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夜魄手握缰绳,轻轻搂住潮忻绮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想去哪儿?”
潮忻绮在惊讶之余说道:“去城外。”
夜魄笑问:“你还敢去城外么?”
潮忻绮侧头反问:“怎么,你当我被人抓住一次就害怕了?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再绑架一次。”
夜魄觉得这种无知无畏的举动甚是好笑,然而谁让她容貌倾国,便是任性妄为也没有什么,只管策马冲开城门口卫兵的阻拦,奔至郊外。
出城颇远,夜魄放慢马速,美人在怀,惬意地闻起潮忻绮身上的香气。忽听潮忻绮好奇突发:“把这缰绳给我。你下去。”夜魄便把手中缰绳给了她,轻轻一跃,跳下马背,在后跟随。
潮忻绮握住缰绳,这马当真听话,稳稳当当向前走了一段,她轻巧道:“骑马也没有多难么。”
夜魄听了笑问:“怎么,潮忻家的大小姐竟然不会骑马?”
潮忻绮扭头说道:“这不是会骑了么。你就在这儿,别跟着。”说着边拉缰绳边回头看,果然夜魄站在原地。潮忻绮心里嘲笑了几声:“骗人而已,他一定会悄悄跟着过来。所有人都这样。”走了半晌,觉得口渴,便高声说道:“来人,备茶点。我累了,把马停下。”如此几次竟无人回答,亦无人影现身,方才相信夜魄真的没来。
从未独行过的潮忻绮忽觉慌张,又渐渐平息下来,自己潮忻家女子,气貌不凡,不论遇上谁,说出姓氏,自己的行踪即刻便能传到家中。倘若隐瞒姓氏,莫说走出墨州,便是离开兰城,早已被人生吞活剥,焉能孤身留存。想到此,潮忻绮自觉举止不妥,拉着缰绳打算返回,可哪里记得来时路,只得希冀于坐下马匹识途。
夜魄的马儿慢悠悠地走着,全然不顾潮忻绮的催促,半晌才走回与夜魄分开的地方。潮忻绮向四处看,也不见夜魄的身影,正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树上传来吹哨声,抬头一看,却正见夜魄的笑脸。潮忻绮一喜,故意低头收敛笑容又抬头问道:“你一直在这里?”
夜魄看在眼里,随意说道:“刚刚才把姑娘从讨厌的人那儿带出来,转眼间就变成姑娘讨厌的人了。既然姑娘不喜与我同行,自然勉强不得,只好一个人在这儿吹吹风。姑娘去而复返,可是不讨厌我了?”
潮忻绮仰头答道:“还是很讨厌。我渴了,要喝茶。”
夜魄在树杈上坐着不动,说道:“这里前无村后无店,要茶可没有,不过那边有条河,先喝两口解解渴。”
潮忻绮摇摇头:“河水那能喝么,你带了我出来,怎无茶无饭,不好好招待?”
夜魄继续调侃道:“茶没有,酒我有,你喝不喝?”
潮忻绮平日约束甚严,不曾沾酒点滴,听夜魄说有酒,偏要尝尝,于是点头道:“喝。”说罢,见他从树上跳下来,从腰间取下酒袋打开递给自己。潮忻绮下马接过,放到鼻边只觉难闻,皱着眉毛咽下一口,更是苦涩辣喉,难怪家中禁止自己饮酒。
夜魄见她皱眉欲呕,问道:“你没喝过酒吗?”
潮忻绮掩着嘴巴摇摇头,将酒袋还给夜魄:“人人都说酒坏嗓子,没想到这么难喝。”
夜魄见她半含眼泪,笑道:“这是黄酒,路上解渴用的,比不上精酿的好酒。美酒佳肴,回城里多的是。”
潮忻绮好容易出城一次,焉能马上回去,摇头说道:“你想让我回去,我偏不回去。”
夜魄便问:“你不回去,又不喝酒。不然我回城去拿?你等我。”
要是他走了自己又成一个人,那怎么能行。潮忻绮想了一会儿说道:“算了,喝水也行。”
于是夜魄跑去河边,倒酒洗净瓶子装满水,与潮忻绮解渴。又问她:“既然不回去,你想做什么?”
潮忻绮只尝了一点,水无味难咽,叹气说道:“天大地大,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去的。”
夜魄只当做没看出来她的各种不习惯,道:“这却怪了,潮忻家鼎鼎大名,想去哪儿去不了的?”
潮忻绮看了下夜魄:“你是外来人,又哪里知道。”
夜魄认真道:“那你说来听听?”
