“那不然这样，我听你一次建议，你也听我一次——现在，喝了这杯酒吧”
江以琛将一旁的酒杯递了过来。
“我是很想，但不行，我会整个人变红的”
“你醉酒这么严重？”
“不是，意识很清醒，就是控制不了身体而已”
“噢”，江以琛沉默了，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长大成人后的江以琛有些深沉，说不来的感觉，但程桢桢就不好管教他了，即使她一开始就很平等对待，但也不能把人当小孩看待。
等了一会，还是没人说话，于是程桢桢开口了，“额，对了，你六月份毕业对吧？”
虽然是个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怎么了”，像是打起了点兴趣，江以琛看了过来。
继承了江宿然的优秀样貌，以琛的眉眼看上去很是深情，程桢桢稍稍移开视线，抿了下唇，然后笑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想说我的任务已经快要结束了，这个夏天我就搬出去了……”
“你要搬去哪？”，江以琛一下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父亲当初雇我来只是为了你的学业，其实高中结束我就该走了的，但……”，程桢桢顿了一下。
“总之，你现在已经要进入人生另一个阶段，是个大男孩了，我也该过我的生活，你总不能还要我教你的小孩吧？就算是，那至少也得再等七八年呢……”
“你为什么绕来绕去就是要我结婚呢？”，江以琛带着怒气打断，而后他叹了口气，竭力舒缓情绪，“我结不结婚这件事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程桢桢抬起头来，“很重要”
郑重过后，勇气消失的人有些结结巴巴地躲闪，“你不懂，你不知道我以前多么热爱生活，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但我现在，不，很久以前，我就开始讨厌了，讨厌任何人，即使我什么也不会做，也会遵纪守法，安静地过完我的人生，因为我已经接受了现实——很多人努力一生，不如爹生妈生”
“我知道我这样说起来太片面极端了，可事实就是这样，大多数人的人生都只是为了成就某种苦难而已，而你，你或许会觉得你的痛苦是更深层次的缺失，可生活窘迫的人也还是要面临精神上的痛苦，至少你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弥补，也比大多数人更前一步”
“说实话，有的时候我蛮讨厌你的，因为嫉妒……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有人爱，这样你就可以替代我去幸福了，或者说替代你的父亲母亲”
“老师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啊”，江以琛嗤笑一声，陡地把沉重的气氛一下激散，“干嘛要想的那么复杂，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按照你的心意来就可以了啊，在意那么多干嘛”
“我是可以那样想，但就是做不到啊”
“怎么会做不到，明明你上课的时候，跟我说话，鼓励我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做得那么好，那么负责又那么体贴……”
“不，那一切都是假的”，程桢桢开口，但她好像也不知该如何措辞，叹了口气，只好自暴自弃，“因为小时候被孤立，所以我很自卑，找工作的时候被羞辱，在工作的时候也会被羞辱或受到深深的恶意，但我却没办法反抗，我一直都反抗不了，所以决定像个边缘人或圈外人一样活着……我只能尽一切努力抓住所能抓住，稍微体面地活着而已，这样，即使没有人喜欢我，我也还是能够坚持，我会努力，但那些根本不是我”
眼眶不自觉地湿润，江以琛想要握住她的肩膀，程桢桢却后退了一步，“你也不用可怜我，是我太懦弱了才会这样，怪不了任何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你不要太有想法，不然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都不知道……”，江以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软了语气，“所以你才会有时莫名其妙帮助别人，就像帮你自己那样，你以前也觉得我可怜是吗，才愿意帮我”
程桢桢没有回答，而后者也不需要回答。
“那看来我还是可怜一点好，因为我好了你就不要我了”
“你在乱说什么”，程桢桢无法接受这样的指控，“我想跟你说的，只是你人生中一个必经的过程而已，想不清楚就不要再想，只要接受就好了——要考试的课业我会发你手机，过段时间我就搬走，你自己，要好好就好”
说着，没再看站在那里的那人，程桢桢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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