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悄悄换下夜行衣,到天微亮时才走正门回游家,见小九坐在院里石桌上支头头连打瞌睡,只得轻步走过去准备进房。哪知筠砜已从门房处得知她回来,走进院门口看着她喊道:“灵儿。
苏灵听见喊声,忙低头换成笑脸转身道:“游公子啊,早啊。”
小九闻声儿醒来,慌忙站起退到一旁,低头不敢看他家公子。
苏灵看筠砜隐忍怒气,走过来陪着笑:“这天几才刚亮,公子醒得挺早的啊。咱们今儿是有什么安排,要出去么?”
筠砜本以为苏灵不告而别,略有失意,听得她又回来心中喜悦连忙赶来,见她安然无恙稍稍安心。
襄砥也走过来,笑道:“这便是昨日所说定下药材的苏姑娘吗?”说罢,二人各自见礼。
襄砥对苏灵说道:“姑娘定下的药材今日准备出来就可以装车了,这余下的钱结清便可命他们去送。”
苏灵笑道:“哦,贵公子做事可真麻利。不知剩下的钱要给多少?”
筠砜不语,襄砥笑道:“近来药材连连涨价,想必苏姑娘已有耳闻,除去已给的定金,再给一百七十两便够了。”
苏灵眯起眼睛瞄瞄这两兄弟,笑道:“襄砥公子,我与筠砜公子颇有交情,既是咱们做生意,就便宜我些如何?就凑个整,一百——五十两如何?”
襄砥方才已见筠砜匆匆赶来的模样,倒是愿意替他做个人情。
筠砜却知她故意地要扣下二十两银子,抢在襄砥前说道:“一百七十两里头不光是药材钱,用车用马、打点脚夫却是省不得,不然他们半路上不尽心,晚几天才到也是有的,或是遇上了下雨,药材湿了潮了,当时不觉后来才发现,你却不是吃暗亏了。”
襄砥见他如此,便顺着说道:“正是如此,药价我们已让姑娘了,车马费克扣了去亦省不下多少。况且人多眼杂,给足了银钱才好让他们尽心尽力走这一趟。
苏灵见他二人一唱一和,只得先应了。
襄砥转而问筠砜:“你何时去绉芳师父家,记得替我带份贺礼过去。”
筠砜应下,襄砥便称有事离去。
苏灵嘟囔道:“还以为这几天跟你多熟呢,几两银子还要斤斤计较。小气。”
筠砜看着她,轻声问道:“我已着人去过张家了,他们指明不肯拿出玉佩,你何时取来还我?”
苏冷心道你无凭无据去要玉佩,有人给才出了怪呢。瞥了筠砜一眼,故作糊涂道:“怎么不给呢?”
囊砥解释:“他们怕别人假冒,定要见了你才给。”
苏冷一笑道:“哦,没事。你们这不是要去张家送药么,我写封信带过去,肯定给你。若再不给,我就跑一趟去拿啊。放心,肯定给你。还有别的事儿?”
筠砜道:“邹芳师父那里,我们一起去吧。”
苏灵已在路上得知梅婕云的师父早年离开花云派,过往功绩烟消云散,自梅婕云出师后他们夫妻二人更是声名地位全无,于是懒得去应酬,便笑道:“你们既是来时约好,那得去。我得盯着检查药材赶紧送去,就不不和你一起了啊。”说着,转身就走。
筠砜赶紧拉着她,说道:“灵儿,明日上山采药,别去得太远。”
苏灵随口应下。筠砜无奈,自行去拜见张乐绉芳两位师父。
前所说大张师父即张乐,与绉芳早年皆在花云派授业,后张乐受梅婕云之父梅怀玉邀请作总镖师,因伤早退。梅怀玉特在卓如城中购置一处房舍赠与张乐。彼时梅婕云尚幼,拜绉芳为师跟随下山。张乐与绉芳之女张若锦近日将成婚,又张乐腿伤加重,实难在崎岖的卓如城中行走,故二人商议搬至乡下居住,一来与族人互有照应,二来将房屋添作女儿嫁妆。今乃绉芳师父生辰,原本打算自家做上一桌精致饭菜,师徒几人团聚热闹之意,不想昨夜衍玉王府世子得知此事,备下贺礼送来,县衙亦有贺礼。
钱西自从小随园见过王府世子,自觉备受贵人青目,已是否极泰来,心中喜不自胜,于门外同梅婕云一起送往迎来。一时间有消息灵通者也匆匆备礼奉上,不消多记。
苏灵找到襄砥,与高掌柜一起在西侧库房清点药材数目。苏灵一一看罢,仍拿出一小锭金子递给襄砥。他接过问道:“这金子合银子百两,剩余七十两呢?”