潮忻绮顿了顿,慢慢说道:“自幼时,爷爷见我容貌异常,特请人教我习歌舞诗礼,以备待选,十四年中与琴瑟书墨为伴,直到爷爷去世。幸有父亲疼爱,不忍送我入宫,可惜家学武功我未得分毫,理务行事更无从谈起。外人看我为闺阁骄女,其实不过是个好看的物件而已。”
夜魄听了点点头,道:“自来父母命违不得,既然你不用入宫,是好事,往后怎么打算?”
潮忻绮眼中隐隐有泪花涌现:“我本以为可以嫁给一个心仪的男子,相夫教子于生足矣。可他却另择女子为妻,我潮忻绮容貌绝世,技艺绝伦,究竟哪里比不过她?”
这一番往事夜魄已知晓,可叹潮忻绮如此精妙出尘的女子,竟有人因她不能经营俗务而错失情缘。看她难过,夜魄心疼不已,走近劝道:“若他,愿意放弃家业,和你在一起,你还愿意和他相守吗?”
潮忻绮摇摇头,坚定说道:“他不会的。”
夜魄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若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做?”
潮忻绮抬头看了看夜魄,见他满眼期许,心中突然慌乱起来,忙退后一步,转身拭去泪痕,低头整理衣衫。
夜魄亦觉有些不妥,问道:“你饿了吧?我们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农家。”
潮忻绮点点头,二人重新上马,向前走去,此时近午时,看到炊烟升起,果然寻见河边有几户人家。夜魄征得农家同意,在河边打捞几条鱼煮熟,一锭银借得两碗黄粟。
饭菜简陋,潮忻绮觉得新奇。饭罢,站在树下等夜魄过来说道:“你教我骑马吧。”
夜魄同意,一点点细细讲与她听,终于使她学会些许。潮忻绮骑马走来走去甚是开心。
眼看天色渐晚,夜魄对潮忻绮说道:“回城吧。”
潮忻绮明白万事有终,便点头同意。
两人骑着马慢慢走回兰城。此时流月已带着车马候在城门口,见潮忻绮与夜魄共同骑马而来,便上前迎接。
潮忻绮下马向流月行礼。
流月连忙扶住,轻声说道:“免了。累吗,上车去吧。”说罢命人扶她上车。
夜魄早已下马,向流月行礼。
流月点头轻笑说道:“绮儿任性,有劳苏堂主照料。”
夜魄已见潮忻绮恋恋不舍地看他一眼方进车里去了,这里抱拳对流月说道:“世子说笑了,潮忻家若需要,我帮随时愿意效劳。”
流月点点头,道:“嗯,一路辛苦。潮忻家你就不必去了,我会向伯父禀明此事。”
夜魄领命回去。
流月见他离去,回身登上马车,传命出发,一行人转向往潮忻家走去。
马车里,潮忻绮笑对流月说道:“兄长事务繁忙,绮儿谢谢兄长特地拨冗来接。”
流月正坐中央,笑着嘱咐:“绮儿,你是兰城的珍宝,前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故特地加派人手保护你。今日你行事唐突了些。”
潮忻绮柔声应道:“是,绮儿记得了。”
尽管流月生气,不露于外,更不好过于苛责钟爱的女子,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不多时便到了潮忻家,飞雪迎出来,行礼后接着姐姐入内室。
流月与潮忻栗棠进入书房,屏退下人,流月说道:“伯父,小侄有事相商。”
潮忻栗棠便知与绮儿有关,问道:“世子,何事?”
流月道:“苏夜魄送绮儿回来两次,伯父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潮忻栗棠沉吟片刻,说道:“这个苏夜魄是青莹山弟子,想来上次绮儿出事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
流月点头:“小侄确实知道。小侄也听说青莹山于二十年前亦曾派人来过墨州,可前后经过不甚明了。”
潮忻栗棠沉吟一会儿,才道:“彼时贵王府还未奉旨入墨,而他们行事又刻意低调。嗯,将旧事告诉你知道也好。
当今青莹山掌门陶君逸在二十年前奉老门主命潜入墨州,按计划设立白羊帮的分帮作为落脚之处。不多时花云与五大家发现此事,与岱王府商议后决定对其加以限制,免得众人所忧,青莹山在北方盘踞已久,门徒颇多,若有意针对墨州,虽难取胜,我墨州也必然元气大伤。故花云各位师父约战陶君逸,令其明了墨州上下之决心。这一战陶君逸重伤而返,白羊帮分化藏匿。如今他再来,不达目的恐难善罢甘休。除我潮忻家外,别家亦有青莹山弟子盯上,贵府也务必小心。
还有一则听闻,乃是千山派弟子苏镜华与陶君逸旧识,苏镜华在墨州失踪,内因不详恐是与他有关,你与洛喻山合议修路通商之事需千万小心,必要时可请花云诸位师父相助。”
流月一一记下,又听得潮忻栗棠慎重说道:“世子可曾听说过青莹山前朝之事?”
