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酉看地图对比周围山势和方向,一边儿详细记录以备翻阅。烈日炎炎下,众人挥汗如雨,一路上钱酉尽心尽力,指望这次大展身手,功成归来,所以也不觉辛苦。走到一处,前方无路,车辆难行,钱酉疑惑,梅蓉霞便唤来梅山行。
梅山行对钱酉仔细说道:“钱公子,去卫州一共两条路,我们走的乃是南边一条,此路离卫州最近,前面本有数条栈道,只是在战火中烧毁。后来大家多走北边的那条路,然而那几年连续阴雨,山体崩塌将道路掩埋。故此如今去卫州只能绕道前梁,路途遥远,花费不菲。”
钱酉点点头,问道:“我们现在向前走不了,又如何去探路?”
梅山行道:“这两条路老朽已经带着脚夫走过一次,公子手上的地图正是老朽所画。前方无路,请公子弃车上马。”
钱酉听从,又见梅介行对路熟悉,便问:“老先生既然两条路都走过,那依老先生之见,栈道如何修?倒塌山体又如何清理?”
梅山行谦虚说道:“不敢不敢。如今国家昌平盛世,兰城又风调雨顺,修路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栈道嘛,固然费时费钱,想来需筹备许多银两才能办到。不过若能修成,两省来往频繁,可以从中取利以补不足。至于倒塌的山体,清理山石并非难事,难在如何不再倒塌,百姓能安心行走。”
钱酉听了点点头,心中暗暗计较。再看不远处有树枝摇晃,虽不见人,钱酉也明白自己被监视着。
钱酉猜得对。监视他的,正是苏夜鹭。趁着钱酉一队行走缓慢,夜鹭嘱咐手下众人:“快到金家的地界儿,或者会不太平,你们小心些。我将消息送回去,马上回来。”
手下点头,继续小心监视钱酉。
再说夜鹭回程忽见些许血迹留在树枝上,细看这些血迹凝固未干,不禁戒备心起,四下张望并无人影,夜鹭疑心或者乃本门弟子遇难,留意寻找,果然在西北角一处乱石堆里找到另一处血迹,忽地听见有人低声敲了两下石子儿,顺着方向看去,乃是本门弟子苏夜放,忙上前问道:“如何受伤?”
苏夜放颜面发白,口唇无色,无力说道:“千山派的人干的。我把血衣扔在西边,不能久留,你我快走。”
夜鹭赶紧包扎好夜放的伤口,背着他走出一段。此处离兰城已不远,行人渐多,恰遇见唐鹿赶着车从旁经过。夜鹭拦住她,拿出匕首作威胁状道:“姑娘,借你驴车一用,过后再还。”
唐鹿见过夜鹭,他与以往神态不同,忙作害怕颤抖着从车上下来,咬着唇将夜放扶上车,含泪看他们走远。
苏夜鹭带苏夜放回到苏夜魄新购入的宅子,现称苏宅。夜魄赶来,询问夜放查访所得。
夜放挣扎坐起,将前去打听钱酉身份及以后被千山派追杀之事一一说明。
夜魄仔细记下,让夜放好好休息,与夜鹭一同出来。
夜鹭向夜魄说道:“钱酉竟然让千山派的人去牛家村杀人,他就不怕真相暴露么?”
夜魄道:“看来他自己说的都是假话,不然何必畏惧别人去查。就算我们不查,王府里用人也必先要查明底细。既然有人查,那么出了问题,千山派自然怀疑是有人从中作梗。可笑洛喻山,他要保护的人却是应该保护的人的仇家。”
夜鹭想了想说道:“既然千山派发现我们在查,肯定会告诉钱酉。钱酉担心真相暴露,那么他肯定会想好对策,且一定会报复。不如我们乘机——”
夜鹭是指监视钱酉时杀了他,夜魄却不赞成:“眼下不好动他,且等一等。对了,你说说钱酉路上怎样。”
随后弟子来报,潮忻大小姐来了,夜魄知是潮忻绮来了,不急见她,细细听完夜鹭所报才到客厅,见潮忻绮缓缓饮茶,笑道:“久等了,抱歉。”
潮忻绮知道夜魄事情多,也不在意,笑道:“无妨。听说你搬了新的宅子,我来看看这是怎个样子。”
夜魄笑说:“能买下这个宅子多亏了潮忻大人,改日登门道谢。”
潮忻绮摆摆手,笑道:“我爹?他还你救我的恩情,不用谢。”
夜魄命人换新茶给潮忻绮,坐下说道:“你知道我是青莹山人,还敢来此?”