苏灵笑道:“哪儿有货没到钱给清的理儿。”说着要来笔墨写了余款事项,交给襄砥,道:“我写明白了,剩下的银子给张家核对过就给你们。”
襄砥收下看过,点头交与高掌柜,又道:“苏姑娘,咱得交代明白,剩下的银子是张家给还是您给。”
苏灵嘿嘿一笑,道:“跟张家要。怎么二百多两银子的药材送到门口,七十两银子你们都要不出来么。”
高掌柜记下,以备核帐。
苏灵催促着见人带货车出了游家,借事也出门。卓如城中有间茶馆名唤闻青见绿,走进去环顾一番,见其中格局不大,设着几张木桌竹凳,又养了几盆墨兰石斛,墙上还挂了几副字画,茶香未闻,倒先有一股檀香。
店主茺蔚本在陪两位客人,见来者面生,走来行礼招呼:“这位客人,想是喝点什么,请这边来。”
苏灵上下打量她,幼时曾见过这位姐姐,数年过去,仍面容姣好,华岁如云。岁月宽宥,磨尽锋芒,反倒为她添上几分恬淡从容。
苏灵随她坐下。茺蔚先摆了一碟小饼,笑问:“贵人是从哪里过来?”
苏灵含糊说道:“从山上来。”
茺蔚听得苏灵口音,心中大动,而面色不改,道:“客人既是从山上来,路途遥远,自然要好生招待。”说罢包了两封茶叶,送走那二位客人,回头见苏灵已站起来,笑着打点茶水,一边儿说道:“我这里有包好茶叶,名叫翠雪,其汤清亮翠绿,味如凛冬之雪,乃是这山中老楝树的嫩芽所制,世间少有,错过可惜。“
苏灵对卓如物产不熟,保不齐就有什么特殊功效外人不明,戒备心起,不欲喝茶,而茺蔚已端了茶具开始泡茶。
苏灵向侧走了两步,道:“茶苦我向来不喝,你不用白费功夫。”
茺蔚若未曾听见,自行倒好了两杯茶放在桌上。
苏灵观察着她,祸事临头竟未曾慌乱,说道:“师姐,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茺蔚站起看了看苏灵,又看了看自己经营多年的茶馆,道:“即便你不来,也会有别人来。算一算我在墨州多住了十年,也足够了。你动手吧。”
苏灵不忍,劝道:“师姐,本门门规众弟子缴纳银钱就能换得自由身,师姐今天交上一些银子,余下的我去求师父宽容宽容……”
茺蔚摇摇头,浅浅笑道:“陶君逸是不会放过我的。便是我肯交银子,他也会开一个我出不起的价。”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包药,倒进茶中慢慢喝完,喃喃说道:“饮下众仙醉,死去不觉苦。”说罢迷糊倒地。
苏灵身为羊馆,追杀叛逃弟子乃是职责。事已至此,只能动手,苏灵抽刀时吱呀门开,持刃而对,抬头看时见那人一身白衣上绣着青花,面如寒霜冷气逼人,朝自己大步走来。
来人苏夜鹭。苏灵轻哼一声,说道:“是你,怪不得师姐藏在卓如十年,忽然之间就被人发现,原来是有缘故。”
苏夜鹭听得讥讽极不顺耳,道:“叛出山门不可留。是我把她的行踪传回去的,那又如何。”
苏灵盯着他:“那你这会儿来,是后悔了想见她最后一面还是想亲自动手送走她?不过这个活儿是我的,你敢动下试试?”
苏夜鹭自负武功极高,不甚把苏灵放在眼里,碍于规矩也只能先按下胸中气,转身昂头不语。
苏灵故意说道:“师姐头上这发簪不错,拿了卖钱。”
苏夜鹭转身制止:“她的东西都归山门,你不可动。”
苏灵斜着眼睛说道:“我拿了谁又能知道。哎呦,师姐昏睡过去也这么楚楚动人,这脸上要是被划上几道口子多可惜。”
苏夜鹭素来知道苏灵的性子,恨得牙痒痒,嘴里憋出几个字:“你要多少?”