流月意欲得知更多消息,于是摇摇头,听潮忻栗棠微皱眉头缓缓说道:“前朝时陆续出了两大高手进入大内,故得知甚多秘事,又存下大量财宝。随前朝亡覆,我朝开恩往事不究,他派慌乱去往高寒之所青莹山,以买卖人命为生。有人传说他派的如山巨宝不曾带走,亦有人说他派绝世武功仍有流传。二十年前,陶君逸身手已然不凡,可并未到达传言所说无可匹敌之境。老夫忧心,苏夜魄此番张扬行事,恐有所依仗。倘若陶君逸武功大成,来报宿日之仇,花云不知能否对敌。”
这些事流月多少听闻一些,既然苏夜魄已是有意示好,那青莹山何不拉拢收买以为我用,倘若不能则断断不能落于他人之手。此番心思不能叫五大家与花云知道,于是流月说道:“如伯父所言,此事乃墨州浩劫,非上下同心合力不能也。大敌当前,流月愿殚精竭虑共度难关,此番心中已有打算,但不知伯父能否舍得?”
潮忻栗棠向来不计得失,见流月有计在胸,询问道:“若能度此劫,有何不舍得?世子请说。”
流月看着潮忻栗棠道:“可舍得绮儿?”
潮忻栗棠心中最爱此女,一听惊得站起来:“绮儿?”
流月站起对着潮忻栗棠坚定说道:“小侄已得知,那苏夜魄是陶君逸第一弟子,已有意传位于他。今日看情景,他与绮儿已生情愫,伯父可舍得绮儿?”
潮忻栗棠于苏夜魄送女儿回府时已看出异样,可听到流月挑明仍心中犹豫不舍。
流月见他不决,取出怀中所藏碧玉剑呈于潮忻栗棠面前说道:“伯父,此是家中所传碧玉剑,二位兄长过世,此物由父王交到我的手中,愿以此表明心迹。”
潮忻栗棠看到此剑由一块完整的碧玉雕琢而成,通体碧绿,且带猫眼,知道此物意义不凡,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流月捧着碧玉剑,言辞恳切:“我于十岁时遇见绮儿,用心陪伴至今,绮儿视我为兄长,始终未能明白我的情谊,即便如此我仍护她万分。流月以此剑为誓,此生非潮忻绮不娶,并将此剑交与伯父为聘,倘若有违誓言,死于碧玉剑下。”说罢流月跪于潮忻栗棠面前。
潮忻栗棠与衍玉王府往来多年,焉能不知流月心意,可惜自己女儿先是有情于游家次子隽砺,今移情于宿敌弟子夜魄,叫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知如何是好,再看流月真情实意,更何况是为墨州解困,还有何推辞?当下接过碧玉剑,扶起流月。二人复商议对策。
因潮忻家姐妹受伤之事,游筠砜备礼探望,恰潮忻栗棠无暇理会这等小事,便叫他进了内院,唤来潮忻绮待客。
筠砜见了绮儿,忙问:“你的伤势如何?”
绮儿笑着说:“我倒无妨,昨日我去看吟霜,她的眼睛能看到微微的光了。”
筠砜将家中药材与卓如城买的玩物拿出交给绮儿,说道:“那就好,过后我去看她。”
绮儿就婢女的手中将玩物看一遍,让她收了,又笑问筠砜:“你去卓如前我托你之事,可曾找到什么东西送与照溪?”因前些日子筠砜与照溪两人关系略僵,绮儿之意是筠砜趁照溪办苍葭园会之机与之示好。未想到筠砜摇头推脱。绮儿便道:“既不曾寻到,我这里有五师父所赠的流竹龟背,你便带了给她吧。”
筠砜拒绝道:“不可,毕竟师父所赠,应该好好养着才是,不可轻易送人。照溪那边,我另备了东西给她。”说罢因要去看吟霜,绮儿便与他同去。
待看过吟霜问了病情,送出药材玩物等,筠砜便出了潮忻府,思量前后,虽说已经找到了凶手,可那二人说只因嫉妒潮忻绮的美貌,故而安下炸药要她毁容。筠砜心中不信,但见潮忻家已经加派人手保护府邸,便暂放此事。正在沉思中,不防碰到了前面的一辆推车,抬头一看这不是前日去还玉佩的唐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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