潮忻绮道:“为何不敢?你是白羊帮的副帮主也好,是青莹山的什么人也罢,都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怕什么?”
夜魄认真说道:“我青莹山为谋财向来无所顾忌,向来不被视为正道,那日世子挑明我的身份,以为你会避开我,没想到你还会过来。”
潮忻绮向夜魄说道:“潮忻家与墨州众多帮派结交,毋论大小,其中都不乏英雄人物。若以身份断人品,我潮忻也不会被称作是墨州第一大家了。我怪你是不肯如实相告。”
夜魄听了心中大为震动,没想到潮忻家能如此大度:“我青莹山外出自称是白羊帮人,一是为避人耳目,另外一点也确实因为青莹山之名让人退避三舍。所以一直不敢将实情相告——是我误会大小姐了。”
潮忻绮笑着摇摇头:“我来此是想说你我既是朋友,就无谓身份的区别。前辈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既然往事已作了结,那么旧事也不用重提。”
绮儿的话落进夜魄心里,若她排斥自己,夜魄自然不放在心上,可意想不到她气量宽广,能说出这番话,不禁使夜魄重新审视与潮忻绮的感情。
潮忻绮接着问道:“我不请自来,不知是否打扰你了呢?”看夜魄摇摇头,问:“我很好奇青莹山究竟是做什么的?”
夜魄向她解释:“青莹山草木无多,有半年大雪封山,耕种不可为,打猎难存活,行商更无本钱。只得另谋出路。”
“什么样的出路?”
“青莹山收养孤儿养大后,平庸的出嫁,好的留下,培养武功,替别人做事儿。绮儿,我是青莹山牛馆,并不光彩,你不害怕么?”
潮忻绮一双眼睛认真看着苏夜魄,摇头道:“我不怕。夜魄,我知道你无父无母,青莹山将你养大,走这条路毫无选择。如今你不再是个孩童,是个铮铮男儿,何不像衍玉王府一样保卫疆土,为国分忧?”
夜魄心有抱负,还是笑一下摇摇头:“我既入了青莹山,终身便是青莹山人。保卫疆土,为国分忧,不是我夜魄能够的。再说我已然是十二代师兄,若无意外,门主之位将传于我,又何须投往他处。”
潮忻绮从容说道:“人各有志,不过要是你真想,我潮忻家可以保举——”
夜魄笑笑,转移了话题:“前几日游三公子托我从闻圣山找百香草,昨日已经送来。不过游公子不在兰城,除了他,还有谁会用这药?”
潮忻绮大喜过望,不禁站起:“果真?快拿给霜妹妹,我这就去游府请人。”说完忙不迭地出门去了。
夜魄无奈,拿了百香草出门看见潮忻绮已经坐上衍玉王府的轿子匆匆而去。他往潮忻府赶去,将药材交予潮忻栗棠。此后潮忻霜的眼睛逐渐好转。苏夜魄亦籍此在潮忻的默许下,于兰城设下堂口,但凡有托,无所不为。夜魄甚为得意,将兰城诸事回报至青莹山。
不想一日流月召见,夜魄到了衍玉王府,又见潮忻栗棠亦在厅中等他。
潮忻栗棠命夜魄坐下,说道:“过几日便是小女潮忻绮的生辰,算算日子她已陪伴老夫近二十载。素日里世子待她如妹,苏堂主近日与小女来往密切。也算明白她的心思,故与两位商议小女终身之事。”
夜魄又听流月说道:“既是绮儿的终身大事,将她请来听听她的意见如何?”
潮忻栗棠看着夜魄说道:“绮儿自幼生来不凡,先父有意送她进宫便请花云五师父刻意培养,琴棋书画不在话下。只是经听世子说宫中凡事艰难,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择我女儿中意者为婿。前日她已将主意告诉了我,如今是要问那人的意思,若他无意,趁早了结。”
夜魄便知道在敲打自己,站起行礼:“非是我不愿,只是门规森严,他日我为山主,不可有妻亦不可有子。若娶绮儿,便是害了她,是故我喜欢她,不敢表明心意。”
潮忻栗棠点点头,与流月对视一下说道:“既是这样,你与我绮儿从此不得来往。”
夜魄心中犹有不舍,此时也无可奈何。
流月看见,劝道:“苏堂主你说门规森严,自然违抗不得。你才能出众,自当高瞻远瞩,何必困于小小青莹山。绮儿是我兰城一宝,区区一山主之位怎能相比?更有我王府与潮忻家相助,岂愁男儿无大业?”