苏灵弹着指甲道:“不多,五百两银子。我知道你这些年攒下一笔银子,也拿得出来。”
苏夜鹭亦曾劝茺蔚,可惜她执意选死。夜鹭气得鼓着腮帮,取出金锭掷给苏灵。
苏灵左手接过,掏出一颗毒药送入茺蔚口中,站起便走。走出两道巷子藏起身捂住左臂,只觉疼痛难忍,方才夜鹭掷金锭力道过大,自己左臂怕是得几天才能好。想他苏夜鹭定是要自行将茺蔚入葬,哼,岂能如他的意,苏灵盘算着立刻将茺蔚的消息传出去,自有人来处理她后事,到时候看夜鹭还怎么处置。
想罢揉揉左臂,向外走时却意外见钱酉满脸笑容与一行人交谈经过。苏灵悄悄跟随,原是张乐见今日客多,又请了筱满楼的几位师傅相助,这会儿饭后收拾妥当,见他们行囊又多,便让钱酉去送送。
苏灵心中正疑惑昨日之事他如何化解,又见昨日小随园中的护卫拦住钱酉去路,带他上了一侧的玉壶楼。本想偷偷溜进去,无奈左臂疼痛,只在外偷看。
钱酉见到照溪,认出是王府县主,观她面带不悦,忙躬身行礼,开口陪笑问道:“县主安好,不知您找小人来是有何吩咐?”
照溪于今晨送走流月,半日间观看送至小随园中花卉,皆不如意,遂出门走到玉壶楼上乘风除烦。美食醇茶一无可用,向楼下望时恰好看到钱酉谈笑风生的模样与昨日判若两人。照溪有意唤他来戏弄一番,此时半倚着靠背,缓缓说道:“你可知我衍玉王府办苍葭园会请的客人非富即贵,地位不凡,你何德何能可与他们比肩同游?”
钱酉低头思量,今年是她主办园会,来意不善,故意刁难,若不能进园,怎能结识墨州的大人物。相较于梅婕云,连卓如的镖局主都不曾带着他会见过,若错过苍葭园会此后再难有良机。钱酉笑道:“苍葭园由县主您总理,贵客身份不凡,那主人身份更加尊贵。能受邀入园的确是小人之幸,我愿以己之能报答衍玉王府。”
照溪轻哼一声,说道:“好听的话本县主听得多了,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才能可以为王府所用呢?”
钱酉道:“小人自幼苦学,笔墨书画皆可。”
照溪头也不抬,道:“写字画画的人别说我王府中多得是,就是卓如这儿也能找出成千上万。”
钱酉见状,转而说道:“这几年我在南四州游历,对于风土人物颇为熟悉,或者……”
照溪轻蔑笑道:“风土人物,派几个人打听一下得到的消息怕是比你几年见过的都要多。看来你也没什么用处。”
钱酉看看四周,这里只有照溪所带的侍卫,向前走一步,躬身靠近照溪说道:“小人也习得武艺在身,任凭县主差遣。”
照溪毫不以为意,缓缓说道:“我听说昨天他们捉你到小随园,没费一招半式,你说你有武艺在身,他们信不信?”
钱酉恳恳切切:“小人确实会武功,只是深藏不露。并非人人都可使唤小人,小人只愿替值得的人卖命。”钱酉看照溪似乎是来了兴趣,接着说道:“小人会武功这事,便是梅姑娘与大张师父都不知道。”
照溪听了微微笑道:“真的?我这里倒是有件事儿要找人去办。不过可不是什么好事,办好了无赏,办砸了是大过。”
钱酉忙道:“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照溪浅笑说道:“怎么你愿意?要是投毒散疫、杀人放火的事儿呢,你做不做?”
钱酉心知必定没好事,但已把自己置于火架上,想要去苍葭园只能答应,对照溪笑说:“县主肯让小人办事,小人定全力而为。”
照溪笑道:“好。你便替我去杀一个人。”说罢示意左侧侍从带钱酉出去。
苏灵在外见钱酉面色沉重从玉壶楼中走出,心知他与王府中必有牵连,有意上报。不想身后游筠砜看见多时,见她探头探脑又要走,便过来轻拍了她左臂。
苏灵不防吃痛哎呦一声。
以苏灵的武功竟未发现自己,游筠砜很是意外,又见她痛得皱眉抱臂,问道:“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伤了。”
苏灵回头看见是他,暗骂一声,转而笑着说:“没事,不小心碰着墙了。”
筠砜向前看看认出衍玉王府侍从卫梁,知照溪在此,退后一步问苏灵:“你刚看什么呢?”
苏灵忙摇头:“没看什么。你怎么在这儿不早点回去。”
筠砜道:“买些东西用。你的胳膊怎样,我看看。”
苏灵退后:“不用,不耽误明儿上山。”
筠砜亦觉此处不合适,带着苏灵回去,跟叔父讨来上好的药膏,又请来家中女子帮忙,但无奈苏灵不肯让他人查看,只得把药膏交与她自己擦。
苏灵脱了袖子,自己左臂筋肉红肿,边擦边骂夜鹭黑心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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