夜魄心动动摇,若能与绮儿结为夫妻固然是人间美事,只是山门中因男婴得来不易,不允男弟子赎身,师父更不可能同意,因而犹豫不决。
流月又劝道:“看得出来你中意绮儿,若青莹山与潮忻家联姻,是何等好事,或者陶门主同意也未可知。苏堂主既然难以决定,何不将此事告知师父,由他决断?或有转圜余地也说不定。苏堂主,你当真愿意此后再也不见潮忻绮,任由她戴凤冠穿霞帔嫁与他人?”
潮忻栗棠看夜魄仍犹豫,站起正色道:“既你心意未决,暂时就不要见我绮儿了。你记住,天下英雄人物多不胜数,我绮儿并不是非要嫁你不可。”说罢就要走。
夜魄慌乱之中拦下潮忻栗棠:“苏夜魄愿娶潮忻绮。”
潮忻栗棠看着苏夜魄,郑重说道:“你始终是青莹山人,身份不清白,无论陶君逸此后还会不会将山门之位传于你,无他的首肯,老夫断不会将绮儿嫁与你。”说完,潮忻栗棠昂头挺胸而去。
夜魄看着潮忻栗棠的背影,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流月对他说道:“苏堂主,听我一言,你和绮儿两情相悦我都看在眼里。有言情路艰难,亦有言事在人为,倘若陶门主他老人家同意,我便请父王主持两位的婚礼。”
夜魄点点头,告辞而去。
流月对空凝神而思。
夜魄正思如何将娶潮忻绮的事向师门禀报。恰这时苏夜鹭再次回报钱酉行踪,另报说在金家地界内发现一座别院,因把守森严,尚未靠近细看。苏夜魄点点头,道:“我们奉命监视钱酉,趁机打探金家、韦韫家的机密。既然有所发现,那再拨给你几个人去用。苏灵在白羊张家无所事事,你把她带去。”
这会儿的苏灵躺在白羊张家屋顶上,百无聊赖之际手里拿着筠砜所赠的金镯子沉思,轻叹一声傻子,又想起筠砜的玉镯在姚斐手中的时他脸上闪过的异样,思绪混乱纷纷中又算计着唐鹿早回兰城了,也不知道她跟师兄禀报后师兄会如何处置她。躺在屋顶上左思右想之际,见夜鹭进了院子匆匆向内去了。苏灵知他找麦姑互通消息,只得从屋顶下来在外等着。
不多时,夜鹭出来。他看见苏灵,瞥了一眼仰着鼻子便走。
苏灵实在忍不住喊道:“喂,别走,我有话问你。”
闻此,夜鹭停下冷冰冰说道:“想问什么?”
苏灵犹豫着说道:“师兄他有没有提起我?”
夜鹭心想,你苏灵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于是斜着眼睛道:“提起你什么?师兄事儿多,无暇管你。而今你是想继续待在这儿还是跟我走?”
苏灵急躁说道:“待在这儿娃娃哭声快吵死我了,跟你去,跟你去。”又想想,从怀中取出帕子包着的金镯交给麦姑:“这是游筠砜的东西,替我还给他。”
苏夜鹭一眼看见,劈手夺过打开:“什么时候你转了性儿,还有给别人东西的时候。金手镯。师兄可知此事?”
麦姑解围道:“灵姑娘已经禀报过了,苏堂主并无他言,既是要还给游家公子,交给我就行了。”
夜鹭听了才将金镯交给麦姑,带着苏灵及另外二人一齐到夜鹭发现的别院外,悄悄潜伏于外,观察布防。夜鹭低声交代道:“师兄有命,金家不知深浅,此行刺探情报倒在其次,万万不可暴露自己。”
三人点头。
夜鹭又盯着苏灵重重的问:“可记得了?”
苏灵只好应了声:“记得了。”
正说着,忽地听见一旁有人声,四人忙压身探头看时,却是小九一边儿拿袖子擦汗一边走路,苏灵看见他衣衫破烂身带血迹忍不住要问话,悄悄后退到一旁。恨得夜鹭暗暗咬牙,巴不得撕烂苏灵的嘴。
苏灵躲在树丛后,向小九扔个石子招手示意他过来,问他:“你怎么在这儿?筠砜呢?”
小九皱着眉,低声道:“哪儿哪儿都有你——别掐别掐,我说。”
苏灵低声喝道:“老实点,快说。”
小九细细说来,原是游筠砜查婴儿拐卖之事,姚斐便派了两个差使同去,一是保护他,二也为行事方便。游筠砜顺着线索果然找到一处拐卖婴孩集聚之地,报与当地县衙知道,伺机抓捕之时有几人逃脱,筠砜一路追踪到此,遭遇陷阱,两位差使失踪。
闻此,苏灵忙问道:“筠砜在哪儿,他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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